第57章 洛陽游〔三〕
自從無墨拉住她的手後便再也沒放開，許格就這樣一路被他拉著手行走在古意濃厚的洛陽街頭，而另一隻空著的手則拿了串他方才在路邊買了之後硬塞進她手裡的糖葫蘆。
許格正一邊咬著糖葫蘆一邊打量著走在她身前這人的背影，說真的，其實她並沒有多討厭無墨這個人，一開始她對他更多的是害怕，然後是一股莫名的心慌，最後她一見了他便覺得心裡沉甸甸的，彷佛胸口壓了顆大石子似地，還有點疼。
許格不知道這些情緒是因為為什麽，照理說她應該要討厭他，反感他，可此時她雖然對他沒什麽好感，卻也並不怎麽恨他。
即便他佔了陳大哥的身體，即便將她爸打得吐血了，還把她給擄來這裡，可許格雖然生氣，卻也不覺得這人有多可恨。
奇怪的是，她反而想要理解他，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
她這是怎麽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想到這，許格忍不住嗤笑一聲，覺得有些可笑。
她將目光移到街邊的行人古店，攤販玩童，心神突然有些飄忽。
那一刻她有種錯覺，彷佛她此時瞧見的一切，都在夢中經歷過，心裡頭頓時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酸澀卻又覺得美好，十分矛盾。
腦中突然閃過一雙浮著一抹湛藍的狹長眸子，那是斯澤的眼睛。
——突然好想他。
他會知道她在這裡嗎？他可會來找她？
想到這，情緒突然有些低落，直到無墨拉著她穿過一條紅磚小道後，一片河光水色突然闖進視線，映滿眼簾。
許格停下腳步，微微睜大雙眼驚嘆地看著眼前的麗景。
只見面前橫了一條漾著粼粼波光的河道，彷佛仙女掉落人間的淡藍羅紗，又天水注入凡間形成了這一條美麗的河川。
河上駛著幾隻畫舫，從岸上還能清楚地瞧見船上人，而河岸上也是聚滿了遊人，一個個鮮衣羅紈，好不熱鬧。
許格突然想起了袁中郎的晚游六橋待月記，裡頭描述西湖岸上羅紈之盛，大抵便是這樣，只可惜洛陽偏北，瞧不見大片綠煙紅霧沿水岸蔓延之景。
可此時的景緻也已經夠美了。
當許格正一臉讚歎地看著面前的風景時，無墨側頭看了她一眼，接著唇角突然勾了勾。
腦里浮現一個烏髮白衣的女子坐在一塊巨石上，蔚藍裙擺鋪滿身下的巨石，裙角輕輕落在雪面上。
而她那一雙漆黑晶亮的大眼睛略微惆悵地看著眼前的雪景，道：「可惜北域永遠是一片冰雪皚皚，死氣沉沉之景，我聽聞南方春初綠草蔓延，生氣勃勃，不曉得哪時也能見上一見。」
「那有何難？我帶你去不就行了。」
她笑道：「當真？」
「當真，不過天界南方也不怎麽樣，多的是一群無趣的傢伙只知賞花飲茶，不如我帶你下凡去，凡間比起天界可熱鬧多了。」
「那便說好了。」她笑盈盈地道，臉上明媚的笑容彷佛能融盡世間冰雪，「來年春初，你可要帶我下凡去玩。」
「嗯。」
只可惜，後來他再沒有等到那一個春初。
「你怎麽了？」
清甜的嗓音響起，無墨這才回過神來，見身旁那小姑娘正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他，隱隱與記憶里的一抹人影重疊。
他略有些失神地道：「沒事……」
許格哦了一聲，又扭過頭去看風景。
無墨在一旁打量了她一會後，突然開口道：「你……喜歡嗎？」
「什麽？」許格沒聽清他說了什麽，於是又扭頭看他。
無墨扯了扯唇，移開目光，道：「沒什麽。」
許格莫名地看他一眼，將目光移回河面上，就在這時，她瞧見一艘離岸邊不遠的畫舫上立了一抹略為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她不由驚訝地瞪大雙眼。
那、那不是李白？
她眯起眼仔細地瞧了瞧，卻見船上那人的確與她平日在圖書館里瞧見的李白一模一樣，不過無墨既然帶她從現代來到古洛陽，代表此時眼前這個，是真的李白？
而當許格正皺起眉思考時，船上那人顯然也瞧見她了，只見他看了她一會後，突然一臉驚喜地沖她揮著手。
許格：「……」
許格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她這方向除了她自己以外只有無墨，李白不可能是在向無墨打招呼，而是對她……
這個李白認識她？代表他是她平日里見到的那個李白？
那麽——
一個念頭陡然在腦里成型，許格忽然就明白了，原來無墨不是帶著她穿越來到古代，而是把她帶進書里了！
這裡竟然是書里的世界，而且還是圖書館里的書！
有了這個重大發現後，許格整個人都不淡定了，這時她又瞧見船上的李白正邊揮著手邊大喊：「許格姑——」
「我們去那裡逛逛！」許格猛然扯住無墨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確保他沒瞧見船上那明顯認識她的古代人。
同時心裡盤算著，既然知道這是書里的世界，她突然便放心了。
幸好不是回到真的唐朝，否則她怎麽都不可能靠自己回去，但既然是書里的世界……
李白和杜甫時常從書里跑出來，這代表他們有可能知道從書里來到現實世界的方法了？
不對，她記得斯澤說過一旦書中的人物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從書里出來，他們就能成為現實中的人，一直待在現實世界，可李白和杜甫卻只能從書里出來一下子，並不能久待，這代表他們是被召喚出來的？
那麽他們是怎麽被召喚的？有可能被召喚時也帶她一起嗎？
腦里有無數的疑問團在一起，許格咬了咬下唇，心裡盤算著得找個時機問一問李白，且不能讓無墨發現。
她邊走邊思考著，沒注意到自己竟拉著無墨朝人煙稀少的地方疾步而去。
就在這時，手腕被人抓住反拉了回去，一陣天旋地轉後，許格發現自己已被無墨半攬在懷裡，抬頭瞪眼與他對視。
無墨垂眸看著懷裡這個表情獃滯，明顯沒反應過來的小姑娘，半晌，他微微一笑，道：「你想帶我去哪？還專朝無人的方向去，嗯？」
許格啊了一聲，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發現自己此時果然站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周圍遊人寥寥無幾。
「嗯？」無墨又笑了下，有些輕佻，同時屬於陳逸銳的那張臉也離她愈來愈近。
許格看著面前那張逐漸靠近的俊臉，憋了一會後才道：「我說，你能不能別用陳大哥的臉對我說話？」
無墨聞言挑了下眉梢，「為什麽？你不是喜歡這張臉嗎？」
許格瞪眼道：「誰說我喜歡……好吧，陳大哥是挺帥的，可你用他的臉讓我特別齣戲。」
這傢伙老是用陳大哥那張人畜無害的臉做出這種輕佻狂肆的表情，這樣多少會改變她對陳大哥的印象……
無墨笑了下，笑意卻未達眼底，「你不是喜歡他嗎？」
許格聞言噎了噎，不由漲紅了臉道：「誰、誰說我喜歡他？我現在不……我沒喜歡他。」
「哦？」他微微斂下嘴角，嗓音有些涼，「不然你喜歡誰？」
許格並不想與他討論這個話題，且不知怎地，她總覺得他此時的表情有點奇怪，她還是別多說什麽比較好，於是掙開他的手朝原處走，只丟下一句：「關你什麽事，問那麽多。」
無墨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唇角一扯，自嘲地嗤笑一聲。
此時，許格正提著裙擺走在河岸上，而無墨則跟在她身後，而當她正四處張望時，突然瞧見一抹白色的身影快步朝她這而來，她見狀猛地轉過身去，卻一頭撞進了無墨的懷裡。
「痛……」許格揉著前額抬起頭來，而無墨則好笑道：「又怎麽了？」
「那個我……」許格咬著下唇看了看四周，突然瞧見不遠處有個糖葫蘆攤子，於是抬手指著那攤子道：「我想吃糖葫蘆，你能去幫我買嗎？」
無墨聞言挑眉，「你剛才不是才吃過？」
「現在又想吃了。」許格乾笑幾聲，拉著他的衣角晃了晃，「幫我買一支吧，嗯？」
無墨見她這副討好的神情，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心底卻驀然軟了一大片，於是挑挑唇角道：「嗯。」
待他朝糖葫蘆攤子走去後，許格才回頭快步朝李白走去，來到他面前後，還沒等他開口便扯著他的袖子將他拉到一處拐角。
李白正驚喜地看著她，道：「許格姑娘，竟然真的是你，在下方才還以為看錯了！」他又接著笑道：「你怎麽到這來了？」
許格扯了扯唇，有些無奈地道：「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