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爸爸永遠在飛機上

  這次回去，郭凡決定好好地陪陪她們母女兩個。


  由於旅途勞累，郭凡晚上睡得很香，一覺醒來發現妻子郭紅已經起床忙事去了。他看看旁邊還在熟睡的女兒軻兒，不由生起了想親一下她的念頭。他覺得欠女兒太多，快三歲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也就兩個多月。在她的腦子裡，「爸爸」這個概念一直是模糊的。可能是她睡覺太靈，也許是郭凡親得重了，軻兒一下子醒了，看旁邊睡著一個陌生人，「哇」地大哭起來。任郭凡怎麼哄也哄不住。郭凡趕緊穿衣起床去找郭紅，只有她能讓女兒不哭。郭凡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刺痛刺痛的。


  昨天晚上，郭紅一直在做著軻兒的思想工作，讓她叫一聲「爸爸」。她也許能聽懂也許根本聽不懂，一直把頭埋在母親的懷裡，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郭凡這個陌生的男人。「他是誰？是爸爸嗎？」這肯定是她內心生出的疑問。


  「算了，別逼她了，過兩天熟了就好了。還是小孩兒咧。」郭凡不斷地在給自己解圍。


  郭紅有點兒急了：「這是恁爸呀，你不是平時老想爸爸嗎？」郭紅握著女兒的兩個小胳膊，讓她站好，聲音越來越大。郭紅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她生怕女兒關鍵時刻不認她爸，讓自己的老公心裡難受，但這一切偏偏不能朝著自己的意願發展。


  這能怪小小年紀的軻兒嗎？不能，絕對不能，她還不能記事呢。


  這能怪郭凡嗎？也不能，為人父的誰想這樣？


  這能怪郭紅嗎，更不能，她已經夠不容易的了。


  「紅，這事兒不能急。」郭凡說著起身，藉由整理衣報去了。他已經料到了，但沒想到現實比想像的更加殘酷，更加讓人心裡難以承受。


  郭紅一來，軻兒馬上就不哭了。


  「那是恁爸呀，傻妞兒（niao），哭啥啦。」


  郭紅一邊「數落」著女兒，一邊給女兒穿衣服。「以後不哭了，啊，爸爸光等著對你好呢。一會兒讓他給你買好吃的，好不好？」


  「好。」


  軻兒不哭了，邊抽泣著邊從嘴裡迸出一個「好」字。旁邊的郭凡，一直在哪尷尬地站著，聽到女兒說出一個「好」字，會心地笑了笑。


  「好，爸爸一會兒就帶你去。好不好？乖女兒。」這是回家以後唯一一次能跟女兒搭上話的機會，郭凡趕緊接過了話茬。


  聽到是這個站在媽媽身邊的男人說話，軻兒扭頭看了看郭凡，似乎有了認可的反應。


  吃完早飯，妻子把女兒丟給了郭凡，在反覆叮囑完注意事項後上班去了。郭凡和女兒很快熟識了，軻兒再也不哭了。


  但郭凡走到哪，軻兒就跟到哪，她要確保這個剛到手的爸爸不能再飛了。


  「爸爸帶你去買東西好不好？」郭凡俯下身，問道。


  「好。」軻兒仰起頭，高興地開口說道。


  郭凡兩手夾著軻兒的咯吱窩，彎腰把女兒抱了起來。他的身體不由得向前邁了一步，已穩住平衡，他沒想到女兒現在已經這麼重了。上次抱她時她的臉剛到自己的下巴，沒想到這次抱起來她的頭已經超過自己的頭了。


  「飛機，飛機。」出了門口不久，看天上有一架飛機，軻兒蹬著腿非要下來。


  「好，下來，下來。」郭凡剛一把女兒放下，她就順著飛機飛的方向跑去。


  「慢點，慢點。」郭凡在後面跟著、喊著，生怕她摔倒。


  看著飛機飛走了，軻兒的腳步也慢了下來，臉上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小嘴都撅了起來。郭凡也不知道個中緣由，就安慰道：「飛機還會來的，下次來了我們再看，好不好。」


  軻兒並沒有因為爸爸的安慰而高興起來。


  郭凡帶著女兒到了商店，想給她買點好吃的東西，小孩子嗎，都喜歡吃點零食。郭凡拿起一串糖豆，看了看女兒，問道：「要不要？」女兒搖了搖頭。


  「那你要啥？你指給爸爸看。」郭凡把女兒放下來，讓她自己挑。


  她邁著小步，走到幾本有圖畫的小人書前面，用手指了指，然後回頭看了看郭凡。


  「你要這個呀，好。」


  郭凡知道女兒根本也看不懂，但只要女兒喜歡，他就買了，也許她就是看著圖好看。小孩子自有他們的世界，大人用大人的思維去考慮他們的想法，只能是南轅北轍。


  一個上午，他們爺倆都過得很愉快。妻子郭紅下班回來后，郭凡問郭紅女兒為什麼會對飛機那麼感興趣，那麼敏感，她的回答讓郭凡至今難忘。


  「那不還都是因為你。女兒看別人都有爸爸，就跟自己要爸爸。有一次正好頭頂有一架飛機，我就跟她說，爸爸現在很忙，等他忙完他就會坐飛機回來啦。自從那次說過以後，一有飛機她就追著飛機跑。她認為爸爸就在飛機里。儘管她追一次失望一次，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你看，你女兒對你多好。好好對她吧。」郭紅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態，說得若無其事，但郭凡聽后心裡不僅咯噔一下，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啥滋味都有。


  有時，郭凡要出去辦事，軻兒都要死活跟著，不讓去就大哭大鬧。晚上睡覺時，她的小手一定要抓著郭凡的胳膊。她終於抓住「爸爸」了，她不會永遠在飛機上了，這次，她不會讓他再跑了，她一定要把他看牢了、抓緊了。


  每次休假，對郭凡來說，最害怕的就是離別。


  這次假期他又要提前回去了——單位10月底要組織年終考核。他作為主官必須回去，他不參考單位就不能評先評優，他不能因為他一個人毀了全連官兵一年的奮鬥結晶。這時候，他恨不得時間能夠像水一樣，結冰凝固。他無法面對她的女兒，怎麼跟女兒說呢？說了，她肯定不依不饒不讓走，不說，第二天一大早趁女兒還沒睡醒就提前溜走，對女兒傷害更大。這樣的場面，郭凡不止經歷過一次，這樣的場面，對郭凡殘忍，對幼小的軻兒更殘忍。


  這次，又是妻子郭紅做出了犧牲，她決定辦理一段時間停薪留職，帶女兒跟丈夫到部隊。


  女人的世界不能沒有男人，男人的世界也不能沒有女人，但往往付出最多的還是女人；


  女兒的世界不能沒有父親，父親的世界也不能沒有兒女，但往往虧欠最多的還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