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飯菜中裹著動力
聚餐吃飯時，大省叫了李雷、守勇和廣立，還有郭凡。
大省和李雷都是學修理的，不同的是，一個在師直，一個在團直；一個憨厚，一個靈活；一個鑽勁十足，一個善於融會；一個不善言談，一個言詞玲瓏；一個學的是大型工程機械修理，一個學的是汽車修理。在步兵部隊，修理專業應該是僅次於汽車專業的第二熱門專業。他們倆能學上也不容易。
守勇和廣立是一個村的，學的都是汽車駕駛專業，一個在步兵團，一個在炮兵團，學的可都是部隊最搶手的專業。倆人的特點和性格也是極不一樣。守勇懶，廣立勤；守勇胖，廣立瘦；守勇婉轉，廣立直接。一眼看上去守勇就是一個不用怎麼幹活就能過得很滋潤的人，而廣立打眼一看要過上好日子事必得好好奮鬥一番。
「嫂子，別弄菜啦，夠了，好不容易來一趟，歇歇吧。」廣立看到大省媳婦還在忙活，就主動勸道。
「就是呀，嫂子，來坐這吃吧，光記著忙咧。」李雷附和道。
「你們吃吧，還有孩子呢，菜一般啊，白（別）有意見啊。」大省媳婦用左手撥了撥頭上的流海兒，從廚房探了頭出來，脆聲說道。北方媳婦就這個特點，家裡來客人了，肯定要忙個不亦樂乎。
「吃吧，別管她啦。」大省瞅了瞅媳婦，舉起酒杯：「來，來，我們喝酒。」他也心疼自己的女人，但家鄉的習俗就是女人不上桌，再說，一桌大老爺們，一個女的上桌也不知道說啥。
「咱不行那一套啊，大省你去看看還有幾個菜，反正是火鍋，慢慢來。叫你家屬一起來坐坐。」郭凡看出了大省的心思，主動叫兄弟媳婦坐了過來。他們五個當中，郭凡最大，又因為在機關工作，有時郭凡就起到了一個大哥的作用，有事沒事哥幾個在一起，也樂於聽郭凡的安排。
「來來，騰個地方。」守勇坐在大省旁邊，起身拿了個凳子放在了他們倆中間，廣立自覺往左邊擠了擠。
「來，家鄉特色菜，涼拌粉皮。嘗嘗。」大省熟練地把菜端上了桌，並示意老婆坐下。大省曾經給領導做過一年公務員，在做菜上我們幾個都不如他。
「我們一起敬大省他們一家，特別是兄弟媳婦坐那麼遠的車，不容易啊。」郭凡提議大家站起來一起敬軍嫂。偌大的軍營，過節時只能有個別同志的家屬能來隊，儘管他們幾個都已有家室，卻只能分隔兩地。看見戰友和媳婦團聚，既有羨慕，也有辛酸，敬個酒也代表向自己家的那位致敬了。
「大家相互敬一下，啊，平時難得見一面，好好喝一杯。我酒量不中，陪不住呀。」大省把酒杯反扣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經喝完。大家敬完酒也紛紛坐了下來。
「今年底，我們就要面臨士官選改了，大家什麼想法呀，走還是留？」李雷擦了擦嘴角的菜末，眼睛掃了一下大家。
「我還說不準咧，看看情況吧。」守勇說。
「繼續轉吧，不轉咋弄咧，現在是第八年，退伍回去照樣不安排工作，和當兩年兵有啥區別呀。」廣立說。
「轉吧！轉不轉？」大省看看身邊的媳婦，他現在不能完全自己一個人做主，他還要為妻子和兒子考慮考慮。
「別看我，你自己定。」大海媳婦看看大省，說道：「一個人帶孩子確實辛苦，現在孩子慢慢大了，最苦的時候都過去了，我覺得還是繼續在部隊干吧。」
大省摸了摸坐在自己腿上的兒子的臉，一臉的幸福，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一天下來就熟了，可能是人的本能中就有一種血液的親勁，剛見面時的抵觸馬上就被血濃於水的親情融化了。「中啊，那轉吧。」大省深深的明白，他必須得轉，全家人還靠他養家呢，自己長輩去逝得早，家裡也沒什麼家底，就想干滿12年，回去政府能安排個工作，也算實現「跳出農門」的願望了吧。「跳出農門」，弄個非農戶口，安排個體面的工作，是當時很多當兵人的志願。
「回去弄啥呀，咱就會開車，回去又買不起車，開啥呀？」廣立說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問題。在部隊學了一技之長，除了效勞部隊外，回去想用上也得靠機會和條件。
「也不知道好轉不好轉？去年底競爭可激烈呀？」李雷考慮問題比較多，也考慮得比較遠。
「找關係唄，不然咋弄？」廣立說。
「老郭，來，咱倆碰一杯，到時候你可得多幫幫忙啊。」守勇端起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郭凡的杯子，一飲而盡。
「關鍵是要有指標，大家還是要好好乾。」郭凡看了看大家，說完這句話，他自己感覺好像有一種要教育大家的味道，就轉了個話調，說道：「到時我了解了解，好在大家都在不同的單位，彼此沒有競爭，應該沒有問題。」每到年底轉士官的時候，部隊採取了很多辦法要確保公平公正，但總有不少單位冒出諸如選改不公正、過程不透明、結果不滿意的例子。不少士官每到臨近年底選改都覺得有些不託底，滋生了跑、找、要的不良風氣。他們幾個也不能免俗，畢竟事關自己的前途和利益，誰也不敢馬虎。好在他們幾個工作都沒得說，所以郭凡才敢說前面的話。
「無論走到哪，自己干好才是第一位的，就是讓別人幫你也得有幫你的資本，讓別人說得起話。一個人行不行，不但要看自己行不行，更要看幫你說話的人行不行，關鍵是自己行不行。」大省媳婦看大家聊得起勁，作為一名老師也說了一句自己的心裡話：「你們在這不好好乾，對得起我們嗎？」聽了大省媳婦的話，幾個大老爺們也覺出了不好意思。
「好好乾，大家都好好乾，不能給家人丟臉，也不能讓家人擔心。」李雷站起來，壯了壯膽子，說：「這杯都干啦啊，我們相約年底一起轉士官，大家誰都不能當孬種啊。」李雷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平時喝酒也沒看他這麼猛過，看來他對自己的事情已信心滿懷。
飯菜飄著香，濃濃的鄉情味也裹著香。大家聊著、吃著，心裡充滿了暖意。
「大省，趕快收拾，機關有人檢查。」外面有人喊道。大家都住在士官樓里，有時就約定俗成成了「聯盟」，互通消息。
「甭急，我去看一下。」郭凡說著起身離席走到門外。
「郭幹事，你怎麼在這？」來檢查的是劉參謀，看到郭凡從門裡出來，打了個招呼。
「噢，劉參謀，你好，這不是戰友家屬來了嗎，來見個面。」郭凡一看是平時比較相熟的劉參謀，也主動和他攀談了起來。
「到裡面喝兩杯吧？」郭凡想邀請劉參謀進屋，加深一下交流。
「不了，不了，你們也趕快結束啊，上級有要求，士官樓不能喝酒。」劉參謀畢竟是任務在身，哪好意思進去喝酒。
「已經結束了，我們再聊會兒天，八點半準時散場，我負責把他們送回單位。」郭凡也知道這有點違規，但在老鄉面前他不得不發揮得作用，這也許就是在機關的「好處」吧。
「好吧，不能再喝了啊。」劉參謀看了看錶，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也就沒再說什麼。
郭凡等檢查組上車走了，又回到了大省家。雖然檢查組讓人有點掃興，但郭凡的出面，至少沒讓大省下不來台，不然大省媳婦臉上也不好看。
「沒事啦，沒事啦，檢查組已經走了。」郭凡有點小自豪，因為他在，大家沒挨批評，說話的調門也加大了：「但酒不喝了啊，等會守勇、廣立還回去呢，他倆路遠。下次有機會到我那裡再聚。」
「大家都不喝啦，就等你來聊天咧。」廣立邊說邊掏出煙，遞給了郭凡一根，守勇一根，自己叨上了一根。
幾個人出門在外，也就在聚會時才能說說家鄉話，聽聽家鄉音，聊聊家鄉事，一晚上有說有聲，感覺到彼此之間心一下近了很多，壓力也減少了很多，前進的腳步也一下明朗了很多。人在迷茫時，有人給你點動力，指一下方向，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尤其是對農村來的這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