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艱難100公里（二）

  一座大山橫在了二連官兵面前。地圖上顯示這座山叫乳山，高程點是120033。


  「尖兵班，注意勘察地形，做好標記。全連統一整理裝具、清查人員，做好登山準備。」無論在什麼時候，一個單位必須有一個主心骨，越是在困難的時候，這個主心骨的作用越顯得無比重要。在行軍中，連長就是主心骨。楊連長再疲勞，也要把隊伍指揮好、把控好。


  這時，連隊已經有10來個掉隊的了。老兵王劍重已經出現了嚴重的磨襠，走起路來叉著腿，「向前，向前。」小王嘴裡一邊念叨著，一邊一斜一斜地向前挪動。


  「班長，實在走不動了。不行了，不行了。」新戰士「小孫悅」說著就把身體一歪，借著背囊倚在了地上。


  負責收容的副班長瀟修竹趕快向前詢問情況：「怎麼回事，堅持不住啦？」


  「不行了，班長，腳疼死了。」小孫是班裡的活寶，愛好唱歌跳舞，大家都叫他「小孫悅」。


  「讓我看看。」瀟班長說著蹲下身來，幫小孫脫下鞋子，看到他的襪子已經濕透粘在了腳上，瀟班長小心地把他的襪子脫掉。


  「疼。」小孫不由地叫了一下。


  「疼什麼，這點痛算什麼。」瀟班長既關愛又不得不狠心地吼了他一下。


  「出發前反覆強調，不能穿新鞋子，你就是不聽，你看怎麼樣？」小孫的腳底已經磨出了四五個血泡，有一個已經破了，露出了鮮紅的嫩肉。瀟班長看在眼裡，酸在心裡，嘴裡不自主地攛掇了他幾句。小孫覺著這是他軍旅生涯第一次參加這麼重要的行動，穿上雙新鞋子就是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自己要創造新的成績。


  「你忍著點，啊。」說著，瀟班長拿出針線，把水泡一個個挑破了，膿水順著細線慢慢地滲了出來，「不要撕表皮啊，容易感染。」


  「是，謝謝班長。」小孫看班長這麼細心地照顧自己，由衷地說了聲謝謝。


  「你看後面是啥？」


  「沒有啊。」


  趁小孫轉移注意力，瀟班長迅速將克霉唑藥水擠在了他腳上。


  「啊。」小孫全身抖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涼氣。


  「忍10秒，馬上就不疼了。」瀟班長對此很有把握和信心，這是他的「獨創秘籍」，這種葯既消炎，又能在傷口表面迅速形成一層保護膜，百用百靈。


  「還有襪子沒有，換一雙。這雙丟進背囊。」瀟班長一邊說一邊從兜里掏出一塊白色物體，抻開，放在了小孫的鞋底。


  「班長，這是什麼？」小孫有點好奇，開口問道。


  「什麼！女人物品。」瀟班長笑笑，沒有做答。


  「我看看。」小孫穿好襪子，拿起鞋子一看，哈哈大笑，「這不是衛生巾嗎！」


  「管它什麼巾呢，管用就好。站起來試試。」瀟班長臉上有點羞紅，不好意思地對小孫說。


  由於要買的是女人用口，這些大老爺們出發前很多都羞於張口，雖然知道它好用，但在營區小賣部轉悠半天，也吐不出這幾個字來，只有幾個稍微膽兒大的才買了這個寶貝。瀟班長要不是因為要擔負墊后收容任務，他靦腆的樣子哪敢買如此之物。


  「舒服多了，班長。」小孫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戴好帽子，沖班長笑了笑。


  「出發。」


  「是。」前面的人已經走出去好遠了，他倆要追趕上去。


  由於山太陡，在前面探路的尖兵班要不斷繞回，才能確定哪條路更適合大部隊行進。作為尖兵班班長，劉世旭不斷地在提醒著自己，心一定要細，尖兵班如果走錯了，人少可以隨時掉頭，一旦大部隊走錯，將影響到大局。根據地圖上等高線的顯示，這是一座平頭山，他必須在天黑之前走到山頂，給後續部隊找到歇腳的地方，這樣才能順利翻越下一座山峰。


  「小心腳下打滑。」前面的同志每向上攀登一步，都要提醒後面的同志注意安全。有的地方後面的戰士只能望著前面戰士的後腳跟前進，依靠前面戰士用手接力一步一步向上。


  「先過裝具再過人。」半山腰的一條小河溝擋在了三排前面。樊占強命令大家要依次跨過，由於裝具太重，有的戰士的跨跳能力不足，只能採取先過裝具再過人的辦法。目的是鞋子不能打濕，鞋子濕了容易打滑，更容易讓人產生觸覺上的錯覺，是走山路的大忌。


  「大家堅持，再有1小時就到山頂了。」等大家過完，樊占強改走在隊伍的后側，他讓七班長打頭，自己在後面掌控著排里的局勢，也在向連長隨時報告著整個連隊的行軍情況。


  天漸漸黑了，先頭部隊已經到達山頂，不少戰士在上面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吶喊，他們完成了人生中對大山的征服，也完成了對自己的洗禮，俯看山下已經亮起燈光的村落，真正有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今天真累，但這種累似乎不是那麼苦。仰望星空，星星離自己是如此之近，第一次有了想去觸摸它的衝動。」趁山頂歇息，借著月光，小孫在日記本上寫下了自己的行軍心得。


  「下山，腳一定要踩實，小腿一定不能打軟，班長一定要照顧好班裡的戰士。」連長召集骨幹開會，反覆強調下山注意事項。因為很多人沒有下山的經驗，因為很多人對「上山容易下山難」沒有真切的體會，因為大家都是親密的戰友。


  路過一段鞍處，地勢變得相對平緩，但路卻變得異常狹窄。


  「有人掉下去了。」這喊聲有點刺耳。在漆黑的夜裡，大家又累又困，人的大腦基本麻木，靠跟著前方人的感覺，機械地走著。這一喊聲使大家打了個冷戰。


  「誰？」有人喊。


  「好像是王偉。」緊跟著王偉的一名戰士說，「我只聽到『啊』的一聲，前面好像有人掉下去了。」王偉是三排八班的戰士，掉下去還有命啊，下面可是山谷！


  「快，手電筒。」八班長將手電筒往下一照，根本看不到底。


  「王偉，王偉。大家一起喊。」班長也有點著急了，這可不是小事，事關戰友的生命。


  「停，停，好像有人在叫。」有人制止了大家的喊聲。


  「班長，班長，救我，救我。」聲音是從下面傳上來的。


  王偉打了亮手電筒，大家懸著的一顆心終於鬆了下來。這傢伙命大，下方正好有一個斜坎接住了他，要不然掉下去那後果可不敢想像。


  大家用繩索把他拉了上來。


  「對不起，班長，我太困了，一不小心一腳就踏空了。」王偉上來后還在向班長道著歉。


  「說什麼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八班長抱了抱，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道。


  「傳我口令，打起精神，提高警惕。」按照八班長的號令，大家從后至前傳遞著同樣的聲音，傳遞著同樣的愛心。


  有驚無險的這一幕讓王偉記憶猶新，至今講起來他都難以忘懷。


  隊伍走過山腰又翻過一個山頭，才正式走入盤山公路，這次拉練中最令人難以忘記的路段總算是翻過去一篇了。


  「同志們，真正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下面要進行奔襲課目訓練，以排為單位，排與排之間進行評比，看那個排最先到達終點，看那個排掉隊人數最少。目標，看到沒有，前方車流亮光處，也就是這條路的盡頭就是終點。」進入大道，已是凌晨2點，離集結地域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但時間不等人，必須進行強行軍才能完成既定任務。楊連長根據實際情況，與指導員商議后，向連隊下達了訓練課目，「目標，亮光處，出發。」


  奔襲考驗的是人的耐力，更檢驗的是大家的團結力、凝聚力、戰鬥力。


  「三排，跟著我，我不掉隊不允許有人掉隊，九班長帶兩名體力好的同志負責互助。這是最後的衝刺時刻，也是最考驗我們的時刻，大家有沒有信心？」樊占強在做著最簡短的動員，幹部，平時是領頭羊，關鍵時刻，幹部，就是這個排的支柱。


  「有，有，有！」戰士們的士氣並沒有因苦累而有所減弱，團結的力量無窮，人的潛力無窮。


  「目標，前方亮光處，大家跑起來。」九班長在隊伍後方不斷地加著油。


  大家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的亮光似乎沒有靠近的意思，但很明顯燈光在移動，絕對是有車流在經過，它肯定不會越來越遠。只要目標不會越來越遠，它就會越來越近。


  「班長，不行了，休息一下。」有戰士頂不住了。


  「不行，越休息越累，越休息越跑不動，堅持住，亮光就在前面，快到了。」九班長邊跑邊安慰。


  「來，把槍給我，小王，把他背囊往前傳。」九班長邊把戰士的槍放在自己的肩上，邊讓小王把他的背囊傳到隊伍前面。行軍，人不能掉隊，裝具也要一件不落。


  「來，步子拉大，深呼吸，跑到隊伍前面去。」九班長扶了扶身上的三條槍，吃力地把他往前推著。


  樊占強從隊伍前面停下，看著自己的戰友從身邊一個一個跑過。


  「同志們，我們排現在是在最前面，第一是我們的，目標，前方亮光處，堅持住。」他按了按肩上一左一右背著的鋼槍，把腰間的手槍和裝具也向後靠了靠，「來，七班長，把裝具給我一邊，我們倆共同提著走」。


  目標，前方亮光處，繼續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