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宋暮用一隻手撐在桌上, 扶著額頭悶笑出聲,解了這個圍。
“別嚇你們王妃了。將這床喜被放到秀榻上吧。我今日睡在榻上。”
婢女得了宋暮的話音, 也不敢就這麽挪腳, 眼神求救一樣往南歡的身上看。
南歡心中一定,她按著胸口,緩緩喘過氣來, “聽王爺的,放到榻上去吧。”
婢女這才抱著被子往繡榻走去。
南歡抬眸往宋暮麵上看去。
燭火將整個房間都照的燈火通明。
南歡望見宋暮麵上蒙了一層嫣紅,眉眼之間醉態更加明顯了。
她眉心微皺,猶豫了一瞬還是伸出手。
手伸到一半, 南歡發現她坐的離宋暮有些遠,摸不到他。
宋暮放下手臂抬起臉看著她, 目光略有些遲緩, 但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乖乖伸過脖子,將臉貼在她的掌心。
南歡忍俊不禁, “殿下真是醉了。”
他聽到這話, 又解釋了一遍, 還是一樣的答案, “我沒醉。”
酒醉時的宋暮, 不僅很好說話, 而且周身凶狠桀驁不馴,讓人心肝都打顫的氣質都沒了。
南歡注視著他的眉眼,輕輕摸了摸他的麵頰和額頭。
他一動不動的保持著姿勢,一雙不甚清醒的眼睛含著霧蒙蒙的笑意, 望著她。
看得格外專注, 眼睛裏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他的麵頰有些發燙, 熱度從掌心指尖傳來。
南歡慢慢收回手,卻發覺自己的臉上好像也有點發燙。
“殿下有沒有覺得頭暈頭疼?”
宋暮問什麽答什麽,他坐回去,但仍是笑眯眯的看著她,“不疼。”
南歡一邊喝著湯,一麵不自覺放柔了聲音問他,“身上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會不會覺得惡心想吐?”
宋暮搖頭,他笑了起來,“沒有不舒服,我好開心。”
南歡被他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笑了,“開心什麽?”
喝醉酒之後痛哭流涕,嚎啕大哭,怒聲咒罵,打砸東西的男人太多了。
好色的滿臉□□的男人也不少。
喝醉酒之後傻笑的,她卻隻遇到這麽一個。
宋暮有問必答,“離得這麽近看著你。看著你,我就好開心。”
兩個婢女提著藥翁進來。
南歡倒了解酒湯遞給他,“喝解酒湯吧。”
兩個人一起捧著瓷碗喝湯。
宋暮被藥湯苦的眉心皺成了川字。
全安帶了幾個小太監找了一圈,進門一見宋暮果然在這裏,這才鬆下一口氣。
宋暮先喝完。
南歡抬頭看見全安,眼前一亮,溫聲笑道:“全安,你來得正好。辛苦你幫殿下脫了衣服,替他擦一擦臉,今晚就在我這裏歇下吧。”
她這院子中伺候多是女婢,進屋伺候的更清一色全是未嫁的女兒家。
宋暮不喜歡女子近身,讓全安來幫著他脫衣擦洗是再好不過了。
全安聽到此話驚疑不定的看向宋暮,“這?”
成婚後王妃和王爺可一直都沒有圓房,王爺請胡大夫的時候,他跟著聽了一耳朵。
眼下王妃的身體還未好,承恩怕是太危險了吧?要不勸一勸?
宋暮閉著眼,雙手扶住額頭,已經是滿麵的嫣紅。
這是真的醉了。
全安心下一鬆,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南歡在全安的麵前總覺得有幾分心虛。
成婚這麽久了,她還未與宋暮真正做成夫妻。難得宋暮來一次,她卻讓人睡榻,自己占著床。
裝恩愛能騙一騙那些貴婦人,卻騙不過府中的管家。
她飲了一大口苦藥,麵上卻是風雲不動,“殿下已經喝過解酒湯,等會兒你扶殿下在屏風後那方繡榻上歇下便是。這樣若是他半夜因著酒難受,也好看顧。”
全安應聲稱是,“還是娘娘想的周全。”
眼見著全安和幾個小太監替宋暮擦了臉,脫了衣服,將人扶到繡榻上睡下。
大概是酒勁開始發揮作用,也有可能是解酒湯的效用。
宋暮乖順的很,也沒那麽多話了,扶到榻上,幾乎是一挨著枕頭便睡了過去。
見他睡著了,南歡飲完藥,沒了一雙眼睛盯著,方才放下心來梳洗一番,脫了身上的衣物,隻著寢衣爬上床休息。
·
白馬公府。
少女一進院子,一個嬤嬤便笑著迎上來,“小姐。怎麽樣?今日可見到長公主了?”
少女麵容愁苦的搖了搖頭。
嬤嬤麵上的笑意一僵,臉色很快沉了下來,“怎麽回事。小姐,長公主不喜歡你嗎?夫人沒有為你美言嗎?怎麽會這樣。”
少女在椅子上坐下來,麵色微白,打斷了嬤嬤不斷的猜測,“我今日沒有見到長公主。但我見到了平北王妃。”
這幾年,她一直住在這座南袤為愛女重金修建的小院裏,用著這個院子的主人的名字,南歡。
她一點點將這院子裏的東西換了許多,想要用自己的努力覆蓋掉這個院子裏曾經的主人所留下的痕跡,努力的討好這座府邸的主人,成為他們唯一且最值得驕傲的女兒。
初到南府時,很多下人的目光,讓她很不喜歡。
他們中的有些人目光帶著審視,另外一些人則像是在透過她的臉看向另外一個人,然後在她走過時,歎一口氣。
好像在歎息她遠遠不如另一位南歡。
她什麽都沒有說,她隻能強裝出懂事嫻靜的樣子,更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
時日漸長,府中沒有任何一個下人會再拿曾經那種目光看著她。
他們都說她比那位南小姐好,她懂事,她聰明,她聽話。
父親將她視作掌上明珠,母親對她也十分溫柔寵愛。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養女。
她認為自己已經完全覆蓋掉曾經那個‘南歡’存在於這座南府的痕跡,讓所有的人想到這個名字時想起的隻有她。
她抬眼看向嬤嬤,眼裏盈了淚光,“嬤嬤,我今日見到姐姐,她真的好漂亮。我不及良多。”
“平北王妃?”嬤嬤麵色不虞,“小姐,她是不是欺負你了?”
少女咬唇,輕輕搖了搖頭。
嬤嬤氣憤不平,“這等人真不知道走了什麽狗屎運。不是說病得很重嗎?為什麽還能醒?真是老天不開眼!”
婢女跟著插嘴,“小姐,你也便拿她當姐姐看了。她大婚都沒請咱們公府,聘禮也不往咱們府中送。一朝得勢就連親爹媽都不認了。又怎麽會認你這個妹妹。”
少女眼中淚光閃爍,“別這樣說。姐姐畢竟是母親的親生骨肉。”
“親生骨肉?”嬤嬤問道,“她今日見到夫人可有上來見禮?”
少女低下頭,吸了一下鼻子,聲音低了下去,“姐姐畢竟是王妃,沒有讓王妃給旁人行禮的規矩。我與母親向姐姐行禮了。”
嬤嬤聽聞此話,氣得咬牙切齒。
這些世代依附於貴姓的奴仆,將主子看做是天,往往比主子還要更看重主子的顏麵。
顏麵稍有些折損,便覺得天塌下來了一般。
“真是得誌便猖狂啊!這事應該讓老爺知道,讓老爺來主持公道。”
這時南袤恰在榻上與柳夫人談及此事。
柳夫人長歎一口氣,“我觀囡囡心中大抵對我們還是有怨的。此事想要化解,恐怕不易。”
南袤看著柳夫人良久,抬手捏了捏眉心,“豈止是不易。她是什麽性子難道你不清楚?認定的事情十匹馬也難拉回頭。大婚那日咱們拉去多少嫁妝,人眼睛都不眨眼一下就退回來了。”
柳夫人,“皇子雖多。但隻這一位格外受寵。你看,平北王有沒有那個可能?”
南袤神色一肅,“你不要動那個心思,更不可與人言此。”
柳夫人擰眉,她不明道:“為何?”
南袤向外間看了一眼,壓低聲音,“你可還記得當年靈機因何而死?”
柳夫人的提及此事,神色顯露哀傷,不再說話了。
“奪嫡之爭,凶險萬分。當年元後所出的二皇子聰明靈銳,又是嫡長子,占盡先機。四皇子生母為魏氏女,寵冠後宮。如今那二位又在何處?”
南袤感歎道:“聖人之心,實在是難以捉摸。”
“眼下這般情形,平北王的確勢大。囡囡心中有怨,你便避著她一些。咱們也不用急著往上貼。或許等上一年半載,她氣消了,亦或者另有什麽契機能重修舊好也未可知。”
柳夫人仍舊麵露憂色。
南袤便寬慰她,“即便她心中對你我有怨。但終歸隻是女兒,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今天這樣冷一冷罷了。無非是些上不台麵傷不了筋骨的後宅手段,咱們丟點麵子,便也就丟了罷。別想了。”
·
深夜。
“公子可想好了,真的要這般做?這南氏女真就值得您連命都豁出去嗎?”
顧安望著不遠處連綿的院牆,並不答話,反問道:“東西和人手準備好了嗎?”
魏四長歎一口氣,麵色愁苦,卻還是答道:“馬車準備好了,就停在東麵那道角門外,車上備的有三十兩應急的銀子和一個醫生。您將人帶出來,隻管上車,趕著天亮出了城,城外有換乘的駿馬,假的過所一應給您備齊了,一路去金庭。”
“不過我可要提醒您。這王府守備森嚴,內外都是禁軍守衛。我們的人手安插不進去,隻能收買幾個洗衣的婆子,您務必小心。若是讓平北王抓住,恐怕生死難料。唉,要不,您再考慮考慮?”
顧安那雙桃花眼中劃過一線冰冷的怒色,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手,冷聲道:“還有什麽可考慮,我不能讓囡囡死都死的不清不白。”
魏四已經無力再去解釋這樁婚事恐怕並非自家公子所想的宋暮強搶民女,那位南小姐大婚時也不像是不願意的樣子。
反正他怎麽說,自家公子都會堅持自己的想法,認定南氏女會為他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