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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

    夏鬱青和陸西陵一人提著一隻塑料袋子進門。


    程秋荻正站起身,準備去安靜點的地方給夏鬱青打電話,“青青,你去哪兒了?”


    夏鬱青舉起手中袋子,“剛才有人說要吃冰淇淋,我們去了趟便利店。”


    此刻,站在她身後的陸西陵,稍稍低頭,拿隻有她一人能聽見的音量,輕笑著說了聲:“耳朵紅了。”


    夏鬱青回頭瞪了他一眼。


    塑料袋子放在茶幾上,立即有人圍攏過來挑選。


    陸笙也挑了個甜筒,“就買點冰淇淋,你們去了這麽久?”


    陸西陵現場給夏鬱青演示,什麽叫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順便散了會兒步。”


    陸笙點點頭,拆開甜筒。忽的意識到什麽,動作稍頓,又看了陸西陵一眼。


    她瞅著兄長意味深長地笑了聲,“散得夠久的。”也就不當麵揭穿,散的什麽步,連襯衫都換了。


    陸西陵還未吃晚飯,他今日占用壽星的時間夠久了,就讓她先陪朋友玩,他自己去拿點吃的。


    等吃完東西,目光越過一屋子笑臉去找人,卻沒看見夏鬱青的身影。


    陸西陵繞過客廳隔斷往後走,還沒看見人,先聽見樓梯上兩道笑聲,一道像是夏日琉璃杯裏冰鎮梅子汽水,屬於夏鬱青;另一道男聲清越溫和,有種少年感的清爽。


    他猜測應該是蘇懷渠。


    夏鬱青問:“你托福準備得怎麽樣了?”


    那男聲說:“準備下個月考一次試試。”


    “有把握嗎?”


    “考105分以上才保險。還真沒什麽把握。”


    “別人不清楚,我覺得你一定可以。”


    “對我過分自信了啊夏同學。”


    “你暑假沒實習?”


    “沒。基本在上課。係裏有人做創業大賽的項目,我打算跟著蹭蹭履曆。”


    “申請國外的學校流程很麻煩是嗎?”夏鬱青問。


    “現在都是委托留學機構,自己不用操什麽心——你也想出國?”


    “我暫時沒這個打算。輔導員也跟我聊過,說我保持現在的成績,保研基本十拿九穩。我還是優先保研。而且我打聽過,保研的學生,保底就有學業獎學金。出國的話,即便能申請獎學金,生活費也還得自己想辦法,國外消費水平又那麽高。”


    “你要想出國,你男朋友還能讓你餓著嗎?”男生笑說。


    “那不行的。”夏鬱青笑說,“我現在之所以可以跟他平等,就是因為學業和生活上我完全自立。我想的是,哪怕是要出國,也可以等工作幾年,自己攢一些錢。而且那個時候說不定遇到事業瓶頸了,出去正好開闊視野。”


    “換其他人,能有這種捷徑,早就躺平放棄努力了。”


    “因為我是想要跟他一直走下去的。”夏鬱青笑說,“我要成長得更快才行。”


    “……拜托不要突然塞我一嘴狗糧。”


    陸西陵原想露麵把夏鬱青叫過來的,聽到這兒無聲笑了笑,轉身走了。


    這裏都是學生,陸西陵跟他們沒什麽共同語言,準備去後方花園裏抽支煙。


    有個男生走了過來,緊張地問:“您是SE Medical的負責人是嗎?”


    陸西陵頓步,“有什麽事嗎?”


    男生說:“汪介康老師是我們老學長。”


    汪介康就是研發部的一把手。


    陸西陵這才稍有興趣,“你學生物醫學工程的?”


    “是的。我想問問,您這兒招不招實習生?我看貴司研發部沒有掛出實習崗位。”


    陸西陵問:“你讀大幾?”


    “大四。”


    “研發部招聘至少需要研究生學曆。”


    男生說:“我知道。我已經在準備保研材料了,應該能保本校研究生。我大四除了做實驗和寫論文,沒別的事,我想進貴司研發部做一點了解,哪怕打雜都行。到時候讀研,我能更精準確定自己的研究方向。”


    陸西陵說:“聽你的意思,很想來SE工作?”


    男生撓撓頭,“不瞞您說,我弟弟幾年前做心髒病手術,用的就是貴司研發的可吸收生物支架。那時候剛上市,還很貴,我們申請了當時貴司跟醫院合作的一個優惠項目,減免了70%的費用。”


    陸西陵完全沒想到還有這層淵源。


    男生說:“我是夏鬱青朋友的朋友,今天是私人場合,其實不該打擾您。但是……”


    “無妨。”陸西陵點了點頭,隨即把周潛叫了過來,叫他給這男生一個郵箱地址。


    陸西陵說:“簡曆我讓汪介康親自審,能不能過他說了算。”


    男生激動地說:“好!謝謝您!太感謝了!”


    男生拿到郵箱地址以後,稍稍躬身,就不再打攪了。


    陸西陵想起剛認識夏鬱青那會兒,還遺憾過她學的不是理科。


    眼下通過她的“人脈”,倒是七彎八拐地又給他送來了一個好苗子——專業水平如何且不說,得叫汪老師評定,至少這和夏鬱青同出一轍的不卑不亢積極爭取的態度,讓他很是欣賞。


    奶奶說得對,夏鬱青是福星。


    認識她以後,他碰見的全是好事。


    大家打牌、玩狼人殺、唱歌喝酒……一直到了臨近十二點,酒店的工作人員從廚房裏推出了生日蛋糕。


    之所以要“推”,是因為那蛋糕有三層,圓形薔薇城堡造型,又是裱花又是翻糖,那城堡的塔尖,和薔薇花的邊緣,甚至用了金箔點綴,非常漂亮,也非常……浮誇。


    夏鬱青被大家眾星拱月地圍在正中,在一陣陣笑聲和怪叫聲中害羞得手足無措。


    抬眼一看,陸西陵站在對麵最後一排,一手抄兜,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訂這夢幻又浮誇的蛋糕的人不是他。


    陸西陵本人可堪低調。


    他所有的高調都有關於她。


    陸笙的十歲生日就是這麽過的,妹妹有的,女朋友也得有。


    齊聲的生日快樂歌歌聲回蕩,夏鬱青閉眼,雙手合十許願。


    她對待願望,與對待生活一樣虔誠。


    許完願,一口氣吹滅蠟燭。


    燈亮起來,大家都想嚐嚐這一看便華而不實的蛋糕。


    一圈分下來,蛋糕所剩無幾。


    夏鬱青端著帶生日祝福牌的那一塊,在吧台附近找到了陸西陵。


    他手邊那一紙碟的蛋糕,還一口未動。


    “你怎麽不吃?這是我的生日蛋糕哎。”


    陸西陵看她,“這不是等你過來喂我。”


    夏鬱青叉起一小塊遞到他麵前。


    他捉住她的手腕,低頭。


    卻是虛晃一槍,推遠了她的手,垂頭,飛速舔去了她唇角的一抹鮮奶油。


    “吃過了。”他退遠。


    夏鬱青直接傻掉,因為她看見前方不遠處,陸笙睜大了眼睛,而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注意一下場合!”她低聲說。


    陸西陵不以為然,“這是我家。注意什麽場合?”


    吃完蛋糕,又玩了一會兒,今日聚會結束,大家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送走最後一位同學,夏鬱青跟陸西陵回到屋裏。


    陸笙和周潛,分坐在沙發不同兩端,離得遠遠的。


    陸笙抬頭問陸西陵:“哥,你今晚住這邊?”


    “嗯。周潛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叫了車。”陸笙拎上自己的鏈條小包,不曾看周潛一眼,徑直往外走。


    周潛趕緊站起身,衝陸西陵頷了頷首,跟了上去。


    工作人員在做掃除,陸西陵幫著夏鬱青將所有禮物搬上樓,邊走邊問:“陸笙跟周潛是不是吵架了?”


    夏鬱青猶豫。


    想著反正那是她偷聽來的,就說:“我可能知道了一個秘密。”


    “什麽?”陸西陵轉頭。


    夏鬱青踮腳,湊到他耳邊低語。


    陸西陵聽完,沒有太大的反應,隻說,“出息了。”


    夏鬱青笑說:“是說周哥,還是說笙笙姐?”


    “都有。”


    “你不管麽?”


    “隨他們折騰吧。”


    禮物在桌麵上堆成小山,夏鬱青失去了現在就拆的衝動,實在太晚,她又累得很。


    卸妝的時候,陸西陵走了進來,靠著一旁門框,抱臂看她,“許了什麽願望?”


    “不是說說出來不靈嗎?”夏鬱青看他,“你去年生日有許願嗎?”


    “許了。”


    “是什麽?實現了嗎?”


    “實現了。”


    “是什麽?”


    陸西陵不答,隻是微笑看著她。


    夏鬱青反應了兩秒鍾,“跟我有關?”


    “算是。”


    “該不會是,許願要跟我在一邊吧?”


    “不是。”


    夏鬱青好奇心被勾起,“那究竟是什麽?”


    “不告訴你。”陸西陵往外走。


    “喂!”


    “快洗澡吧。”陸西陵直接關上了浴室門。


    打死他也不會說,去年生日,他許的願望是,他要一個機會——證明他比蘇懷渠更適合她。


    那是他這輩子實現最快的願望。


    夏鬱青洗完澡,倒在床上。


    想再等一等陸西陵,哪想眼皮沉重,撐了沒到三分鍾就睡著了。


    陸西陵從浴室出來,也沒將她吵醒。


    從抽屜裏拿出一早準備好的禮物,放在了那禮物堆裏。


    他到她身旁躺下,剛準備關燈,她倏然醒了,“……幾點了?”


    “你剛睡沒一會兒,繼續睡吧。”


    “不行……我今天的日記還沒寫。”


    陸西陵被她的敬業精神折服,“明天再寫吧。”


    “你知道破窗效應嗎?”


    “……”


    陸西陵起身去了趟書房,將夏鬱青的包拿了過來。


    她分明已經困到不行,卻還是將台燈移了過來,將手賬本攤在枕頭上,拔下了鋼筆筆蓋。


    陸西陵靠著床頭,時不時看她一眼,抬手捋一捋她落下的長發。


    以書寫時間判定,她這篇日記篇幅比較長,她打著嗬欠,好不容易寫完,蓋上筆蓋,豎起手賬本。


    一張小紙片從本子裏飛了出來,落在了枕頭上。


    陸西陵伸手拈起,“這是什麽?”


    夏鬱青伸手去奪,他手抬遠躲過,看了一眼,才發現,那竟是好久以前,前年冬天,他第一次在清湄苑留宿,她壓在水杯下麵的那張字條。第二天早晨,他早起離開,在字條背麵回了她的留言。


    “這都還留著?”陸西陵啞然失笑。


    “……你給我的每一樣東西我都會好好珍惜。”她小聲說。到底是不好意思。


    陸西陵拿過她的手賬本,將其夾了回去,合上,拿過她手裏的鋼筆,一並替她放在了床頭櫃上。


    手掌往枕頭上一撐,低頭親她,“你不是問我,為什麽喜歡你?”


    她點點頭。清幽的光線裏,離這樣近地看他,哪怕已經在一起這樣久了,依然會心髒怦跳。


    陸西陵低聲說:“喜歡你不需要什麽理由。不喜歡才得費心找理由。明白嗎,青青?在我這兒,你什麽都好。”


    她怔然點頭,似要溺在他深邃溫柔的眼中。


    陸西陵摸摸她的額頭,抬臂關掉了她那側的台燈,躺回去,將自己這一側的燈也關上。


    沒聽見她說“晚安”。


    就當他以為她已經睡著時,她忽然翻了個身,挨近,手指碰上他的嘴唇。黑暗裏,潮濕的呼吸靠近。


    陸西陵輕笑:“不困?”


    “……你可以讓我不困。”


    陸西陵呼吸沉了三分,而她不再發一言,直接吻他。


    因她的主動而起,他索性全交由她主動。她坐在他身上掌舵,親吻他時,如蘆葦低伏,一頭長發垂落,像黑沉湖底裏的水藻。


    夏鬱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因為今日是生日,又是節假日,她才稍稍沒有為自己的放縱而感到愧疚。


    起身時,卻見床頭櫃上的日記本上,多了張紙條。


    以為是陸西陵寫的留言,拿起一看,卻發現,那是張揉得皺皺巴巴之後,又盡力展開的借條。


    是她來南城的第一天寫的。


    隔日上午,陸西陵陪同夏鬱青回老家。


    暑假跟齊秀英見過麵,知道了媽媽已經逝世的消息之後,夏鬱青就聯係到了老家的匠人刻碑。


    趁著假期,她想回去一趟,請人幫忙立碑。除此之外,還可以順便探望彭老師。


    陸西陵不放心她一人,選擇同去,同時,也想去看一眼她長大的地方。


    他擔心這一趟夏鬱青的伯父一家有可能搗亂,不管對方是否有這個膽子,出於未雨綢繆的考量,也帶上了周潛。


    陸笙聽說了,也想跟著去,她至今還記得夏鬱青第一回 去陸家吃飯,提到的那些土特產。


    可她正跟周潛鬧別扭,很是猶豫,直到他們快出發了,她才急急忙忙地加入隊伍。


    飛機抵達枝川市,四人換乘周潛提前租好的一部SUV,開三小時車抵達鹿山縣。


    從縣裏再開一個半小時,趕往鎮上。


    夕陽下遠山接翠。


    夏鬱青探出車窗往外望,看見熟悉的山嶺與峽穀的起伏。


    闊別兩年,她依然能記起,那天清晨,逃離了家鄉時的心情。


    就是這些重巒疊嶂,將她的祖輩,將無數如她一樣花樣年紀的女孩,困縛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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