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二
謝含英拍了拍腦袋,就跟在謝父謝母身後,一起趕去醫院。
等到了醫院裡面,就看到了幾個殷家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青年,就是殷守的那位親生父親,臉上都挨了好幾拳,更別說殷守的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了。
殷父正站在病房裡跳著腳,指著一臉陰鬱冷漠的青年道:「混賬!混賬!你不就是做了幾年植物人嗎?怎麼別的植物人醒來,連動都不能動,記憶也都好好的,偏偏你這一個醒來,就生龍活虎,能打翻一屋子的男人,還性子大變,記憶也全都沒了……要說你這樣還不是被妖孽俯身了,外頭的三歲小孩都不信!像你這樣的,還有甚麼資格繼承你爺爺留下的東西?有什麼資格稱自己為殷家的子孫?」
謝父謝母走到門口,微微一皺眉。
他們是不信這些鬼神之說的,雖然現下也求神拜佛,也只是求個心安而已,並沒有迷信那些東西,更不會相信殷父現在的話。
謝父謝母也是混跡過商場多年的人,當然一聽就知道,殷父說這些話,將殷守說得彷彿不是他的兒子,不是殷老爺子的親孫子那樣,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了剛才那幾拳,而是為了殷老爺子留下的大筆的遺產和殷氏集團——殷父早就將這些都佔為己有,甚至殷守三年前那場導致他變成植物人的車禍,也很有可能是殷父和他的私生子們為了奪取殷守繼承的東西所「故意製造」出來的。
因此謝父謝母聽罷,就立刻上前,開始勸阻殷父,並出言道:「殷總這話說的並不對。畢竟,殷伯父在時,早就已經將大部分遺產給了阿守。現在阿守醒來,這些東西,自然給給他。」謝父雙目凌厲的看向殷父,道,「殷先生現在卻故意用什麼鬼神之說污衊阿守,是不是就是想要讓阿守氣得精神出現問題,然後再繼續拿著阿守的那些財產的監護權?」
謝含英一直注意著那個突然清醒的「殷守」,因此很清楚的看到,那個「殷守」雖然依舊在盛怒之中,但卻也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並神色幾番變化,像是在思索和回憶著什麼。
殷父和他的幾個私生子臉色更難看了,其中一個私生子還強辯道:「爸爸才不需要去用這樣的手段搶他的繼承權。因為他本來就是未成年,他的那些東西,原本就需要爸爸監護看管!」
之前他們一直都以為殷守會當一輩子的植物人,所以把殷氏一直經營的很好,殷老爺子留下的錢,也只在殷老爺子託付的那位精明強幹的律師眼皮子底下,只轉移了十分之一,他們怎麼甘心?
甚至一個月前,就開始三番五次的動手腳,想要讓殷守徹底沉睡過去。沒想到,這殷守這麼命硬,竟然一直沒有死,現在竟然還活了過來!
好在這殷守還是未成年人,就算醒來了,他們也有時間把殷氏掏空成一個空殼子!
謝父聽了,冷笑道:「未成年?我怎麼記得,按照阿守的戶口本上的年紀算,他現在剛好成年,現在又醒了,當然該一分不差的繼承他原本該繼承的東西!」
殷父和殷家的私生子聽了,都是一派駭然,忍不住當即就爭吵了起來。
……
病房裡一片混亂,殷守腦袋裡也是疼的直抽抽。
不是因為做了三年植物人,突然醒來並且失憶的緣故。
而是……殷守乃是從千年之前而來的那個福王殷守。
他頭昏欲裂,腦袋裡除了千年前的記憶,還擠入了不少原身的記憶,然而殷守絲毫不敢露怯,只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些人。
然後,慢慢的將千年之前的記憶都記了起來。
是了,他是殷守。
不是這個時代的殷守,而是那個和元熙帝謝遠,有著長長的一段情的殷守。
然而再長的感情,終究也有了斷的一日。
彼時的謝遠活到了五十七歲,雖然身體一直都健健康康的,能和殷守一起四處遊玩,閑下來還能幫著謝逸處理謝逸處理不好的私下裡的事情,讓大慶朝能將他留下來的那些東西,繼續的延續下去。
可是,就算是這樣,謝遠在五十七歲的那一年,還是匆忙的結束了一生。
沒有任何的預兆,謝遠睡覺前,還拉著殷守的手,說要一齊去蜀地見殷守的白狼阿娘,等到半夜,殷守突然發覺懷中人的體溫不對,待醒來時,謝遠已然故去。
這樣驟然失去心愛之人,還是沒有任何預兆的失去,殷守痛苦非常,再查清楚謝遠當真是在夢中去世,並沒有任何的緣故后,殷守將所有人趕走,抱著謝遠,就進了深山,想要和謝遠一起死在山裡。
他的愛人死了,他的心便也死了。
心死了,那麼,世間種種,又與他何干?倒不如一起死去,或許,待他死了,也就能再次見到他的阿遠了。
只是殷守終究沒有死成。
因為他在深山之中,遇到了早已辭別朝堂去尋仙問道的孤鴻子。
殷守遇到的孤鴻子,已經鬚髮皆白,然而神采之中,卻頗有些仙風道骨,就像是……已經尋摸到真正的仙道一般。
殷守面無表情的看了孤鴻子一眼,就不再看他。
對他來說,阿遠死了,其餘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只要陪著阿遠一起死,保證他們的屍骨不被野獸啃食,也就夠了。
孤鴻子見狀,心中一嘆,終是道:「老夫如今年紀近百,終於能體悟到真正的大道一二,然而,老夫終究年歲已大,雖能體悟大道,卻爭不過命,終究沒有幾年可活。」
殷守依舊不理他。
孤鴻子也不在意,只一撩衣擺,坐在一旁,神色平靜的看著殷守,道:「他命該如此,能活至五十七歲,已然是幸運至極。」
殷守驀地瞪向孤鴻子。
孤鴻子渾不在意,繼續道:「他意外帶著記憶輪迴,如此之人,即便順利活著,沒有被人當做鬼怪,依舊會遭遇不幸——譬如他遇到了你,此生沒有任何子嗣;譬如他只能活到五十七歲,不能真正長壽。這,都是命該如此。」
殷守雙目微紅的瞪向孤鴻子,雙手微微張開,像是就要撲上去一般。
然而,他最終還是沒有那樣做。
……
病房裡的殷守漸漸的將自己的記憶歸攏,才終於記起來,那時候的孤鴻子告訴他,謝遠之死,是必然,他生而有異,原本該早夭,奈何天數因謝若錦的重生有變,謝遠又有能為,自己改了自己的命,登基為皇,有了龍氣保護,才堪堪活到了五十七歲,且沒有受到病痛的折磨,而是在夢中去世。
孤鴻子還告訴殷守,這一世的謝遠做的很好,又是帝王,還是真正的千古一帝,因此功勞頗豐,其心底最想要的東西,就是能和殷守相守百年以及來世能和殷守再次相遇而已,孤鴻子為報謝遠知遇之恩,特特為其和殷守掐算,知曉謝遠和殷守來世的確有見面的一絲可能。
但是,是不是真的能相見,就要純粹看運氣了。
殷守彼時要發怒,孤鴻子卻又道:「不過,若是殿下願意繼續在私下裡將您和聖人曾經的善舉據繼續三十年,並選出合適的繼任者,同時,在這三十年裡,繼續暗地裡將聖人在位時的那些要求堅持下去的東西,繼續下去,那麼,老夫卻是可以送殿下一份大禮。」
殷守猩紅的眸子終於恢復了三分理智,盯著孤鴻子看了半晌,才道:「你將那份大禮給我,你又會失去什麼?」
孤鴻子聞言一怔,隨即大笑出聲,末了,卻是終於低聲回答:「老夫今生已經將老師生前所願全部完成,也終於為己任成,在史書留名,為帝王敬重,然……老夫仍覺此生不夠……是以,老夫放棄了來世再有今世能占卜看星象預知未來的本事。」
說罷,轉身就走。
殷守愣了好久,才終於明白過來。
孤鴻子此舉,固然是為了謝遠,卻也是為了他自己——有那等常人不曾有本事,對孤鴻子來說,也未必就都是福氣。
不過,那又如何呢?
殷守終於有了希望,因此也真的繼續活了三十年。
三十年後,與世長辭。
再睜開眼時,已然是現代社會的越過渣爹繼承了大筆遺產和一家大公司的少年。
殷守回過神來,又冷著臉聽了一會那些人的爭吵,才終於緩緩開口,卻不是對著殷家人講話,而是對著謝父謝母表示感謝——他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他還能分辨忠奸,又有原身原本的一些零散的記憶,殷守就拜託謝家父母幫他找律師,拿回他該有的那些。
並且,一分錢都不能少。
殷家人臉色登時難看起來。
謝父謝母有了立場可以幫殷守,也是鬆了口氣。
殷家人不得不離開。
謝父謝母這才走在殷守旁邊,跟殷守說話,還介紹了謝含英。
殷守一聽謝含英的名字,驀地就怔住了。
謝含英,謝含英。
人不是那個人,但是,眼前這個謝含英的相貌氣質,和那個沒有登帝位之前的謝含英當真有七八分相似。
那是不是說,他能遇到謝含英,就也能遇到謝遠呢?
他正有些出神,忽然就聽謝母拉著他的手道:「說來,我們謝遠和你還是一天的生日,下個月就都十七歲了。如果我們能在下個月前找到他,你和他就能一起過生日了。」
等等……謝遠?
殷守登時只覺,那三十年的痛苦和思念,一切都值得了。
他心中的莫名的只覺告訴他,那個謝遠,就是他的謝遠。
是許諾這輩子要嫁給他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