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21.120.1
謝瑾然敢拔.劍,不管是因一時衝動,還是因其心中有某種算計,但是,他敢拔.劍,周遭的人卻不都是傻子,見狀自然要攔。
笑話么。
世子已然說了事情都告知了那位新皇,並且還自作主張將藩地奉上。
雖說那等事情,確確實實沒有告訴過他們,世子年紀也的確是太小,但是,世子終究是世子,身份上乃是敬王繼承人。如今敬王已死,藩地至少在名義上,是歸於世子謝秋然,因此謝秋然代表藩地向新皇上表,甚至是將藩地送出去,在禮法之上,都不為過。
甚至有謀士隱隱覺得,好在這位世子機敏,動作迅速,若是再晚上一些,世子不曾有所動作,說不得,這位世子如今真要性命不保。
雖則他們要看那位新皇的面子,為了將來謀事不成而留一條後路,但是,若是謝瑾然一意孤行要殺了這位世子繼承藩王位,繼續敬王未曾完成的大業,只要還留有敬王妃江氏在,想來將來那位新皇也未必就會對他們太過苛待。
不過,現在么……
「二郎不可!」謀士接連勸道,「如今世子上表已出,天下人皆知世子安好,敬王妃病重,且世子已然向新皇低頭,並交出藩地。以那位新皇的心思,此刻定然已經將這些消息四下傳出,只怕再過半日,北地內也會有這等流言。那位新皇也會立刻派能臣進攻北地。到時,北地流言不止,朝廷為求天下,必會毫不客氣的謀取北地。到時……有王妃和世子在,我等才有贏的希望。」
當然,比起這個,對諸位謀士來說,敬王妃和世子還活著,他們能苟活下來的期望更大。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謝瑾然如何不知這個?
他奮起要殺謝秋然,就是為了一劍殺了謝秋然,爾後便能逼得眾人與他同仇敵愾,不得不推拒他為敬王,並且跟在他身後,一力和朝廷謀反。
然而,謝瑾然一擊不成,想要再動劍,周遭一些反應過來的人立刻就開始阻止。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讓這個最後的保命符死了。
甚至,他們連虧待這位世子和王妃都不行。
謝秋然小小年紀,見到謝秋然對他拔劍,卻並無任何懼色。
只站起身,推開擋在他身前的忠僕,輕蔑的看了一眼謝瑾然,隨即,又看了周遭的謀士一眼,才冷哼道:「阿兄待小王和阿娘至真至誠,小王身邊之人,還有教導小王文物功課之人,小王如今健康的身體,皆是阿兄出面,幫小王打理的。阿兄待小王與阿娘之心,爾等合該早日明了!」
所以,若是他和阿娘真的去了,他的阿兄一定會怒髮衝冠,將北地攻破后,將這些人收拾的乾乾淨淨。
眾人顯然聽出了謝秋然的威脅之意,卻無從反駁。
謝秋然猶自覺得不夠,接著拋出一句:「不過,小王上表已經送到阿兄手中。北地遲早要交給阿兄。與其依舊苟延殘喘,令北地百姓不得安生,諸位前途盡毀,倒不若……」
他的話沒有說罷,謝瑾然就怒視著他道:「閉嘴!」
謝秋然目的達到,暫時也不打算激怒謝瑾然,轉身便離開了。
他只要保證在阿兄來之前,他和阿娘性命無憂就夠了。
諸謀士有的神色依舊堅定,有的則目光飄忽,顯見被謝秋然說動了。
若敬王猶在,他們當然是願意跟著敬王拼上一拼。然而敬王驟然去世,死因雖有蹊蹺,他留下的兒子們卻都不在乎其死因,一個只想著離開北地,一個則是想著將權柄攥在手中。而這個想把權柄攥緊的人,並不能支撐起整個北地。
尤其是,那位人小鬼大的世子殿下,方才還說了那麼一番令北地人心不安的話。
然而北地眾人只以為那位新皇會因此發怒,並出兵北地,卻怎麼也沒有料到,謝秋然所言果真是真,那位新皇,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看重這母子二人,竟是親自帶兵到達北地城下。
新皇之名,文武雙全,然而,對天下百姓來說,新皇之文尚且在武之下,人人皆知新皇七歲入長安,便言道要上疆場殺敵,十二歲便上了戰場,不過兩三年,便立下赫赫戰功,此後幾年,更是朝廷重臣良將。
有這等功勛之皇帝,北地不少謀士聽到這些,便開始心中動搖,恨不能立刻勸服謝瑾然,讓其借著世子的上表向朝廷投降。
謝瑾然自然不肯。
然而就算如此,北地之心已亂。
不過半年時日,元熙帝謝遠率兵攻破北地,敬王世子謝秋然再次上表,呈父兄罪狀整整五十條,並言願代父兄謝罪,將藩地交回朝廷云云。
元熙帝親自下馬,扶起敬王世子謝秋然,允其所請,將北地分作三州十二縣,其中,夾在中間的一州取名為信州,念謝秋然之兩獻藩地之功,封其為信王,將信州交由其做藩地,但只領食邑,不領軍權與政權。
謝秋然領命,跪謝皇恩。
謝遠又入敬王府,在外院處理了不少事情后,這一日已經到了半夜。
月已高懸。
謝遠看了看時辰,捏了捏眉心,這才看著一直陪著他坐著的謝秋然道:「秋然可是累了?回去歇息罷。接下來,就無需秋然再聽著了。」
謝秋然站起身,想了想,就拉著謝遠的衣袖,小聲道:「那阿兄要不要去見見阿娘?我方才更衣,聽家僕說阿娘還沒有睡……」應該是在等阿兄。
謝遠一頓,摸了摸謝秋然的腦袋,溫聲道:「你且先去休息。朝中事務繁忙。如今北地已然重歸朝廷,戰事結束。朕明日上午……就要離開,回長安了。今夜只怕沒有時間……」
謝秋然愣了一下,才應了一聲,低下頭去。
謝遠忽而又笑道:「不過,朕定然會抽空去見阿娘一面的。」只是那個時候,只怕江氏已經睡下了。
謝秋然這才高興了一些,打著哈欠離開了。
這半年以來,戰事不斷,謝秋然小小年紀,一面要抱住自己和江氏,一面又想方設法分化北地謀士和臣子,格外耗費心神。如今大事已定,他終究是累了。
謝遠輕嘆一聲,繼續安排北地事務,選出北地三州十二縣的文武臣子。
待他將這些處理完了,已經雄雞初啼。天雖為大亮,卻也已經到了第二日了。
謝遠輕嘆一聲,這才起身,往王府後院走去。
待行至江氏院中,謝遠遲疑了一下,才想推門而進堂屋。
不意房門「嘎吱」一聲輕響,堂屋走出一人,正是侍奉江氏許久的小柳氏。
小柳氏瞧見了謝遠,面上很是激動,立刻就跪了下來。
謝遠甚至來不及攔,見狀只得扶起她,溫聲道:「姑姑一向可好?」
他幼時多受小柳氏的照顧,對她自然是頗有些感情的。
小柳氏哽咽了好一會,才說出一個好字,抓住謝遠的手,激動不已。
謝遠任由小柳氏抓了一會,才笑問道:「姑姑,阿娘可醒著?我想見一見阿娘。」
小柳氏這才一頓,擦了擦眼角的淚,這才道:「娘子……娘子她等了大郎半夜,這時候,已經睡下了。」
謝遠道:「那我進去瞧她一眼,不會驚醒她的。」
小柳氏卻抓著謝遠的腕子不放,道:「大郎莫去。」
謝遠一怔。
小柳氏這才雙眼微紅,聲音不高不低的道:「奴也不知為何。總之,娘子說,她、她做的那些事情,大郎都知道的。她不後悔做那等事情,卻不敢見大郎。」
謝遠站了一會,才明白過來,江氏殺夫,本就是這個時代不允許的事情,更何況,江氏所殺的,還是謝遠和謝秋然的父親。謝秋然甚麼都不知道就罷了,但是,謝遠甚麼都知道。
江氏以為謝遠會恨她看不起她,這才不肯見謝遠。
「還有,娘子說,大郎被拘束了一輩子,將來還要一直坐在那個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定然也要被拘束半生。所以……大郎若是真的喜歡哪個人,那就接著喜歡罷。做不過,大郎已經有了子嗣,之後想在這等事情上自在些,也都隨著大郎。她、她會大郎日日上香祈福的。」
謝遠聽罷,沉默了好一會,才道:「我的確知曉她做的事情,不過,我從未怪過她。為母則強,我此生都感激她所做的。否則……我與秋然之間,定然會生出嫌隙,兵戎相見。多虧了她,我們才依舊兄友弟恭,兄弟相親,將來,亦會如此。我感激她都還來不及,從不曾怪她。姑姑幫我勸勸她,她沒有做錯,不必因此自責。」
謝遠說的時候,沒有看向小柳氏,而是看向小柳氏背後的沒有關緊的門。
小柳氏捂著嘴,點著頭,淚流不止。
謝遠想了想,又道:「多謝她明白我的心。我雖早已認定了那個人,也決意將來無論面對多少艱難險阻,都會和那個人成親,相伴一生。但是,我總也有疲憊怯懦的時候。謝謝她肯為我掛心,更謝謝她,願意站在我們這一邊。此生雖艱難,但有他相伴,有阿娘為我做的這些事情,我,知足了。」
說罷,後退三步,對著房門,三拜。
小柳氏早已讓開,看著謝遠的動作,淚水不止。
謝遠拜過之後,又等了一會,才終於離開了。
小柳氏這才小心推開門進去,果然見江氏正倚在門上,泣不成聲,捂著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她那樣的沒用,可是,卻有這樣的好兒子。
人人求他英明神武,做個千古一帝,她從前也想著他做個人人稱讚的好兒郎,繼承敬王爵位。
可是現在,她只求他能順心順意,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