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章 似是故人
蘇和眼看就要靠近安寧一行人,突然一個女子同他擦肩而過,身上一股熟悉的香味。他疑惑地驟起眉頭,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那個女子曼妙的身影漸漸淹沒在人群中,極像他記憶里的那個人。
那又怎麼可能,她已經死了很久了。
蘇和沉思了片刻,對自己的親兵吩咐道:「跟好那幾個大梁人,等我回來。」話落,他轉身,朝著那個女子追去。
陪著安寧青煙卻咦了一聲,四周看了一圈,朝高老問道:「鳳蘭和小籃子不見了嗎?」高老趕緊周圍看了一圈,沒有了人影,回頭皺眉道:「人太多,是不是走散了?」
她們倆一個女人一個小孩,不會說北戎話,要是在這到處是北戎人的地方走丟了,可是一點都不安全。安寧趕緊吩咐:「我們不逛了,先找找人吧。」高老趕緊安排一下方向,安寧帶著青煙柳娘和楓痕,高老帶著那幾個隨從,分頭找人去。
蘇和一直追著那女子,那女子不遠不近地緩步走著,卻一直沒讓他追上,不一會兒一個轉角就不見了人影。
蘇和停下腳步,心下越發狐疑,如果她真是那個人,她到底要去哪裡?
他突然轉身,搶過一個人的馬,上馬朝郊外一座宮殿奔去。
一刻鐘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宮殿,四王子府原本坐落的地方並不好,是個破舊的宮殿,離皇廷非常遠,十分偏僻。經過蘇和再三改造,擴地數百米,變成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府邸。
他進了宮殿,一步未停,沿路的侍女們紛紛跪地向他磕頭,面帶驚慌。
蘇和一直走到後院,後院用一面牆圍住,有一扇角門,用鐵鏈鎖住。他單手扯斷了鐵鏈,推開了這扇他十多沒有打開過的門。
相比整座華麗的宮殿,後院顯得破舊而凌亂,雜草叢生,牆上爬滿了裂痕和藤蔓,有一座小小的木屋,屋檐上掛滿了蜘蛛網,彷彿是人刻意保留下來的,又沒有去打掃過它,將它塵封了起來。
一個女子背對著他,站在屋前,看著那座木屋,感嘆道:「沒想到你一直留著它。」
蘇和眼底悲喜交加,:「真的是你?」他上前一步,就想伸手拉住她,那女子卻自己轉過了身。
盛裝、艷容,是個妖艷的女子。
前北戎王后。
蘇和臉色一白,猛然退後了一步:「為什麼是你?」他本能握住腰上的刀,厲聲道:「你不是死了嗎?」他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他心裡惶恐一寸寸放大——他們之間,不該,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金雀走近了他一步:「蘇和,你心裡知道,為什麼是我。」她目光中含著憐憫:「那天你奉你父王的命令,追著我,到了玄武崖。」她指著自己的胸口處:「你往我這裡射了一箭,本該射死我,可是你射偏了,我掉下了山崖。」
她又走近了他一步:「你那時候就知道,我到底是誰了。」
蘇和猛然退了一步,勉強保持鎮定和理智:「我不相信。」
讓他如何相信,這個女人,會費盡心思地來照顧他,卻從沒有對他袒露過身份。
讓他如何相信,曾經照顧他,養大他,護著他被人毆打的柔弱宮女,是他父王最寵愛的女人,是妖冶絕色的北戎王后。而那個女人,為了篡奪他父王的政權發動政變,最後被他親手射死在玄武崖壁。
金雀嘆息了一聲:「那個宮女,叫阿蘭。」她轉身,走向木屋:「有一年冬天,你餓的暈了過去,她帶給你一個饅頭,雖然那個饅頭髮餿了,你卻活了下來。」
她的手指撫過斑駁的木門,這裡,也曾經是她和她的母親住過的地方,她的母親會讓她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給她梳頭,編髮,告訴她不要忘記自己是大梁人,總有一天,她應該回到大梁的土地上去。
「你衣服破了,她就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你穿,自己卻凍得瑟瑟發抖。」
金雀停住腳步:「有一年,她送給你一串狼牙項鏈,你出去一趟,丟了,被別人撿走了。你跟了那人一路,好不容易搶了回來,卻也被狠狠揍了一頓。」她神情似喜似悲:「你門牙被人打掉了,滿口是血,她心疼地安慰你說,你以後會長出像狼一樣鋒利的牙齒,從此不懼怕任何人。」
金雀每說一句,蘇和的臉便蒼白一分,久遠的記憶和傷痛撲面而來,那是他成為強者之前,孤苦伶仃的命運。
一隻白色的動物從屋子裡竄了出來,跳到金雀腳邊,打了一個轉。
金雀跪下身,輕輕撫摸它的頭,彷彿陷入回憶中:「她曾經給你說過冰河神的故事,她告訴你,冰河神是白狼,不是神仙,你還記不記得?」
蘇和睜大了眼睛看向那頭狼,那曾經是阿蘭帶給他的狼——她告訴他,沒有人能活著看見冰河神,他看見了冰河神,他以後長大了,一定會是草原上真正的勇士。
阿蘭在一個冬天不見了,他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有找到她,有的人說她死了,有的人說她被賣掉了。
沒有人相信他看見了冰河神,那是只屬於他和阿蘭的秘密。
蘇和猛然衝上前,狠狠抓住她的手臂搖晃,雙眼通紅,如同狼一般兇狠:「既然你是王后,你為什麼要來救我,為什麼救了我卻又走了,你當初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
好像一個美夢破滅,從此他又孑然一身,孤獨一人。
金雀抓住他的手臂,臉色蒼白,聲音柔弱:「因為你註定要成為勇士,註定會成為王者,一個勇士不該永遠沉浸在幻想之中,每一個勇士都該經歷一次永久的傷痛。」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聲音堅定:「蘇和,我真的是阿蘭,照顧你長大的阿蘭,我怎麼捨得傷害你,可是你卻想殺了我。」
蘇和退後一步,抱頭痛苦道:「我不知道是你,你從不對我說真話。」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肩膀,臉上露出一種既痛苦又迷茫的神態:「你為什麼要回來?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