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宮廷殺戮
楊璽從夢中醒過來。
她已經好久,沒有做過去的夢了。那些痛苦的過去,她寧願從頭到尾都忘記。
這裡是玉秀宮,她自己的寢宮,她眨了眨,漸漸清醒過來,殿內還燃著燭火,窗外漆黑黑一片,連天都沒有亮。
方嬤嬤坐在床邊,正在給她烘衣服,燈燭落在她臉上,格外的柔和。
楊璽猛然坐了起來:「母后,母后怎麼樣了!」
方嬤嬤趕緊抱住她,輕輕拍著安撫:「沒事,殿下,皇後娘娘沒事,只是血不歸經,咳了血而已。」
她聲音低柔,像安撫一個受驚做惡夢的孩子。「剛剛蓮姑姑已經傳了消息,皇後娘娘的病情安穩下來了,讓殿下也休息一會兒。」
楊璽第一次聽到方嬤嬤還會這樣溫柔的說話,平日里她說話都十分的小心恭敬。
也不是的。
至少在前世,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方嬤嬤也是這麼和她說話的,像個母親一樣。
她伏在方嬤嬤肩膀上,小聲說道:「不騙人。」方嬤嬤聲音有些哽咽:「不騙人,奴婢絕不會騙殿下。」
楊璽深深地鬆了一口氣——母后還活著,活著,就是最好的。
她左右望了望:「元烈……回去了嗎?」方嬤嬤給她披上外袍:「元公子回東宮了,他不好久留。」
楊璽起了床,到了門口,遠遠望去,萬壽宮方向依然燈火通明。
五更了。新年的第一抹曙光,就要來了。
這一夜,又有多少人不得安眠。
可是她不行,她還不能休息。
青煙端著熱水臉盆進來,看到楊璽醒了,半跪著行禮:「殿下,要洗把臉嗎?」
楊璽點了點頭,又回到床上,青煙擰了臉巾,低下頭小心地擦拭楊璽的臉。
她想起夢中的種種,抬頭問方嬤嬤:「你知道璽兒是誰嗎?」
方嬤嬤愣了一愣,「璽兒,璽兒不是殿下你的閨名么?」
不是,楊璽心中篤定地說,雖然她叫楊璽,但父皇母后從來沒喊過她「璽兒」。
他們只喚她安寧。
她低頭看著青煙,想起一件事:「唐美人來做什麼?」青煙垂下手躬身道:「唐美人來送給陛下繡的圖,還問起百合粥的事,我就說陛下在乾清宮。」
青煙撇了撇嘴,就算唐美人找到了陛下,陛下此刻的心情,唐美人也討不了好。
她抬頭,卻嚇了一跳。
安寧公主目光直直望著她,似乎被奪了魂魄般:「她問你百合粥的事?」
青煙有些慌張,跪了下去,聽到安寧公主又重複了一遍:「她問你百合粥的事。」似乎有咬牙切齒的味道。
楊璽慢慢握緊手,她怕當年的事情反覆,早早吩咐了蓮姑姑,不再給各宮發吃食。
別的宮妃都不來問,偏偏她來問。
唐美人被安陵宮前殿的聲音驚醒。懷孕的日子越重,她越難入眠。她擁著被子,肚子有些大,起身十分困難。值夜的宮女坐在床階上似乎被驚醒,揉著眼睛去門前察看。
唐美人心想,難道是陛下派人來接她?
想起晚上在萬壽宮和乾清宮被攔住,一點消息都沒得到,她已經派出白素去探聽消息。可是白素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嘭——」門突然被打開,小宮女被撞擊到一邊。
一個人身披月光走進來,臉隱藏在逆光的黑暗中,長發飛舞,只穿了件單薄的衣裙,如從深淵而來的索命厲鬼。
唐美人嚇了一跳,尖叫了一聲往床里躲去。「誰,誰在那裡。」
「唐美人。」幽深的目光,冷澀的音調。她一步步走上前:「不認得我了嗎?」
她的臉終於落在了燈火下,楊璽赤腳站在那裡,黑髮披肩,臉色蒼白。
唐美人死死護住肚子里的孩子:「公主殿下,你想要做什麼?」
楊璽目光落在地上摔倒的小宮女身上:「滾出去。」小宮女遲疑片刻,就連滾帶爬地跑出去。
門在身後被關上,殿內重新陷入昏暗,唐美人看到楊璽身後走出一個宮女。
楊璽黑暗中笑了一笑:「美人在等誰么?」
唐美人在這一片昏暗中劇烈顫抖起來。
青煙鬆開手,扔出一個包袱,那個包袱滾落到床角,露出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尖叫聲穿過庭院,落在院子中眾人耳里。
方嬤嬤站在院子里,面對著安陵宮住著的其他幾位妃嬪,欠身行禮,態度卻十分倨傲:「只是皇後娘娘想送些東西給唐美人,所以派了安寧公主前來,娘娘們可安心去休息了。」
妃嬪們相互看了看,剛剛那小公主走進來的架勢,可不是送東西吧。
安陵宮最年長的不過趙婕妤,地位最高的也不過張昭儀,兩人早已失寵多年,只有在宴會時才能見到皇帝一眼。整座安陵宮,也只有得寵的唐美人懷有身孕,後來她們不敢招惹她,所以紛紛讓出主殿給唐美人住。
每天看著從乾清宮賞賜來的東西不斷,她們也是日漸嫉恨,盼著唐美人哪天能從高處墜落,粉身碎骨。后妃們向來喜歡你踩我我踩你,樂得看笑話。
兩人對視了一眼,誰都不敢說什麼,更不敢招惹最得寵小公主身邊的掌事嬤嬤,領著餘下品階低的妃嬪趕緊回禮:「嬤嬤辛苦了。」
方嬤嬤擊掌幾下,幾位宮女捧著錦盒上前一步:「皇後娘娘體恤幾位娘娘在此處照料唐美人,也賞賜了東西,來,送到各位娘娘屋裡。」
妃嬪們這才真心實意地道謝,紛紛扶著自己貼身宮女的手回屋去,唯恐留下來沾惹什麼是非。
方嬤嬤站在院子中間,盯著眾人都回了屋,熄了燈火。墨辛緩緩從門外走進,兩隻手依然縮在衣袖裡,只是白底的鞋子上沾了幾滴紅色的血跡。
「出去報信的人都處理了?」方嬤嬤冷聲問道。
墨辛低頭,似乎地上有什麼東西需要他撿一樣:「墨辛辦事,嬤嬤放心。」
方嬤嬤目光冷凝,雙手交叉站姿優雅地站在這座精緻的宮殿中,驚覺自己在這座宮裡已經待了二十多年。
她從一個小宮女,慢慢爬上尚宮之位,陪伴在大梁最尊貴的公主身邊。
東方既白,一半天際依然黑暗,一半天際卻漸漸清晰,能看見層雲如疊嶂,雲海潮湧。
一場新的殺戮,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