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交鋒
第67章 交鋒
“我知道, 一時之間是很難接受。”林牧青的麵色沉穩,“但請給我些時間,我會證明給你們看,我是能對玉兒好的。”
“你對玉兒的好我們看在眼裏, 但我們從一開始 為玉兒擇婿的標準就不是你這樣的。”隨運昌的聲音很輕, 但他這樣的聲音, 曾經連高高在上的皇子都覺得懼怕,“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玉兒從小知書達理,而你, 目不識丁,更是從不在意禮儀教化, 又怎麽能算得上是良配?”
林牧青這才抬起頭,聽見隨運昌說禮儀教化的時候才想起, 隨玉當初因為自己能親手給自己母親上一柱香的時候高興得都快哭了出來, 原來是因為從小就受著這樣的教育,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也從來沒有認為這是不對的。
“恕晚輩直言, 隨家已經沒落,現在您還有比我更好的, 能給玉兒做夫婿的人選嗎?”
他這這一句話重重地紮在了隨運昌的心上, 他還沒來得及反駁,就又聽見林牧青說:“您現在能給他找的, 還是以前那種, 出入有仆從, 家事有管家, 所有一切都不需要他操心的人家嗎?”
“您所謂那些禮儀教化, 不過是束縛住他的繩索而已, 他明明可以有更廣闊的天地,您卻非要把他囚於後宅。”林牧青的眼神淩厲,步步緊逼,“你們認為的哥兒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都是加注在他身上的枷鎖。要是按照你們的想法,是不是就是把玉兒嫁出去,然後相夫教子,恭敬婆母?”
“世俗以為,一個哥兒或者一個女性,他最終的歸宿是家人,後宅才是他們的天地,我卻不這麽認為,他們都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這一番話像是破開籠罩在隨運昌眼前黑幕的閃電,他緩緩地向後退了幾步,直到扶住桌子才慢慢站穩,他這一番話在隨運昌的心裏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每一句都重重地鑿在了他那些固有的認知城牆上,他從來受到的教育都是君為上,夫為天,男人才應該是這個世界上的主宰。
所以即使他們一家人再寵愛隨玉,也隻是把他嬌養在後院,教他識字斷文也隻是為了他能嫁個更好的人而已。
至於別的事情,哥兒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所以您原本想把玉兒嫁給什麽人呢?嫁一個您認為配得上他的,能夠識字斷文,信奉你們認為的夫為天的禮儀教化的人,然後家中所有瑣事都是玉兒來操持,他隻需要去讀他的聖賢書?”
林牧青指著自己的心口:“我不一樣,我從來不認為家中瑣事應該僅僅隻由夫郎或者妻子來承擔,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我能做,他想要做的事情我能支持他,在我這裏,哥兒和男人一樣,同樣能頂起一片天。”
“別再說了!”看著自己父親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隨旌趕緊叫住了林牧青,但隨旌也在反思林牧青說出的話,那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小的衝擊。
“我再把話說得難聽一些您別見怪,照隨家現在情形,您已經老邁,兄長病痛纏身,有誰能夠真心實意地娶玉兒?”
等隨玉他們回家的時候,家裏的氛圍可以用僵硬兩個字來形容。
隨運昌坐在桌邊,麵色不虞,隨旌在他們進來的第一瞬間就看向了塗虞,目光裏有愧疚。
塗虞:就出去了一上午,這是發生了什麽?
林牧青這會兒坐在爐灶邊,用棍子戳著那黑黑的炭塊,看到隨玉回來,頭越低越下。
塗虞這會兒顧不得什麽,連忙跑到隨旌的麵前:“怎麽了?他說什麽惹你生氣了?”
隨旌搖了搖頭:“沒有,買了些什麽?”
“一些米麵肉之類的,還有給你們買的衣裳,我去問了一下,現在都嫌天氣太熱,隻能等入秋之後才能來建房子了。”他又從一堆東西裏拿出一隻冰糖葫蘆,“吃點有味道的。”
隨玉蹭蹭蹭地湊過去:“哥,我學了醫術,讓我給你把把脈。”
隨旌也隨著他,伸出自己的手到他的麵前,他的手腕細得不成樣子,又因為幾乎常年不見陽光,手上的皮膚甚至比隨玉還白皙。
“怎麽樣?”隨旌忍著笑,看著他眉頭一會兒皺著一會兒鬆開。
隨玉揉了揉眉心:“好複雜的脈象,我是真的弄不懂,不過我師父應該會知道該怎麽治。”
隨旌看他失望的表情,有些好笑:“我已經病了這麽多年了,脈象複雜一些也是正常的。”
“哥,雲北有好大夫,我的師父就是爹爹一直想找的那個方院首的夫郎,他們的醫術承自一脈,他一定能醫好你的。”
隨旌說:“雲北離這裏天南海北。”
“可是……”
塗虞趕緊截住話頭:“玉兒,去幫林牧青做飯。”
隨玉湊到林牧青的麵前:“你今天跟我爹他們起爭執了嗎?怎麽大家都不高興的樣子。”
林牧青正在埋頭切菜,聞言才抬起頭看隨玉:“怎麽會,我怎麽能跟自己的嶽父和舅兄爭執?我隻是跟他們講道理罷了。”
“林牧青,是不是我把你的腦子紮壞了啊?你居然對著我爹講道理?”隨玉驚訝地伸手往林牧青的後腦勺摸過去,“還是說那個大夫是個庸醫,把你治壞了?”
“小心我手上有刀。”林牧青放下自己手裏的菜刀,用還沾著水的手點了點他的鼻尖,“你自己去買了什麽東西?”
“這邊跟雲北的集市一點都不一樣。”隨玉有好多話想要說,林牧青幹脆給他搬了個凳子讓他坐在旁邊,自己又開始忙活。
“雲北那邊的集市都是井井有條的,這邊不一樣,這邊好亂啊,賣什麽的都有,而且沒有固定的攤位,還有好些外族人。”
林牧青這才抬起頭:“外族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大越的集市嗎?”他有些詫異,在雲北,大越人和蠻族人勢不兩立,蠻族人是絕對沒有資格踏上大越的領土的,怎麽在這個地方竟然會如此地不一樣。
“因為現在那位,宮裏納了一位赤鮮族的一個女子為妃。”隨玉悄悄地說,“聽說那位現在還懷孕了,所以赤鮮族的人就越來越囂張了。我聽姐姐說,好多赤鮮族的會從這邊搶些什麽哥兒啊,女孩兒啊回他們部落裏,好嚇人。”
林牧青這才放下手裏的刀:“你的臉沒被看到吧?”
隨玉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我一到集市上,虞哥和姐姐就把我遮得嚴嚴實實的。”
空氣裏安靜了一瞬,隨玉才想起什麽:“林晚夏,是不是就是被蠻族人擄走了啊?”
林牧青嗯了一聲,又低頭去添柴火:“玉兒,以後要出門一定要叫我一起。”
隨玉重重地點了點頭。
“別怕,我會護著你的。”又想起什麽,“玉兒,我還是想帶著你的家人回雲北,這邊還是很危險。”
隨玉垂下眼睫:“可是他們不會那麽容易聽我的,他們顧慮很多的。”
晚飯林牧青把屋裏的那張桌子擺到了院子裏,屋子裏太擠,坐著也不太舒服。
隨運昌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看著林牧青自然地坐在隨玉的身邊的時候也隻是看了一眼,沒有再阻攔。
“哥,既然找不到工人來建房,咱們就自己建吧。我看井邊都是黃土地,用黃土脫坯,壘一間房也很快。”
隨玉瞪大了眼睛:“雲北的房子基本都是木頭做的,磚房你也會蓋嗎?”
“老寨主什麽都會,我跟著他學的,不過可能蓋得不會太好,先將就著吧。”林牧青給他夾了菜,才發現他碗裏的菜已經冒了尖,裏麵的東西已經遠超了他的飯量。
“那要先去村正那裏,問問看能不能隨意取用,不過應該是要付些錢的。”塗虞想了想,“我明天一早帶些禮物去村正家裏,應該不難辦。”
一頓飯難得吃得和睦了些,連隨旌都朝著那份燴山菌多下了幾筷子,連飯也比平日裏吃得多了些,應該還是因為平時做的飯太沒滋沒味。
隨玉吃了好些,剩下的實在是吃不完了,隨運昌本想說他一句,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隨玉把自己的碗換到了林牧青那裏,然後林牧青麵不改色地把他碗裏剩下的飯全部都吃掉了。
隨運昌所有的認知都在被他們的一舉一動震撼,從他們認為的君子遠庖廚,到現在林牧青居然毫無芥蒂地吃下隨玉碗裏剩下的飯菜,一點怨言都沒有。
隨旌也是一樣震驚。
吃過晚飯之後,隨玉說想出門走走,塗虞本來想陪著他,但看隨旌的臉色不太好,還是選擇留了下來,最後還是讓林牧青帶他出去,隨運昌雖然想拒絕,但到底還是沒開口。
隨玉興衝衝地拉著林牧青就走了,此時的廿州正在落日,一輪紅日將將落在遠處地平線之上,草綠落日紅,交相輝映,煞是好看,這是在雲北從來都看不到的景象,雲北的落日,從來隻掛在山間,不會沒入地平線。
“林牧青,不知道娘和林華還好嗎?”隨玉跟他一起走在如河流衝刷過一般的土地上,和他十指相扣。
“山裏很平靜,我走之前又加固了一下山裏的陷阱,也拜托了李嬸去給他們做做飯,不會有事的。”
他們走了很遠,走到最後隨玉都累了,林牧青索性背起了他,踏著夜色往回走,隻是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昨天晚上那個上隨家去的那個書生。
他的一雙眼睛就像是粘在了隨玉的身上,在林牧青警告的眼神下才臉有些紅地收回了目光。
他朝林牧青和隨玉行了個禮:“在下戚俊文,與隨先生一見如故,便拜在門下,不知您應該如何稱呼?”
林牧青背著隨玉就走,一點不想跟他說話,眼睛就差沒長在玉兒的身上了,就這還是讀書人,流氓還差不多。
戚俊文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咬了咬牙。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家裏,母親就著昏暗的燈光在給他縫補衣裳,看見他回來柔聲說:“文兒回來了,明日是不是就可以繼續跟隨先生繼續學學問了?”
戚俊文點了點頭,又問:“母親,你希望我將來娶個什麽樣的夫郎?”
“非要娶夫郎嗎?”戚母手上縫補的動作不停,“母親覺得還是女孩兒比較好,女孩兒比哥兒好生養。”
“母親,隨先生的幼子。就是他說的那個哥兒回來了。”戚俊文坐在戚母的旁邊,“他長得很好看,就像月神一樣美麗。”
戚母笑了起來:“好,娘明天就上他們家門行了吧,但你要答應娘一點,不可耽於美色。”
戚俊文滿心歡喜地抱著被子睡了過去,想著或許明天過後,他就能把那樣美好的哥兒擁進懷裏。
人生在世,得此一美人,還有什麽別的所求嗎?
作者有話說:
想明天休息一天,理一理該怎麽結尾,再構思一下番外該怎麽寫,愛你們。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