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米窩頭
第4章 玉米窩頭
隨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林牧青的意思,那雙總是無辜又濕漉漉的眼睛裏全是驚愕,訝異還有慌亂,他手足無措地搖頭:“不,不能。”
“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林牧青麵無表情的時候看起來很嚇人,那雜亂無章的頭發和胡須還有低啞的聲音,都昭示著這個人身上的血腥氣。
隨玉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這裏是山匪的山寨,麵前的人也是這個山寨的匪首,是動一動手指就能決定他生死的人。
隨玉的眼眶又紅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麵前的人比一直押送他的那兩個衙役更可怕,因為從昨天到今晚,林牧青一直沒有表現出他的本性,所以隨玉沒有直麵他的可怕。
但是狼總是會露出獠牙的,此刻的隨玉就是他的獵物,看中了之後就要緊緊地咬著獵物的脖頸,直到他不能再喘息。
隨玉能感受到林牧青現在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盯住了獵物的惡狼,他除了就範,別無他法。
成親的話題就這麽揭過,反正林牧青隻是來通知隨玉,也並不是在跟他商量,隨玉隻能接受。
林牧青在跟他說完了話之後又拿了來那瓶藥酒。
隨玉看見那黑乎乎的瓶子就下意識地縮腳,然後警惕地看著林牧青:“我自己擦藥。”
“我也沒說要給你擦。”林牧青把藥酒瓶子放在隨玉的麵前出了房門,過後又伸頭進來叮囑隨玉,“那藥酒需要在手心暖熱,再把腳踝處的淤血揉散,你不能因為怕疼不揉隻是輕輕抹,不要浪費我的藥酒。”
林牧青離開之後,隨玉的手重重地垂了下來,他整個人也都完全卸掉了力氣,連再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隨玉分不清到底是這裏留在這裏好一些還是走到目的地雲西更好一些,哪裏都是牢籠,隻是在這裏有看似安穩的生活,而去了雲西一樣也是茫茫無期的未來。
隨玉輾轉了一夜,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才淺淺地睡著了,隻是沒睡多久就又被院子裏的嘈雜聲吵醒,隨玉單腿蹦著過去打開了房門,就看見院子裏有些人在喜氣洋洋地拉紅綢,還有一些人在從林牧青的房間裏抬出了些廢舊的櫃子。
“嬸兒,你放心,我這兩天一定給老大把成親的箱籠趕製出來。”抬櫃子的那人嗓門兒極大,笑著跟春娘說話。
春娘也笑,眼尾的皺紋都皺在了一起,卻難掩她的好心情:“好,那婚禮那天讓阿青多敬你一杯酒。”
隨玉開門的動靜不大,但院子裏都是習武的人,他們的耳力及其靈敏,在隨玉開門的一瞬間眼神就都轉了過來,大家都直愣愣地盯著隨玉。
隨玉的臉又沒有征兆地就紅了,他剛想關上門,麵前就出現了一道陰影,將隨玉和他們的視線完全阻隔開:“瞎看什麽呢你們。”
那一群人又呼喝起來,說著些讓隨玉這個哥兒臉紅心跳的話,隨玉趕緊關上門,背靠著房門跌坐在地上。
真的就要這麽跟一個土匪賊人成親嗎?無媒無聘,沒有父母親人的祝福,沒有十裏紅妝,和他曾經想過的婚禮完全不一樣,要這麽草率地就嫁人嗎?
但他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他的腳還傷著,他暫時還逃不出去,可以先假意跟他成親,然後養好傷,再偷偷地跑掉。
隨玉不斷地在心裏安慰自己,隻是短暫地成一次親,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等到能逃出這裏,找到父親兄長之後,他也像大姐一樣,再也不嫁人,守著家人,過一輩子也很好,反正逃出這裏之後,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嫁過人。
有了決定之後,隨玉才覺得壓在自己心口上的大石頭落下去了一點,連帶著院子裏的嘈雜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隻是他也不能讓林牧青這麽便宜就這麽娶了他,至少也該讓他也吃點苦頭。
不一會兒院中的熱鬧才散去,隨玉才重新打開房門,冷眼看著在院中掃地的林牧青:“我餓了。”
春娘走過來,讓林牧青去院子裏擺了飯桌,隨玉這才發現跟在春娘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大概五六歲的樣子,這麽小,就已經在幫著春娘端碗擺飯。
他看見隨玉之後眼睛一亮,記起了春娘對他的叮囑,趕緊跑過來扶他:“我是林華,是青哥的弟弟,我以後就叫你嫂子嗎?”
“嫂子”這個詞讓隨玉有些不適,但他又沒有辦法對著這麽小的一個孩子發脾氣,隻能咬著唇被林華攙扶到桌邊坐著。
“小玉兒,餓了吧。”春娘給隨玉的碗裏盛了一碗糙米粥,又遞了一個饅頭給他。
隨玉剛剛握著饅頭,就看見林牧青帶著一身水汽走過來,應該是剛剛衝了涼,手臂上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都帶著蒸騰的熱氣,隨玉隻是手肘稍微離他近了點,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被涼水都壓不下去的熱意。
隨玉朝旁邊坐了坐,不想離林牧青那麽近。
“你躲什麽?”林牧青也沒理一理他的胡子,就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林華你這粥熬得還夾生。”
隨玉抬眼看了一眼林牧青,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林華:“他還這麽小,你就讓他做飯?”
桌上剩下的三個人都看著他,還是春娘先開了口:“哎,是我的問題。”
春娘笑了笑:“我不大會做飯,所以家裏都是阿青和小華做飯。”
隨玉沒有指責春娘的意思,隻是對林牧青這樣欺負一個小孩覺得不忿:“我沒有別的意思,嬸兒你別介意。
隨玉對春娘有著天生的好感,所以聽見春娘的話他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沒事的。”
就在他們說話間,林牧青已經喝完了自己碗裏的一碗粥,饅頭也吃下去了兩個,這會兒正讓林華給他盛粥。
隨玉咬了一口自己手裏的饅頭,才發現這是用玉米麵和別的什麽粗糧一起做的,他覺得自己連咽下去都覺得很困難,卻發現其他三個人都沒有異樣,連林華都吃得很開心。
隨玉把嘴裏的饅頭大概嚼了百十來下,又借著碗裏的粥,才勉強吞下去,桌上的三個人都在看他,似乎是沒見過他這樣吃飯的人。
饅頭或者說叫窩窩頭太粗,而那碗粥又夾著生,隨玉幾乎就隻是吃了一口窩頭喝了一口粥就不再動筷子。
“阿青,今日下山去嗎?”春娘問到。
“我今日去一趟宋家寨,他們寨子裏有個大師傅,做得一手好席麵。”林牧青把桌上的剩飯都打掃完了,就是隨玉沒有吃完的那個窩頭和他麵前的那碗粥。
隨玉完全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吃自己的剩飯,又悄悄抬起眼皮去看春娘和林華,發現他們都沒有什麽別的表情,又低下頭,隻是耳尖像是熟透了的一般紅。
林華像個小大人一樣,開始幫著春娘收拾碗筷,隨玉也想幫忙,但是礙於自己的腳傷,還是決定不去添亂了。林牧青也大喇喇地坐在他的旁邊,那亂糟糟的胡子上麵好像還沾著些湯水,隨玉看了好幾眼,最終還是忍不住,看向林牧青:“你不能把你的嘴擦一下嗎?”
林牧青這才慢吞吞地轉過眼睛去看隨玉:“你來給我擦?”
隨玉瞪了他一眼,這才想起麵前這個人是個流氓登徒子,就轉過臉不去看他,免得聽著他的什麽話把自己氣死。
“你好好在家養傷,等著婚禮的那天。”
隨玉這會兒不能再當沒聽見,畢竟事關自己唯一一次婚禮的事,他問:“我就這麽嫁給你嗎?無媒無聘,甚至連婚書都沒有?”
“林平就是媒,聘的話,你都沒有嫁妝,我怎麽給你聘禮?文書的話,等什麽時候我帶你去官府,一張文書而已,你想要,隨時去取。”
隨玉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拖延成親的理由。
他隻能最後掙紮:“我腳還傷著。”
“那天不讓你走一步路,放心。”林牧青看見林華收拾完了廚房,便招手讓他過來,“在家裏好好看著嫂子知道嗎?”
林華拍了拍胸脯:“哥你放心,我一定寸步不離地看著嫂子。”
“好孩子。”林牧青摸了摸林華的頭,又站起身來,往隨玉的頭上也薅了一把,“乖乖在家待著。”
隨玉氣呼呼地移開頭,恨不得林牧青現在馬上就消失,林牧青笑了笑,去馬房裏牽了馬準備出門。
“嫂子,我扶你去那邊陰涼的地方坐吧。”日頭慢慢升高了,林華看見隨玉的鼻尖上已經沁出了一點薄汗。
隨玉對林華也很和藹,並沒有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壓在他的身上,隻是借了他一點力,就坐到了院子外麵的一塊大石頭上,林華就很乖地跟在他的身邊,掰著手指玩。
“林華,你識字嗎?”隨玉也很無聊,炎熱的天氣讓他整個人都有些煩躁,需要找點事來讓自己靜下心來。
林華搖了搖頭:“寨子裏原來有個老先生,但是在去年的時候染了風疾沒了,我們就沒有再識字了。”
“都跟著先生學了些什麽?”
“千字文。”
“會寫嗎?”
林華又搖了搖頭:“我沒趕上學寫字的時候,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學完了。”
隨玉這才抬眼看他:“你不是從小生活在這裏的嗎?”
“不是啊,我是林平哥撿回來的。”林華說,“然後青哥認我做了弟弟。”
隨玉皺起眉頭,這個林平,怎麽這麽喜歡撿人?
作者有話要說:
林平:平平無奇撿人小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