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源野
第122章 源野
淩晨四點。
X會所門口, 隔著一條馬路,一輛重型機車停在對麵的路燈下。
穿著黑色篼帽衫的少年, 此刻正單腿屈膝, 姿勢懶散地靠在機車前。
他的嘴裏斜叼著一根煙,帽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他微眯著眼睛,緊緊盯著會所大門的方向。
眼神不屑一顧,
又無所畏懼。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很久。
他輕輕吐了口煙圈, 拿出手機,低頭瞥了眼屏幕。
所有彈窗都來自同一個名字。
一輛白色埃爾法緩緩停在會所前。
會所大門拉開, 裏麵的黑衣保鏢魚貫而出。
他們分別站在商務車的兩側,為迎麵走出的男人拉開車門。
男人醉意隱現, 和身側的同伴正侃侃而談。
他一手撐著車門,哈哈笑著,笑聲隱約飄進風中。
馬路對麵的男孩沉默地把煙掐滅。
手機重新塞回口袋。
他轉身, 拎起地上的酒瓶,仰頭喝了兩口。
難喝,他又吐了出來。
地上的微光被攆滅。
同時,他的嘴角輕輕上揚。
酒精融入血液, 他的眸子逐漸沸騰。
他站直身子, 將衛衣的拉鏈拉嚴。
從下到上, 緩緩遮住下巴。
隻有眼睛露在外麵。
男孩驟然緊縮的瞳孔, 宛如黑夜最亮的星。
而瞳孔裏的火種, 此時此刻, 已經被點燃。
……
五秒鍾後,綠燈亮起。
源野大步邁向斑馬線, 筆直走向對麵。
他走得很快, 一身酒味, 一頭撞在男人身上。
同伴驚呼,“沒事吧李公子?”
“沒事,這人喝多了。”男人被撞的後退兩步,又被少年一把拽了回來。
保鏢同時上前,出聲嗬斥,“滾開,走路看著點!”
少年抬頭瞬間,男人盯著他的眼睛,忽然愣了一下。
下一秒,藏在少年袖口裏的刀子猛地掉在掌心,源野對著李瀟瀟微微一笑,刀尖抵著他的心口,毫不留情地捅了下去,“去死吧!”
……
遊湉正睡的迷迷糊糊,手機突然響了。
她皺著眉,抓起手機,看了眼屏幕,還是源野?
這會兒天都快亮了,源野走後,她好不容易才睡著,到現在不過一個小時。
不知道這小孩又在搞什麽鬼。
遊湉下意識按了拒接。
……
路邊的女孩崩潰到尖叫。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電話打不通!”
她剛剛親眼目睹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暴行。
一個腹部血流不止的男人被車子迅速接走,去了就近的醫院。
而他臨走時,隻留下一句狠話,“不必報警,打死為止。”
少年被一群保鏢圍在地上拳打腳踢。
他根本不是這群人的對手,兩招過後,就被一腳踢中肋骨,直直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瞬間,嘴角還掛著輕蔑的笑。
下一秒,他的臉就被皮鞋鞋跟踩在地上狠狠碾壓。
男人們的鋼鐵肘擊,向著少年的小腿脛骨狠辣砸去。
數不清的拳頭,像是要把他的五髒六腑全部搗碎。
不多久,少年的五官就已經血肉模糊。
鮮血順著他的鼻子和嘴巴不斷外湧,雙手手腳好像已經沒了形狀。
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敢報警。
路邊女孩望著地上的血灘,眼睜睜地看著已經快被打死的少年被那群保鏢拖進了後巷。
她看到了他們從後備箱裏拿出的長刀。
不敢報警。
所有人都不敢報警。
少年被拖走的路上,形成一條長長的血痕。
他的手機掉在地上。
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
遊湉不知道,源野的手機裏通訊錄裏,從來都隻有她一個人的名字。
他給她的備注是舅媽。
第一次見麵,他就在心裏給她備注了這兩個字。
那天他在酒吧胡鬧,他舅舅坐在正對著舞台的沙發上,抱著肩膀盯著台上的他胡鬧。
而在他前方不遠的地方,有位美女穿著一身黑裙,一手撐著下巴,表情不滿地望著對麵的男人。
他目光望去,認出那男人是蔣湛。
蔣湛此刻,正坐在背對他舅舅的方向,和黑裙長發的美女麵對麵聊天。
他注意到,他舅舅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落在了那個美女姐姐的身上。
從美女姐姐的大腿一路打量到了她的臉。
他注意到,他舅舅的眼神裏,快速閃過一簇明亮雀躍的火種。
真的好不禮貌。
然後他就笑了。
轉天,他來到了美女姐姐就職的銀行,要到了她的電話號碼。
他給她的備注是舅媽。
從一開始就是。
……
手機再一次響起,遊湉突然睜開眼睛,心口莫名跳了幾下。
她接聽電話,“喂?源野?”
喊了幾聲,都無人回複。
她聽出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著救護車,嘈嘈雜雜,聽起來極度混亂。
“喂?通了通了!!”有個陌生女孩的聲音傳來,“你是機主親戚嗎?你快!快來x會所!!快一點!他要不行了!”
“喂?喂??”誰要不行了?
電話掛斷。
遊湉愣了幾秒,才從床上站了起來。
那一瞬間,她差點沒有站穩。
她越來越覺得不對,於是迅速換好衣服,抓上鑰匙邊往樓下跑。
那個女孩的聲音一直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誰要不行了?
是打錯了?還是惡作劇?
肯定不會是源野,絕對不會。
“x會所!”她攔了輛出租,一路上,她不停回撥著源野的電話,可卻再也沒有接通過。
她的心髒在狂跳。
一下車,遊湉立刻衝了過去。
會所門外圍著好多少人,大多都是裏麵的工作人員。
經理打扮的男子一臉焦急,他一直在打著電話,來來回回,不知在說些什麽。
遊湉問了幾個人,大家全都搖頭,緘口不談,沒人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她看到了腳下觸目驚心的血泊。
她立刻拿起手機,剛要撥打源野的電話,下一秒,有人從身後的巷口路過,發出一聲劃破耳膜的尖叫。
遊湉的手指僵在那裏。
她顫顫回過頭來,這一刻,才注意到地麵上的那條,通往小巷的斷斷續續的血痕。
她才注意到,所有人臉上浮現的恐懼,目光的躲閃,全部來自那條小巷。
她聽不到那條小巷裏發出的任何一點聲音。
連路人都加速腳步迅速離開了現場。
她喘了口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條巷子。
沒有任何人出來阻攔她,卻也沒有任何人與她一起向前。
腳步聲停下的時候,她的心跳也仿佛停下了。
有個血淋淋的少年蜷縮在血泊裏。
他彎成了一隻蝦米的姿勢,牢牢地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他一動不動,連呼吸似乎都停滯了。
就在不遠處,一瓶散開的木糖醇散落在泥土裏。
遊湉看到了。
她扶住石牆,大腦空了兩秒。
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源野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她被手忙腳亂的醫護人員猛地擠到了外麵。
“姐姐……”昏迷中的少年嘴裏不停地重複著兩個字。
單架上,血肉模糊的手指動了動。
是源野嗎?
已經看不出來是他了。
完全看不出來了。
遊湉被這兩個字,猛地拉回現實,她跟著跳上了救護車。
遊湉擦幹了眼淚,表明身份,事態緊急,醫生讓她留在上麵。
“快快快!!快止血!!”
“上心電監護!!!”
遊湉緊緊抓著源野的手,把他抱在懷裏。
她強忍著淚水,“源野,源野,你堅持一下……”
“姐姐,姐姐……”
“我在,源野,我在,你堅持住……好不好……求你了……你一定要堅持住……”
“姐姐,我為你報仇了……
遊湉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她別過頭,不忍再看他,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氧氣罩戴上,他用盡全力睜開眼睛,卻隻剩了一條線。
當他看到遊湉的臉時,嘴角艱難地揚了揚。
他笑了。
他動了動小指,輕輕勾住她的衣角。
遊湉劃著通訊錄的手都在劇烈發抖。
醫生讓她迅速聯係病人家屬,遊湉試了四五次,才把霍文肖的名字從黑名單裏解出來。
源野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姐姐,不要告訴舅舅……”
“好,我不告訴,源野,我不告訴。”
她別過頭,把手機貼在耳邊,鈴聲一聲聲的響,她在心中瘋狂大喊,快接啊!!快接啊!!霍文肖你快點接電話啊!!
響了無數遍,對方傳來的都是不在服務區。
遊湉從來沒有覺得這麽恐懼過,恐懼到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她沒有意識到拽著她衣角的小手漸漸沒了力氣。
因此也就沒有看到那隻小手正在一點點地向擔架外滑落。
少年的眼睛突然越撐越大,瞳孔再也沒有了光亮,像塵埃,也像灰燼。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氧氣麵罩下的嘴唇抖動著。
他在說著什麽,一字一句,遊湉把耳朵緊緊貼上,似乎才聽到了模糊的幾個字眼。
“媽媽……我痛……我好痛……救救我……”
“媽媽……救救我……”
“媽媽……”
淚水從男孩的眼角逼落……
身後的心電監護發出刺耳的警報。
滾燙的手機從遊湉手中垂落。
她被瞬間圍擁過來的醫生擠到後麵。
除顫儀迅速啟動。
遊湉看著AED的兩個手柄強烈電擊著源野的身體。
看著眼前的少年在做著最後的掙紮。
一下,一下,又一下。
看著他因痛苦而青筋暴起的額頭。
看著他在強烈的求生欲望下,死死攥成一團的拳頭。
又眼睜睜地看著那拳頭,像是隻泄了氣的小皮球。
攤開的手腕從擔架上滑落。
啪的一聲。
耳邊所有聲音全部都消失了。
遊湉感覺眼前一片模糊。
萬籟俱寂中,有個一頭黃毛的小鬼不知從哪裏突然冒了出來,嚇了她一跳。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櫃台前的椅子上。
她清了清嗓子,問道,“請問您有什麽業務需要?”
小鬼饒有興趣地打量她兩眼,隨後抽出一張理財介紹單,拍在她麵前,“姐姐,我想跟你做一筆純粹的金錢交易,好不好?”
她眨眨眼:“嗯?”
小鬼雙手撐著下巴,笑的像朵初生的向日葵,又燦爛,又朝氣蓬勃。
“姐姐今後的業績我都承包了,而姐姐隻需做我一年的女朋友。”
什麽鬼?小小年紀就霸總上身,遊湉都開始好奇這小鬼的家長是什麽樣了!
答案當然是不行!
小鬼看她一臉惶恐,哈哈笑了兩聲,趕緊補充了兩個字,“假的。”
emmm……假的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畫麵一轉,又來到了她家客廳。
小鬼的黃毛變成了黑毛。
看起來乖了不少。
他巴巴地搖著她的胳膊,淚珠在大眼睛裏顫顫悠悠地打著轉兒,“姐姐,求求你了,你就重新給我做碗麵好不好?”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好,那個小鬼又突然間消失了。
“源野……”她向四周喊他。
“源野,源野,你在哪?”
“你快回來,我給你做麵,做你愛吃的,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做,你快回來好不好……”
“姐姐,我走了哦……”他的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
離她越來越遠。
“不,不要走!”她看不到他,隻能朝那聲音大喊。
“你走了我拿什麽賠給你舅舅……不要,源野……源野……不要走……”
……
榕城國際機場。
候機廳裏,登機廣播響起。
貴賓休息室的大門被推開,隨後一行人大步走了出來。
就在準備登機的前一秒,Davies掛了電話,從後麵匆匆跑了過來。
“Boss!”他大喊一聲。
霍文肖回過頭,麵沉如水地盯著他。
“源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