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爬山（四）
第109章 爬山（四）
剛一靠岸, 遊湉就等不及從汽艇上跳了下來，她這一跳, 自己倒還好, 就是跟在她身後要上岸的某人差點栽水裏。
遊湉也沒管他，拉著王皓就走了。
這會兒已經到了午飯點，王皓給導遊打了個電話, 問了問集合的地方, 掛了電話後，帶著她去找導遊匯合。
霍文肖跟在後麵。
遊湉和王皓找到導遊說的那個土菜館, 大家都已經坐在裏麵了，裏麵不止她們一個團的人, 還有好多別的團，散客也不少，人一多, 環境就顯得不那麽好，吵吵嚷嚷的，地上還有隨手亂丟的衛生紙，撒的飲料, 遊湉看了都有點邁不動步。
王皓看出她的囧, 忙說道, “要不咱們不吃團餐了, 去吃別的吧？我看這片餐飲區還挺大的, 賣什麽的都有, 要不咱倆出去單獨吃？”
霍文肖在一邊支棱著耳朵，仔細辨認他們在說什麽,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四周的噪音和汗臭味讓他想暴走。
遊湉沒有那麽矯情, 那邊小導遊還在朝她招手，幾個花枝招展的大媽也跟她擺手打招呼，但遊湉覺得大媽招的應該不是她，而且她身後的狗皮膏藥，既來之則安之，遊湉道，“沒關係，就吃團餐吧，錢都花了不吃多虧？再說這家土菜館好像還是特色呢，得嚐嚐，不然白來了。”
王皓沒想到遊湉這麽接地氣，內心特別感動，尤其是經過一天的相處，越來越覺得自己沒有喜歡錯人。
除了有時候有點愛著急，脾氣不太好以外，不過他的脾氣好，可以互補，他不在乎這個，不算缺點。
王皓和遊湉落座。
導遊專門給她們留了位置，他們圍坐的是一張大圓桌，熱熱鬧鬧的，但遊湉發現了還有一個空座。
果然，大媽和小導遊齊齊向霍文肖招手，相當熱情地邀請他一起。
遊湉：……就知道！
人不要臉則無敵，霍文肖二話不說就坐了過來。
大媽們開始滔滔不絕地叭叭了起來，盡管霍文肖冷著個臉，一個字都沒回複，但也澆滅不了大媽們拷問未來準女婿時熱情。
霍文肖被纏的無暇顧及遊湉，倒也正合遊湉心意，她扭過頭開始和王皓小聲聊天。
霍文肖和她的位置正好是正對麵。
上了菜以後，大家就開始動筷子。
霍文肖這會兒是真餓了，也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不然的話，放在以前，就眼前盤子裏的這些東西，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土菜的味道一般，遊湉不太喜歡，但是景區裏的這種飯館，也不可能做出多麽好吃的菜來，大部分人也就是嚐個新鮮，填飽肚子就可以了，因此遊湉也就沒發表什麽意見，滿滿當當地吃了一大碗米飯。
……對麵有人已經吃了兩碗了。
結果，就在要走的時候，霍文肖突然掉了筷子，他猛地捂住胸口的位置，眉頭皺得死死的。
見他一動不動，周圍的大媽統統嚇了一跳，“怎麽啦小夥子？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你可別嚇阿姨啊！”
霍文肖閉著眼睛，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半天才從嘴裏扯出倆字，“沒事。”
大媽嗓門大，她一喊，所有人就都看了過去，遊湉正收拾東西呢，也抬頭看了過去，就見霍文肖五根手指死死絞著胸口的襯衫，臉上幾乎一點顏色也看不出來了。
“湉湉，湉湉。”王皓提醒她，遊湉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剛剛擰開的礦泉水都被她撒了一地。
“對，對不起。”她低著頭，沒再往那邊看，把瓶蓋擰好，繼續收拾包裏的東西。
王皓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就見好多人手忙腳亂圍在霍文肖身邊，有人給他遞熱水，有人給他遞藥。
但是他卻誰的東西都沒接，誰勸他也不要。
給他遞藥的小導遊急道，“你先吃點消化片吧，我猜你肯定是吃不慣這邊的土菜，鬧胃口了，幸好我出團身上常年都背著藥，給，快吃吧，吃完緩緩就好了。”
“就是就是，千萬別忍著。”大媽也勸。
到處都是嘰嘰喳喳的聲音，耳膜就要爆炸了。
他好痛，也好煩。
一群人都在關心他，霍文肖卻直接來了一句，“都滾開。”
這話一出，大媽們的表情瞬間就變了。
尤其是小導遊，手裏還遞著藥呢，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她訕訕收回手，紅著眼眶扭頭就跑了。
王皓看她拿上包直接跑去了前台，大媽們也都跟著走了，誰也沒再搭理他，嘴裏還都嘟囔著一些難聽的話。
此刻桌子前就剩了他們三個人。
剛才那一幕，遊湉一絲不差，全都看在了眼裏，這會兒她隻想笑，瘋狂大笑。
但她卻沒笑，她笑不出來，她現在對霍文肖真的是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
讓他作吧，早晚把自己作死算完。
遊湉背上包和王皓起來，路過霍文肖身邊的時候，她眼睛眨都沒眨，甚至加快腳步，但還是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很緊，很緊很緊。
霍文肖並沒有回頭，他依然痛苦地閉著眼睛，剛剛她靠近的那一瞬，他幾乎是僅憑心靈感應就捉住了她的手。
遊湉目視前方：“鬆開。”
霍文肖閉著眼睛，指尖都在顫抖，“我痛。”
他另一隻手死死捂住胸口，艱難喘了口氣，“湉湉，我胃好痛……”
遊湉的眼睛不知不覺泛了紅，她再也忍不住，一把甩開他的胳膊，指著他說，“霍文肖，你永遠這樣，冷漠，高傲，目中無人，這就是你骨子裏帶來的，別再說你會改，你一輩子都改不了的！我問你，剛剛別人給你藥你為什麽不吃？不僅不吃，你還給別人甩臉子看，人家憑什麽受你這氣！你以為你走哪都是行長呢，誰都得跪舔你供著你是嗎？告訴你，自己選的自己受著，你疼死了也是你活該。”
有人往他們這桌看，王皓向四周看了看，故意把遊湉遮在自己身後，擋住了別人八卦的目光。
他這會兒什麽也沒說，也知道自己不該插嘴。
霍文肖毫無血色的嘴唇動了動，他抬起頭，盯著遊湉看。
王皓沒看錯的話，那男人的眼睛裏居然閃著淚光。
他沒有說話，就一直看著遊湉，大概是太痛了，他的呼吸逐漸沉重，胸腔起起伏伏。
王皓實在看不下去，拍了拍遊湉的背，“我去找導遊拿藥，你在這等一會兒。”猶豫了兩秒，到底又補了一句，“別生氣了，生氣對胃更不好，給他倒杯熱水吧。”
遊湉沒有回複，隻是別過頭，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淚。
王皓離開後，遊湉轉身要走。
霍文肖這會兒已經痛的說不出話了，但他還是艱難地扯出兩個字來，“別走……”
已是氣若遊絲。
遊湉的背影越來越遠，他的後兩個字她已經聽不到了。
他說的是，“求你。”
……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直到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就要聽不見，遊湉才端著熱水瓶回到他身邊。
她沒喂他，直接放到在麵前的桌子上，“愛喝不喝。”
霍文肖抽了抽鼻子，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慢慢彎下腰來，雙手捧著杯子，喝了一小口。
“燙。”
“那就晾著。”
“疼。”
“別跟我說，我又不是大夫。”
遊湉懶得看他，一副要死了樣子似的，她轉過身，倚在桌子邊緣，雙手抱著肩膀。
很快王皓拿藥回來了，他沒直接給他，反而把藥遞到了遊湉手裏。
“吃兩粒就行。”
遊湉接過，聽了王皓的話，沒有直接摳藥，依然掃了眼盒子裏的說明書。
霍文肖以前就有胃病，常年喝酒應酬的人誰會沒有呢？遊湉為此還用小米粥和養胃湯給他調理了好久，她很少給他吃胃藥，因為胃藥裏有些成分他不能碰，和他常年吃的治療心理的藥物成分有衝突。
大概掃了一眼，遊湉摳了兩粒出來，轉身遞給他，“吃不吃？”
“吃。”霍文肖捏走她手心裏的小藥片，一口含在嘴中。
水有點熱，他就沿著杯沿喝了輕輕兩口。
遊湉：“現在知道吃了，當初別跟給你的時候怎麽不吃？還得我們舔著個大臉去給你求，合著我們的臉就這麽不值錢啊？”
霍文肖嘴裏還是苦的，聽了遊湉的話，委屈地看向了她，王皓趕緊拉了拉遊湉的胳膊，“好了別生氣了，你朋友可能隻是不習慣吃陌生人給的東西，總之把藥吃了就好了。”
不過他也挺震驚的，那種震驚他沒辦法形容，就總是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在麵對別人和麵對遊湉的時候，是截然不同的兩幅麵孔。
遊湉就對霍文肖道：“聽見了沒？你得感謝人家王皓。”
霍文肖默了半天，終於對王皓說了兩個字，“謝謝。”
給王皓直接嚇結巴了，“不，不，不……用。”
“終於能張開您那張金貴的嘴了。”
遊湉喘了口氣，直起身子，背好背包，“行了，咱們走吧。”
她竟然直接拉上了王皓的手，霍文肖眼鋒一緊，眼神給到王皓，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耳朵迅速飆紅。
痛區擴大，痛感加強，幾乎是劇痛。
霍文肖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倆。
“等等。”王皓回頭看了他一眼，對遊湉道，“不然讓你這位朋友坐咱們的大巴一起回去吧？反正車上有空座，這會兒在山裏，回去可不好打車，不如來的時候方便。”
遊湉回頭不耐煩地問霍文肖，“走不走？”
霍文肖眼睛盯著她們牽在一起的手，疼痛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不走。”
“愛走不走！”遊湉拉著王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館。
……
這一天實在太累，回去的大巴上，遊湉就靠著大巴睡著了。
王皓看她睡著，抬頭摸了摸頭頂的空調出風口，細心給她調低了風速。
車子行駛半程，突然顛簸了一下，遊湉猛地驚醒，她挺直脊背，一頭的汗，眼睛裏滿是驚恐，就像是剛剛經曆一場噩夢。
王皓正迷糊著，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的一個機靈，他趕緊拍了拍她的背，問她有沒有事兒。
遊湉條件反射地躲了下他的手，這個舉動，讓王皓都有點愣住了……她搖了搖頭，一手撫著心口，一手擦了把腦門的汗，直到氣息一點點喘勻後，便把頭別向了窗外。
王皓沒再開口打擾她。
她心情不好，王皓看的出來，尤其是後半程，她更是有些心不在焉。
下了車後，王皓送她回小區。
這時候再看她，好像又恢複成了最開始的樣子，和他笑笑鬧鬧，還邀請他回家吃晚飯。
不過王皓拒絕了，他今天確實也有點累。
遊湉想想也是，折騰一天了，還是早點回家休息舒服。
於是就好好叮囑了他一番。
王皓沒送她進小區，到門口就與她告別了。
霍文肖的車子還在原地，遊湉路過的時候，並沒有在裏麵看到人。
她回到家後，直接累癱，躺沙發上墨跡了半天才去洗了個澡。
吃飯的時候，遊媽想問她今天和王皓處的怎麽樣，但每次還沒張口，就被遊爸一筷子打斷，“吃飯就吃飯，別嘮嘮叨叨的，孩子累一天了，讓孩子歇會行不行。”
遊媽：“我不就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不占嘴啊？那嘴是是吃飯啊還是跟你叭叭啊？”
“你個死老頭子，我看你是早晚想把我氣死！”
“行了，爸，”遊湉聽著也頭疼，“媽愛問就讓她問吧，您也甭總管她，我媽身體不好，動了兩次大手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別再讓她著急急壞身子。”
“媽，您別也太操心，我自己的事自己心裏有數，今天跟王皓玩的挺好的，還約了改天一起出去呢，您就別擔心了，啊。”
遊湉慢慢悠悠地說完，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我吃完了，就回去休息了，爬山可真累啊，爸媽，你們接著吃吧，碗我就不刷了呀。”
“唉，唉，趕緊休息去吧，今天的碗爸爸刷。”遊爸用眼神點了點一旁的遊媽，“看看吧，你閨女多懂事，時時刻刻惦記著你。”
遊媽也感動，本來還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最後也就咽進了肚子裏。
其實她最想問的當然還是那一個，樓下的小霍一天不走，她這顆心就一分鍾也安生不了啊。
那孩子今天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遊媽這一天背著她爸借著倒垃圾的借口偷偷溜下樓好幾次，都沒在車裏看見小霍的影子。
唉，這一個兩個的，可真是把人愁死了！
……
九點十分的時候，遊湉靠在窗台上突然驚醒，她也不知道怎麽就睡著了，樓下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她把裹在臉上的紗簾撥開，一早就看到了那輛正在調頭的車子。
遊湉親眼看著它駛出小區，揚長而去。
挺好。
她這樣想著，嘴角甚至揚起了笑。
她收回目光，把窗戶關上，起身的時候，差點沒起來。
在窗台邊坐的太久，腿都麻了。
她緩了緩，才再次站了起來，一點點挪到床前，倒在小床上，疲憊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