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身死

  「已經到極限了么？」葉曦於心中自問。


  似乎到了，又似乎沒到。因為她此刻，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所以摒棄雜念，心如明鏡，不起半點波瀾。然後以這個感覺為引，將全部心神都順著這個感覺，沉入更深處的心靈世界。


  而她的身體，也在本能的牽引下動了起來。不在躲避，轉而成為了進攻的一方。


  與之交戰的那名男子，對此的感受最為深刻。他大手橫掃而過，將身旁一條條逼近的空間裂痕補齊。但下一刻，更多的空間裂痕在他周圍出現。


  說實話，這種程度的空間裂痕，對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威脅。但是葉曦現在的狀態有些奇怪，主動發起的攻擊，自然也要應付一下。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從現在的葉曦身上，隱隱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的感覺很少出錯，也就是說，這個本該像是一隻螻蟻一樣弱小的少女，接下來真的有能力用什麼方法對他造成威脅。


  他固然可以直接出手，在葉曦醞釀出真正的殺招之前，就將其擊殺。但是他身為被萬千子民所信仰的神，怎麼可以害怕區區一個六階的小鬼所用出來的招式？


  即使現在實力被削弱了將近九成，他也對自己有著足夠的自信。同時也對葉曦隱藏的手段產生了興趣，因此決心等著葉曦向自己發起真正的攻擊，甚至不再進攻，專心於防禦。


  他抬起手，一掌輕擊在劍身上，將葉曦連人帶劍拍向一邊，同時順手補齊了又一波空間裂痕。


  葉曦進入這個狀態，已經有兩分鐘了。在這兩分鐘里，她雖然一次次地被那名男子擊退，但攻勢不減反增，氣勢也在一點一滴地積蓄，提升。


  在這一次交鋒之後，她雖然結局與先前一致，被擊退了很遠，但她的所有狀態，都已經提升到了一個頂點，一個即將爆發的極限。


  葉曦雙手擎劍高舉頭頂，一步踏出，下一刻，腳下像是有什麼無形的支撐物，整個人立在半空中。空間像是一個沉寂了許久的湖泊，而她則是從高空投入湖泊的巨石，一圈圈漣漪以她為中心蕩漾著，四散開來。


  光線在不平整的空間中扭曲折射，化出繽紛的色彩，最後又化為了一片銀白色光芒，將葉曦整個人都包裹在內，看不清虛實。


  在強敵的逼迫之下，她終於激發出了潛力，再次用出了這一招。


  「君往何處！」


  整個空間如同不甘平靜的大海，捲起萬重波濤，光浪重重疊疊，億萬道光芒匯成巨大的一束，向著那名男子轟去。


  在那耀眼的光的照耀下，整個世界彷彿都被染成了白色，萬物只剩下最基本的輪廓可以辨別，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一切都凝固在這一刻，彷彿被刻在一幅畫上，唯有那束光還在運動，還在一寸一寸地接近著那個男子。


  危險！


  那名男子在此刻，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危險。他不知道葉曦是從哪裡學來這麼恐怖的一招，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認真應對，真的有可能死在這一招下。


  當然，危險的氣息雖然有，但卻並沒有曾經生死之戰時，那種致命的壓迫感。因為他完全有能力躲開這一招，讓葉曦的全力施為落個一場空。


  但他並沒有選擇這麼做，並非是出於尊重對手的想法，雖然也有一絲成分在內。因為他，是一位被億萬子民所信仰的神，是族群中標杆一樣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幾乎代表了族群的方向。他的高傲與尊嚴，決不允許他會被一個區區六階的小女孩的招式逼退。所以，他連防禦的選擇都直接放棄，準備以攻對攻，硬接下來。


  於是，在萬物都凝固的世界里，他動了。力量都灌輸到右臂，右手一點一點地抬起，立成一把無鋒之刀。瞬間火焰湧出，纏繞著手臂衝天而起，凝成一把近十米長的烈焰巨刃，向著那束光芒斬下。


  「一刀火葬！」


  火焰與光柱相接觸，卻一碰即潰。那名男子神識靈活龐大，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火焰並非是被更加強大的力量所擊潰，而是直接被抹去了。


  他的臉色終於大變，這種可怕的能力，即使是放眼他們全族，也沒有人掌握。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選擇退縮。因為他同時也意識到，那束光柱的力量也在減弱。所以調動起全部力量，令火焰更加瘋狂熾烈地燃燒。


  緊接著，整把火刀都投入到光柱之中。火焰無聲無息地湮滅，那道光柱，則將他的整條右臂淹沒。在他的注視下，那束光中，他的手臂，在一點一點地消失。沒有筋斷骨折，沒有血肉橫飛，甚至沒有感受到哪怕一絲的疼痛，從指尖，到手指，然後是整個手掌，手臂，最後整條右臂，都伴隨著那束光的消散而消失。


  葉曦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只能以劍支撐著，才沒有倒下去。


  那名男子臉色慘白，伸手在斷臂處點了幾下，止住了流血。他雖然為失去的右臂感到可以，但並沒有任何懊悔。


  望向大口喘著氣的葉曦，他問道：「這一招是誰教你的？」


  葉曦搖搖頭，如實答道：「夢中。」


  那名男子笑道：「果然！這一招奪天地之造化，看你的樣子，甚至只能在機緣巧合之下之間，以無意識的狀態用出來。想來也不會是區區凡人所創，必然是上蒼借夢傳給你的。」


  「能以區區凡人之身，將我重傷成這樣，你也足以自傲了！」他忍不住點頭讚歎道，旋即話鋒一轉，目光如劍，語氣也變得冰冷，說道：「我本無意殺了你們，畢竟，你們對我來說還有用處。但你不過區區六階，就能將我重傷。若是你的同伴都像你一樣，有著這等難以想象的潛力，即便你們註定達不到我等的境界，等你們成長起來，也必然會給我們造成天大的麻煩。」


  「所以，即便是你們每人都有能毀掉我一臂的潛力，即便是拼上我這條性命，我也要殺了你們！」他說得無情狠辣，話語中更是帶上了一絲殺機。


  感覺到這一絲本該早出現的殺機，葉曦突然心裡一動。


  「他說的沒錯，他最初確實沒有想過要取我們的性命，殺意也是第一次出現。否則，他沒有理由幾次三番地給我們逃生的機會。尤其是……」


  將這段時間內的經歷仔細回想了一遍，葉曦就快要找出疑點所在，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留下一些信息，提醒其他人。


  但是，她還是無法繼續思考下去了。


  「作為你能堅持到這一步的獎勵，我留你一個全屍。」


  聽到這句話，葉曦艱難地抬起頭。那名男子手一揮，一股氣勁襲去。


  奈何她早已是燈枯油盡的狀態，只能勉強舉劍抵擋。


  只聽噹啷一聲，大劍掉在地上，葉曦倒飛出去，撞在樹上，沿著樹榦滑落到地，隨後眼前一黑，猛的吐出一口血。她努力睜開眼，看著掉落在地的劍，想起了那把劍的名字，流露出一絲歉意。想要伸出手，嘗試著再次抓緊那把劍，卻怎麼都無法辦到。


  嬰兒的啼哭聲響起，她看著那粉嫩的小臉，忍不住上去捏了一把。別說，手感還真不錯。


  「小曦，別欺負妹妹！」一隻大手輕輕地拍了她的手一下，一個低沉又溫和的聲音響起：「我葉家自古以來，不論男女，大多是一脈單傳。現在卻有了兩個孩子，真是難得的福氣啊！」


  雖然年紀還很小，她仍然能聽得出，父親話語中的喜悅。


  「姐姐，姐姐！」稚嫩的聲音環繞在耳畔。


  「小曦，你是姐姐，要記得保護妹妹，不要欺負她哦！」一個溫柔地聲音響起，那是她已經許久都沒有見過面的母親的聲音。


  「我當然會的！」她用力捏著拳頭，重重地點頭。


  「姐姐，這個蟲子好可怕。」


  「沒事，姐姐幫你弄走它。」小女孩強忍著不適，捉走蟲子，扔到遠方，但是看著妹妹的小臉，她覺得一切都值。


  「姐姐，那個紙鶴怎麼疊？」


  「來，姐姐教你。」看著妹妹成功之後的笑臉，她也笑了。


  「姐姐，姐姐……」


  ……


  「姐姐，我想學魔法，魔法好有趣啊！」


  「魔法可是很難的哦！你確定要學？」


  「哼！不要瞧不起我，我可是很聰明的，只比姐姐差那麼一丁點兒！」


  「那你可要努力學了。要是學的不好，姐姐可是會生氣的！」


  「嘻嘻！我才不會讓姐姐生氣呢！」


  看著妹妹那憧憬的神色，小女孩毅然捨棄了自己所嚮往的魔法道路，選擇了另一條路，那是一條可以站在妹妹身前，保護她的路。


  「姐姐，你真的要走了么？」那個充滿了不舍的聲音，也讓她感到不舍。


  「小瀟，別任性，姐姐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母親的聲音想起。


  「姐姐，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要離開了。我前幾天找人給你打造了這把劍，聽說那是附近最好的武器工匠了，花了我好長時間才攢下來的零用錢呢！我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斷空』，好聽吧？」


  「真是非常棒的名字！我會好好使用它的，謝謝你！」她從妹妹吃力的雙手中，接過這把最多算得上上等工藝的大劍，換下了家傳的武器。


  「姐姐，我好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你會回來的，對吧？」


  「當然會回來。」她微笑著，摸著小女孩的頭，然後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不哭了，要聽媽媽的話。等姐姐回來的時候，要讓姐姐看到你的變化哦！」


  「嗯！我等你回來！」


  往事一幕幕浮現腦海。


  「對不起……沒能遵守和你的約定，沒能看到你的變化……對不起……以後，沒辦法保護你了……對不起……」


  「對不起……姐姐回不去了……真的好想再看看你……」


  「對不起……」口中喃喃吐出最後幾個字，葉曦緩緩合上眼，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