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今日做飯了嗎
第52章 今日做飯了嗎
百禦峰上,飛禽走獸熱鬧不已。
然而此時,常青看向麵前碧綠玉碗中丹藥,有一瞬的茫然。
蘇漁揮手。
鬱東立刻上前,呈上一隻碧玉小勺。
這小勺玉色通透,與玉碗就是一整套般,仿佛是整塊滴綠的翠玉上雕刻而成,映水般潤澤,又碧得如嫩柳。
鬱東之前一直不明白二師姐為何要讓他購置如此多套勺筷碗碟,款式、色澤都不同。
但如今他看著常青手中的丹藥,卻是明白了。
碧玉小碗襯得這乳白丹液宛若凝脂,柔嫩又細膩。
用那油綠小勺舀起淺淺一口,襯得玉更綠,乳更白,甚至想讓人焚香更衣,再來慢慢欣賞。
這丹與容器的搭配,實在是畫龍點睛般,宛若大師手筆,別有一番極致美。
如果這般出售,丹藥價格至少能加半成?
鬱東心法迅速運轉,眼底一片修為精益的金光。
喻清子坐著,大半注意力都在自家徒兒身上,但到底元嬰巔峰,很快就發現站在蘇漁身後、拿著珠算的弟子,竟然立地領悟,修為增長了一截。
他不由驚愕。
這就是至穹峰如今的天才弟子?
怪不得看守萬劍山百年之久的張道人,都誇小蘇師侄會管轄峰頭……這簡直妖孽啊。
喻清子心中羨慕極了。
穆道人怪不得一去不回,有這樣的暫代峰主,他確實可徐徐而歸啊。
“那我就服用了?”
常青一聲,將喻清子的思緒拉回。
他顫顫巍巍握著碧玉小勺,盛了乳白液體,卻是不敢碰那跟流風宛若同類的鸚鵡狀丹藥。
但就見蘇漁明媚微笑,“一起服用,更佳。”
常青不忍。
他看向漂浮在乳液上的,五六隻或是展翅,或是收羽站立,或是低頭順毛的小流風……真是各種姿態,各有各的可人。
若是吃了一隻,剩下的就不完整了。
不就少了一種姿態?
常青猶豫,但卻嗅到了一股乳汁淡香,這丹怎麽是這種味道,像是羊乳,又不太像,還混著一股清新略微苦澀的杏味。
不知怎的,他多年來分心照料流風、怕它受涼怕它吃不飽又怕它腸胃不適的疲憊神識,好像被撫平了一分。
這氣味不濃,卻十分舒適,安撫著他。
而他小勺動了一翻,乳汁中的幾個淡金小流風,也在碗中飄動了起來,活靈活現。
簡直越看越愛,愛不釋手。
“快服下,否則丹就泡爛了。”蘇漁指點。
這怎麽可以?
常青頓時懊惱,那就隻能吃下去了。
他一時不知是悲是喜,而很快又被新的糾結纏繞……小流風姿態不同,先吃哪個?
“你倒是快些。”
喻清子等得老眼都要閉起來了。
他無奈看向蘇漁,“見笑,我這二弟子,做事總比旁人慢一步,但還算純善,隻是養的禦獸不夠強大,其餘還成。”
常青羞愧地低頭,“師父,我這就服用。”
他排行第二,可是跟……大師兄周章比,哎,戰力差地遠了。
他不敢再浪費時間,忙隨機舀了一個展翅的小流風在碧玉小勺中,連帶著乳液一起服入口中。
一瞬,杏仁炒製過的熱香,伴著牛乳的特有回甘,在他口中徜徉。
而那隻鸚鵡狀小丹,碰到他齒間。
他忍痛咬了下去。
就聽哢嚓一聲清脆,常青就神識一震,身體僵了下。
這丹泡在牛乳中,下麵一半已然濕軟,吸飽了回甘卻又微苦的杏香,咬下去還擠出了一團汁液,濕潤又溫熱,但沒泡到的部分卻還是脆生生的。
好奇異的感覺。
不像普通丹藥吞服的幹燥苦澀,又不像是丹粉那般泡在水中的粘稠……
既幹脆生香,又不生渴感。
常青享受之際,閉眼間,就覺得仿若微風,吹過自己識海。
好愜意。
比喝靈茶更舒適。
他仿佛來了鄉野田間,見到了茁壯的小牛依偎在母親身邊汲取養分,慢慢地小肚皮滾圓。
蘊養的傳承。
細心的哺育。
不辭辛苦的照顧。
常青驟然覺得自己平日照顧流風都不算什麽辛苦。
都是他該做的啊。
刹那,他覺得神識一道刺目白光。
而後,他坐在茶桌邊,閉上了眼。
“這……”喻清子開口。
鬱東早已業務嫻熟,微笑上前,“風老,他要入定了,我們小聲些。”
喻清子:“?”
這就入定了?
這是吃一顆丹,還是吃了百顆?
見效這麽快的嗎?
但轉而他麵色古怪,之前在擂台,他都一隻腳踏入鬼門關了,結果嘴裏一陣油脂噴香,然後,他就長頭發了,站起來了,活過來了……
確實,就也挺快的。
“風老,已經算是慢的了,跟二師姐以往的例子相比。”杭婉兒也有經驗。
喻清子:“……”
杭婉兒對老者也十分尊重,看見喻清子,她就不由想起自家師父,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外到底怎麽了。
當即細心解釋,“按照常規,一閉眼,馬上就要來天地靈氣了。風老,你有沒有什麽遮蔽的法寶?要不要叫洪長老幫忙,他的隱蔽跟幻境符籙都十分好用。”
喻清子:“……!”
閉關久了,他倒不知道。
天地靈氣,異象?這聽著,洪蘊好像做不少次,已經熟門熟路了?
而下一刻,他正想開口。
就見麵前弟子,驟然識海神識與體內金丹一起跳出。
喻清子嚇了一跳。
乳白靈氣光暈,頓時附著在金丹與識海外,慢慢地形成了一隻雪色鸚鵡的模樣。
喻清子錯愕。
一瞬,紅袍長老洪蘊,一腳踏到百禦峰上。
“喻清子,叫我何事?”
一走近正廳,就見到了常青金丹、識海外溢,見到了四品罡熊與金鋼圈護在院上。
洪蘊:“……!”
怎麽就這麽眼熟呢!
良久,常青才從入定中迷茫醒來。
“如何?”喻清子著急地問。
“我……”常青雙眼迷離,但很快喻清子將他的護體禁製解開,旁邊一直默默觀看的金絲鸚鵡一瞬朝常青飛了過來。
它竟是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那鸚鵡小臉蛋跟鳥喙,眷戀無比地磨蹭過他的丹田,還輕啄了他幾下。
常青都大驚失色,“流風、流風貌似把我當一隻鳥了!啊,原來它不喜歡今日的穀米才發脾氣!”
喻清子:
南潯一百零八峰上,響徹一道威嚴宣告。
“今日,百禦峰守擂失敗,降為三等前三峰,現挑戰二等第十浩宇峰成功!”
“百禦峰升至二等第十峰。”
所有人都震驚。
比鬥塔前,擂台上的常青害羞地朝麵前的浩宇峰弟子拱手。
“承讓了。”
轉頭他就立刻朝擂台下的薑黃色纖細身影飛快走去。
“百禦峰常青,幸不辱峰主之命,保住了二等峰品階!”
觀戰弟子如夢似幻。
“這才一日……常青吃什麽藥了?”
“被周章附體了嗎?”
“所以,蘇漁這是兩座二等峰峰主了?”
“她才築基!”
隔壁擂台,陳書辛聽著這些,咬牙看向台下蘇漁,元嬰氣息鼓動天地。
“錢清秋,別浪費時間了,上來!你我速戰速決,決出二等名額!”陳書辛劍指台下。
擂台下錢清秋一身白袍,還熱情地與常青交流——新金丹的經驗,畢竟他多得了十幾日,養護有心得。
“就按照蘇師妹給你的塑形,是你的道。”
“譬如我……我金丹上點點……”
說到一半,劍風朝他呼嘯而來。
錢清秋停住,轉而俊容上微笑停住,看向陳書辛。
“蘇師妹,那我就去了,我替你們教訓下他。不知道是否可以抵部分靈石債務?”
蘇漁挑眉。
“不可。”鬱東第一時間拒絕。
杭婉兒往後仰,“錢師兄別想。”
錢清秋苦笑,“那好。”
他轉身,隻能無奈上擂台。
長琴飛出,他黑發吹拂。
體內金丹一瞬蓬勃。
琴音驟響,竟是滔天高亢,不僅整個比鬥塔,甚至附近十幾座峰頭,都清晰可聞。
陳書辛臉色驟變。
蘇漁扶額。
完了。
好大一個音箱。
藏不住了。
她剛無奈,錢清秋已然在擂台上,隨著逐漸高亢的琴音,氣息不斷拔高。
體內金丹,逐漸變得模糊,慢慢凝出元嬰。
陳書辛皺眉,“你也早已……”
“嗬,沒用,你雖然是元嬰,可音修天生不如劍修強大——”
可說到一半,他就瞠目。
就見錢清秋體內——至少是他三倍大的金丹……凝結成一個胖嘟結實、遠超錢清秋本人的元嬰,懷抱一把古琴!
一息,肥嘟元嬰,十指扣上琴弦。
琴音強大十倍!
陳書辛噗一聲,吐出口血劍,倒飛出擂台。
失去知覺前,他滿腦子都是那敦實得可以一跳就壓死自己的胖嘟元嬰,可怕畫麵!
縹緲峰峰主易葛,失神站起。
督察堂長老全都靜默。
“怎麽回事,錢清秋?這是你師父教你的?”督察堂長老站起,嚴肅問道,“你元嬰怎會——”
胖成這樣……?
今日玉瓊峰峰主也在閉關中,沒來觀戰。
錢清秋此刻臉色蒼白,剛擊敗一個元嬰入門的陳書辛,對他來說,也消耗很大。
“我……”
錢清秋垂眸,強忍住才沒朝那薑黃身影看去。
誰能想到,她給自己的補金丹,宛若再造父母。
沒有高階修士守護的煉丹師,懷璧其罪,極其危險。
他還太弱。
還不足以讓人不敢冒犯、威脅她。
錢清秋低頭,“某日出門,我突然昏睡,睡夢中仿佛遇到一位……前輩,然後醒來就變這樣了。”
陳書辛:
他睜眼,又吐出口血。
長老:“……”
蘇漁一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一手被黑熊崽子抱在懷中。
她這真是被迫長了好幾歲。
紅袍長老洪蘊、張道人默默低頭。
至穹峰弟子、百禦峰弟子全目視地上,一聲不吭。
唯有鬱東微笑,“錢師兄,我還以為你跟我三師兄一樣,也是金丹破碎一次,才自己亂搞成這樣的呢。”
衛亂搞釗:“……”
挑戰結果當即昭告諸峰。
新的第二峰,全部產生。
“三等峰名單,”督察堂兩個金丹弟子,互看一眼,“現在終於可以交了。”
他們當即將百禦峰的弟子名字,全部從三等峰刪去。
就連蘇漁要不要列在百禦峰弟子中,他們現在都不用再糾結了。
簡直大喜過望。
督察堂長老,當即宣布,“本年,二等排位、一等挑戰暫停。”
“我們南潯,今年有十名精英弟子前往天盛宗學習。天盛宗所有法寶、靈丹、心訣,全部對南潯精英弟子開放。”
“精英弟子的範圍是,三十六主峰弟子,至少金丹。”
督察堂長老說完,就補充一句,“有意向的弟子,盡快到督察堂報名。我們將根據弟子三年內大比表現,進行排序,取前十位進。”
觀戰弟子沸騰。
“什麽,我們可以去天盛宗,是那個據說福緣很強的宗門嗎?”
“可怕,隻有十個名額,肯定輪不上我啊!”
“說是金丹以上,可三十六主峰上百個金丹,取前十,隻有首席才有機會啊!”
人人都激動了。
蘇漁在看座邊都有些恍惚。
小說沒有這個情節,怎麽現在還有去天盛宗交流的事情?
難道南潯覆滅,是因為很多精英弟子流失嗎?
“至穹峰,百禦峰,玉瓊峰,正巧你們都在此,金丹是否報名?”督察堂長老當即問道,“你們這次大比表現都很驚豔,若是有意向,會酌情考慮。”
常青下意識地看向蘇漁,
“師父沒有出關前,我不太想離開,但……還是聽從峰主安排。”
衛釗絲毫不感興趣,望向蘇漁,“我要留在至穹峰,聽從二師姐差遣。”
錢清秋也微笑,“我不去天盛宗,我師父也在閉關。”
督察堂長老不由看了蘇漁一眼。
蘇漁無奈站起,“長老,我還未到金丹,去不了天盛宗。”
長老頷首,但正要離去時,空中一道年邁聲音響起。
“天盛宗,歡迎各位精英前往。我宗主愛才心切,知道各位弟子不舍拋下多年師父、師弟。我天盛宗願意一並接納!”
比鬥塔前,督察堂十二長老紛紛皺眉。
坐在首位的督察堂長老,俊朗卻讓人一見又忘的青年,當即笑道,“天盛宗李長老嗎?您說笑了。我們此次按照掌門、大長老與貴派的溝通,隻是十個精英弟子——”
但還未說完,空中一位灰衣赤足的老人,白發垂地,踏蓮閉眸而現。
“大長老!”
“督察堂大長老!”
各位峰主、大比的觀戰弟子紛紛起立。
蘇漁抬頭,仰望天際。
“堂主。”督察堂首座向來端坐的青年長老立刻恭敬站起。
灰衣赤足的老人閉著眼,一臉悲憫慈祥地轉向他,“青玄,本次前往天盛宗,由本座帶隊。南潯就交給你了。”
衣袍繡竹的青玄一怔。
轉瞬,南潯鍾鼓響徹。
一百零八峰西側,十二座平時弟子都不敢窺探的一等主峰,在灰衣老人揮袖間,整座拔地而起。
十二座峰頭,元嬰、金丹紛紛禦劍,飛至灰衣老人身側。
“我等追隨大長老,退出南潯門!”
“什麽?!”
滿座比鬥塔的弟子嘩然驚愕。
至穹峰衛釗等人麵色一沉,迅速站到蘇漁身前,把她保護起來。
蘇漁一手牽著黑熊,一手拿著妖獸圖譜,麵色複雜。
原來如此。
所以南潯在妖魔大戰中,大敗而歸,幾乎全門滅宗。
一等峰,二等峰,三等峰,每一等的實力是後一等的數倍乃至十倍。
就連她在南潯多日,都從未見過一等峰的弟子。
他們實力強盛,連過來觀戰三等大比的興趣都絲毫沒有。
今日竟然全部背叛,要去天盛宗?
蘇漁看向天際,就見一等峰中,每一座都至少有三四個元嬰與張道人的氣息相似,讓她無法探查。
而就在她思考間,遠處又有五六座二等、三等峰頭,紛紛元嬰、金丹畢出。
“我等願追隨大長老,去往天盛宗!”
“我等願追隨大長老……”
死一般的靜寂。
天盛宗前來接精英弟子、踏在一把棋盤上的老人,李弈鳴,撫須而笑,“天盛宗歡迎諸位加入!”
“青玄道人,本次南潯派十名精英前往天盛宗的交流依舊成立。交流與退宗不矛盾,你盡快安排。”
青玄麵前茶桌頓時破滅成灰,“堂主,諸位峰主,你們這是背叛南潯?”
張道人呸了聲,“好你個狗屁木萬源,上次你去天盛宗換藥,你特麽就在搞事!”
踏蓮閉目的灰衣老人,悲憫望向他,“你壽元即將耗盡,可與我一同前去,還有轉機……”
“放屁!”張道人萬劍齊出。
灰衣老人,閉眸歎息,一動未動。
但比鬥塔東側,督察堂、冥思院、藏書閣一眾化神、元嬰紛紛浮空。
“我等願意追隨大長老,退出南潯門!”
張道人老臉怔然,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就連二等、三等峰主,包括易葛都已然跟在了灰衣老人身後,朝他們微笑。
本來受傷倒地的陳書辛,都被易葛伸手,一柄劍飛出,載他上來。
“徒兒,為師早與你說,本次交流……”易葛微笑,“必定有你。”
陳書辛本來在絕望中,此刻簡直大喜。
易葛往前一步,“還不快來——”
但話音剛落,一道呼嘯而至的劍,直接橫貫他頭顱與身體,將他體內元嬰一切為二!
易葛笑容凝固,元嬰隻來得及留下驚恐表情就生機滅絕。
“師父!”陳書辛恐懼地大叫一聲,手腳並用,禦劍狂逃。
張道人萬劍齊至,“媽的,老子早就想這麽幹了!”
但頃刻一片蓮葉就朝他萬劍壓下,灰衣閉眸者悲憫不動,但張道人劍氣全部消散。
灰衣老者開口,“今日阻我者……死。”
張道人頃刻憤怒被定住。
一片蓮葉如刀,萬片飛舞,張道人身上頓時鮮血噴濺。
蘇漁皺眉,立刻摸上芥子袋。
但一柄雕著鳳紋的劍從天而降,一瞬破葉。
“木長老,師祖待你不薄,你在他閉生死關之時,叛南潯……這是為何!”
披著一身布衣長袍,身體宛若柄利劍,身上閃著森冷的金屬光澤,麵容刀刻的男人,從碧濤山上,一步踏出。
“掌門!”
“掌門來了!”
灰衣老人未睜眼,一聲歎息,“你來了。你剛修煉時,我離大乘僅有一步之遙,當時我同你師祖一起,還指點過你。轉眼三百載,你已是掌門,已是化神,南潯之首,而我,我還是……”
他哈哈仰頭大笑,渾濁淚水滴下。
“我竟然還離大乘一步之遙。”
“可笑,可笑!這一步三百年都踏不過去!”
“你師祖行將就木,你不得不出賣弟子去換一顆延年丹,延年兩百載……可有何用,有何用!”
他竟然怒而睜眼,一道晦澀灰霧從他眼中溢出。
“過去三百載,他與我都不曾寸進!再活三百載,還是在大乘前一步不得寸進,哈哈哈哈!”
“南潯靈氣不足,心法缺失,我等再前行一步的路,近乎斷絕。掌門,我木某與南潯的緣分到此!”
他身後一等峰、二等峰數位峰主,冥思院、藏書閣長老一並高聲。
“我等與南潯的緣分到此!”
布袍男人,一身肌肉爆出青筋,“叛宗者,不死不休。”
他一劍斬下。
頃刻灰衣老人歎息一聲,“哎,何至於此。”
他睜開的老眼間,灰霧彌漫。
頓時,布袍掌門、督察堂長老,麵容如同青年、中年的臉,逐漸年邁,皺紋長出,頭發由黑轉白,竟是一寸寸老去。
“何通,這是我木某為你南潯付出的一千三百年壽元。”
“便送與你們,好生體會這將死卻不得突破的絕望!易身而處,你們會如何!”
灰衣老人瞬息,長出一頭黑發,卷著十二座一等峰、六座二等峰、兩座三等峰,撕開半空離去。
隻浮空飄下一個芥子袋。
“我等從南潯獲得的功法、靈器,一應以三十萬上品靈石償還。”
“從此兩不相欠!”
比鬥塔圍觀弟子,其餘峰頭弟子,望向天際,幾乎呆滯。
“完了……我們南潯……”
“一等峰全部叛逃,二等前六也都走了……”
“掌門與長老……!”
倒地的督察堂長老,青玄已經俊容不在,滿麵皺紋,白發披肩。
他旁邊的掌門更是一身如劍的身軀,瞬間縮小到佝僂老人狀,一瞬,轟然倒地。
“小何子,這等狗屁有二心的人你打不過,叫你老祖宗來啊!”張道人罵道,“你出來幹嘛,看看,本來還年輕的很,現在好了,你比我還不如,還能活個三炷香嗎我南潯掌門都完了,真是要把天盛宗的人都笑死!”
掌門何通,痛苦閉眼,“都是我的錯。張長老,當時你與其餘劍山長老一同勸我,不要去換藥,是我不聽,卻不想此去讓木長老與那些峰主……生出二心。”
他剛在最前麵,抵住了木萬源的時光流速大半威能。
一瞬,就去了六百年壽元。
在他之後的督察堂長老,青玄首當其衝,去了三百年壽元,如今也隻能活個幾日了。
“我死後,掌門之位由——”何通掃了一眼,就目露悲慟。
督察堂長老各個如同朽木,剛才生機被奪大半。
他南潯是要敗了啊!
青玄顫抖著撐起自己年邁的身體,看向手上的皺紋,他勉強還能看出年輕時清雋的老臉,頓時痛苦了十二分。
他日夜保養的臉啊!
“我聽說,有個散修善於保養……不是,有能讓人恢複些許壽元的功法,掌門,你我時日不多,但可以為其餘長老謀取。”
何通當即痛苦中,看到了一絲光亮,“張長老,你去請一請。若是對方願意出手相助,可以讓他做客卿長老。我南潯雖然如今元氣大損,可千年基業還在,功法總比散修強。”
他說完,青玄也急道,“可以入我督察堂做客卿。”
何通與青玄望向張道人。
卻見張道人麵色古怪無比,“不管是誰,隻要能讓你們多些壽元,就……做長老?”
青玄點頭,何通苦笑。
木萬源走前,讓他們生機都近乎斷絕了!
緊急時刻,別說一個客卿長老的位置,隻要能保住大部分長老的性命,就連要他們倆的性命都可以!
覆巢之下無完卵。
掌門、長老身死道消,那南潯弟子就徹底沒了指望。
等閉死關的師祖出來,南潯恐怕一人都沒了,徹底要從南境除名!
“是。”
“但為了不讓木萬源的事再出現,對方必須起誓,我南潯不負他,日後他若要離去,也不得做殘害我們南潯之事。”
今日走的一等峰,耗了他們南潯大半靈氣啊!
掌門何通一句話說完,口中門牙竟然都掉落了下來。
張長老深吸一口氣,“我需要你們立誓,無論今日是活是死,日後不要看她修為低,就為你們個人之私,欺壓她,逼迫她煉製丹藥。”
“當然不會!”
督察堂長老,以青玄為首,都立刻發誓,“我等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若是能得救,日後對方隻要不傷害南潯弟子,不動搖我南潯根基,就是我等的救命恩人。”
說到一半,青玄反應過來,“你……還有那丹?”
聲線顫抖。
張長老苦笑,“都吃完了。”
但他往後看了一眼。
隻見蘇漁正被至穹峰、百禦峰眾人保護在內,薑黃衣裙隨風舞動。
南潯門比鬥塔已是一片狼藉。
圍觀弟子悲切望著掌門,很快也看到張道人的期冀目光。
掌門何通與督察院長老也紛紛望去。
就見蘇漁朝張長老遙遙頷首,從至穹峰眾人間走出。
她五官明媚,腰背挺拔,朝他們走來。
邊走,手間就是一團五行靈火噴薄而出,一口炙熱大鍋跳出芥子袋。
青玄愕然,長老堂除了倒地洪蘊,無一不震驚。
觀戰弟子紛紛看向蘇漁。
“這是……?”掌門何通愣住。
這女娃才築基?
他好像有點印象,但又沒印象。
拿鍋當法寶用?
青玄長滿皺紋、還能看出一絲俊逸的老臉,望向蘇漁,臉上複雜又驚豔,而後浮現一絲笑意,“原來是你。”
“那一切都合理了。”
原來喻清子的丹是她煉製的。
轉而他肅然,“你煉丹,讓掌門先服用。”
其餘督察堂長老也很快反應過來,從驚喜轉為悲慟。
他們都命不過今日了。
築基期煉丹,一日能成一爐就是極好,功效越逆天而行的丹,一爐數量就越少。
延年這等,恐怕一爐頂多三粒。
如今他們督察堂十二位,與掌門都命不久矣。
時也命也。
“我放棄,讓掌門活下去,帶領本門。”
“我本來也活膩了。”
幾個長老笑地露出一口掉沒了的牙齒。
“我功法不如青玄長老,也不如掌門,我死了便死了!”
“掌門,照顧我榮家後代與我親傳弟子,我別無其他要求。”
督察堂長老紛紛交代遺言。
圍觀弟子這才反應過來,望向蘇漁,心中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破滅了。
如果她已是金丹、已是元嬰,該多好!
但也就一息,他們見到張道人騰空而起,“小蘇師侄,你先忙著,我去你至穹峰采摘青梅。”
說罷就遠去。
蘇漁想開口,都慢了一步。
無奈看向眼前紛紛退讓、有的已經拿著玉簡開始寫遺言、留功法的長老們,她略歎一口氣。
“稍安勿躁,各位前輩。”
說罷,她芥子袋中,一個、兩個、三個鐵鑄大鍋,紛紛躍出。
緊隨其後地還有三個大小不一的湯鍋,十二個竹篾蒸籠……
各種靈材、食材,一一浮現在鬱東緊急搬過來的木桌上。
沒有廚子做菜,是一道道做的。
午市高峰,蘇師傅撐得住。
一瞬,她素手翻飛,廚刀起伏。
靈火點燃,數個鐵鍋蒸籠、湯鍋竟是同時灼燒。
……
多重濃鬱霸道的香氣,漸漸彌散整個崩潰的比鬥塔間。
絕望、慌張的弟子心神一鬆。
倒地被至穹峰等人扶起來的掌門與長老們,蒼老雙眼都緊緊鎖在蘇漁麵前的靈火上,雙眸閃爍。
“這是煉丹?還是……庖廚?”
何通震驚。
但很快,有了回答。
一個個能清晰看見年輪的桃木托盤,被蘇漁身後的閻琰,禦劍送到他們麵前。
三道丹暈落在竹篾蒸籠上。
三道丹暈落在白瓷海碗上。
三道丹暈落在湯盅上。
最終,托盤上的丹暈形成九道連環,首尾相交!
蘇漁朝他們頷首,“各位前輩,盡快試試這三碗一組的套……丹。若是無用,我再試試別的。”
掌門何通愣了,套丹?
督察堂長老額角抽搐,無用,再試試別的?
蘇漁抬手間,托盤上禁製散去。
掌門何通低頭,隻見湯盅中金光丹粉閃爍。
蘇漁一道靈水注入,頓時將其化為滾滾而動的清澈湯液。
何通一愣。
這是補充元氣的鱉甲丹粉化水?
他再看旁邊白瓷海碗,隻見內裏一顆宛若檀香般細長卻盤繞在一起、似乎找不出盡頭的雪色……丹藥?
而蘇漁手持鐵鍋後來居上,將一道猩紅辣子熱油,撕拉一下倒在上麵。
又用筷子夾上四個雕刻成字的靈蘿片,擺在雪色蜿蜒的丹。
與天同壽。
掌門何通:
辣子油潑一根到底長壽麵。
經過五行鍋烹飪,化作了杏仁大小。
蘇師傅盡力了。
而後她很快上前,揭開竹篾蒸籠,擺出這個長壽主題的套餐最後一樣。
壽桃流沙包。
掌門何通瞪眼,看向蒸籠中宛若他拇指大小、卻栩栩如生的一顆粉嫩蟠桃狀丹丸。
他抬頭看向麵前麵容清麗的女弟子,覺得自己僅剩的半日壽元似乎都要在這一刻被震驚完了。
一口氣煉製三種不同的丹?
“青玄,我是不是已經魂魄歸西?你快跟我說!”
青玄也老眼昏花,張開隻剩了兩顆門牙的嘴,很快合上。
他無法回答掌門,因為他如今樣貌老去,瀟灑不再,實在是悲痛至極,以致於都出現了幻覺!
為何築基能一口氣煉製他們十幾人份的三種三品丹?
“小蘇師侄!”
張道人的焦急喊聲,遠遠逼近,“我把你至穹峰上的青梅果樹都帶來了,你快行雕刻,還有那圓月餅丹要的妖獸蹄,我也從秘境斬殺三隻,帶來了!又拿來了我存在萬劍山的妖獸骨肉跟妖獸內丹。”
“你先刻果,留他們一時半分的性命,再做其他煉丹打算——”
“能保住一人,是一人啊!”
他聲音滾滾而來。
頃刻梅果樹與妖獸骨肉,盡皆落地。
他才從半空踏出。
觀戰弟子、督察堂長老,掌門何通都不由麵色複雜望向他。
“怎麽?莫非我來遲了一步!?”張道人覺得氣氛不對,豎起劍眉。
來遲了。
你確實來遲了啊。
他們眼看都快吃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