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日做飯了嗎
第20章 今日做飯了嗎
比鬥的密室中,四麵空牆上刻著三階防禦陣法,還插了幾個點燃火把。
此刻錢清秋四人的心境起伏,也宛若這點燃的火苗,搖曳跳動,看向正將斷水劍擦幹、收進芥子袋裏的蘇漁。
其實錢清秋與林振,也不知為何要看向蘇漁,他們隻是發覺衛釗兩師兄妹都驚訝地注視她。
而麵對他們的四道疑惑、驚愕目光,蘇漁不緊不慢地頷首。
“食客萬千,各有所愛。你們二人體會不同,又有什麽奇怪?”
錢清秋怔住。
隱隱地,他感到一絲古怪,至穹峰如今主事之人,怎麽似乎就是煉氣期的蘇漁?
衛釗與杭婉兒,今日處處以她為首,似乎這丹藥也是她所有。
他正要再問,就見蘇漁素手一擺,“此丹不賣,僅供我峰弟子。你若需要,可常來比鬥。贏了我峰,即刻拿走。今日,若你能在我師妹手上撐過三息,就算你贏。”
他一金丹在築基手上撐過三息?
蘇漁不能修煉,他懷疑是識海的問題。
錢清秋哭笑不得,總算也記起自己此行是來比鬥。
“既然如此,”回想到剛才服丹滋味,錢清秋當即正了神色,一身靈氣全然激蕩,呼琴而出,“請吧。”
金丹威壓,瞬間彌漫整間密室。
要挑戰他的杭婉兒,臉色頓時一變,踉蹌後退半步。
太勉強了。
她不過築基初期,就要挑戰金丹巔峰。光是對方靈氣釋放,她就感到了無法正麵抵抗的壓力。
“師妹,這靈丹於我有用,我不會手下留情,”錢清秋手指扣住琴弦,“若傷了你,我可以承擔一切丹藥費用。”
杭婉兒臉色蒼白,咬牙止住自己雙手的顫抖,按在腰間五條不同華彩的金絲繩線上。
“好,錢師兄,請指教!”
她紅裙揚起,迎麵而上。
“無知!”林振嗤笑,“音修神識攻擊,離得越近,越受影響,一個築基也敢靠金丹如此近,以卵擊石,這是想自盡嗎!”
衛釗臉上充滿憂色。
不過須臾,就見錢清秋右手勾弦,一道高昂半音驟響。杭婉兒身形一震,頓時僵直在離他半尺之地,竟再也無法逼近一分。
“認輸吧,我師兄不是殘暴之人——”林振雙手愜意環在胸前。
但還未說完,就見杭婉兒身形僵直,動彈不得,但她腰間五條金絲繩線,卻如靈蛇般,一瞬疾速朝錢清秋刺去!
林振神色大變。
他這才想起,剛她說頓悟,覺得與法器心神相通,說的就是這五色繩線?
但他很快放心,這法器看著頂多二品,絕無可能傷到他師兄。
可就一個呼吸,就見這合攏才隻有一指寬的五色繩線,瞬息在即將觸到錢清秋時,擴大為三丈,將錢清秋十指與琴弦,連同他整個軀體牢牢裹住,從頭到腳,沒一絲露在外麵!
別說林振,就連錢清秋師父來了,恐怕都認不出這包起來的是誰!
林振張嘴,“二品金線蟒……”
相當於築基巔峰的金線蟒,可製住金丹初期修士至少一炷香時間,但頂多一炷香,就會被金丹破體而出。
他鬆了口氣,他師兄已經金丹巔峰了。
但這口氣剛吐出,就見那緊緊捆住錢清秋的五仙繩上,一道他十分熟悉的醬色紅光閃爍,鮮美肉脂味道四溢,頃刻砰一聲——仿佛數十次獸蹄踐踏,從錢清秋身上碾過,讓他裹成蟬蛹的身體不斷抽搐!
啪一聲。
裹成蛹狀的錢清秋倒地。
林振:
師兄,你說好的絕不手下留情呢?
“一息,二息,三息……”蘇漁數著,手指落下,“我們贏了,錢兄。”
念到此,地上的錢清秋身形一動,杭婉兒臉色大變,忙急退三步。
他身上的五仙繩,瞬間崩開!
杭婉兒立刻掐訣,及時收回五仙繩,重新纏繞腰間。
她額頭都是豆大汗珠,掐訣的手都在顫抖,可見金丹巔峰給了她多少壓力,可是她成功了!
“六息!”
“二師姐,五仙繩能綁縛金丹巔峰六息!”
杭婉兒雀躍望向蘇漁,喜不自勝。
蘇漁雲淡風輕地頷首。
錢清秋神色複雜地從地上爬起,掐了祛塵訣,撫平身上衣袍皺褶,“好一個困縛法器……我輸了。林振,聚靈粉。”
林振:
受傷的為何總是他。
他再也不嘲笑陸一舟了,還不行嘛?
他不情不願地將巴掌大玉瓶,扔到杭婉兒手中。
杭婉兒欣喜地當即交給蘇漁。
功過明確,是後廚管理的立足根本。
蘇漁大方擺手,“誰贏的,就歸誰。”
錢清秋不由多看了蘇漁一眼,她如今倒有了一峰師姐的大將之風。
他目光掃過杭婉兒的仙繩法寶,以及那誘惑他萬分的蹄花丹,思量片刻,便上前朝蘇漁肅然拱手。
“今年大比在即,不知至穹峰,可願與我玉瓊峰合作?”
眾人均一愣。
凜然峰上,玉冠持劍的陳書辛,正在看玉簡。
至穹峰不足為懼,必定掉落品階。
陳書辛臉上閃過一絲精光。
真期待,蕭牧歌回來,看見峰頭敗落、師弟妹們一片頹然,會是什麽表情。
但他剛眼中帶笑,一個弟子匆匆來報。
“師兄,你讓我們注意的二等玉瓊峰,我見他們大師兄錢清秋,與至穹峰的人似乎在一起!”
陳書辛一愣。
至穹峰?
二等十二峰,與必定掉落品階的破落峰走在一起?
蠢不可及!
陳書辛看向玉簡。
【陳兄,我從師父這裏得到一個大消息!本次大比,傑出者有望去天盛宗交流修習十年,那個傳言氣運極佳、增益身邊的梅真兒,你聽說過吧?機不可失,這次等一定要在大比豔驚四座!】
陳書辛眯眼。
“要與我們結盟?”
密室中,負手而立的蘇漁挑眉看向麵前的錢清秋。
其餘人也是訝然。
南潯三十六主峰,一等、二等、三等各十二座,按實力排序。
至穹峰三等第十,但今年一個金丹都沒,人人皆知,他們要保住三等品階,難如上青天。
而玉瓊峰,二等第十二,要與他們合作?
蘇漁覺得錢清秋有點眼光在身上。
林振卻急了,“師兄,我們是要找盟友,可我們的大比對手是三等第二的陳書辛!找至穹峰有什麽用,他們第一輪保住三等席位都很難……”
還沒說完,就被錢清秋一個禁音訣打去。
林振:
“我師弟又失禮了。”
錢清秋歉意望向蘇漁。
“我願賭一把,至穹峰,今年一定能保住三等名望。至於二等,三年內可期。修煉之人,五年十年不過須臾,一個合適的盟友,我玉瓊峰等得起。”
林振錯愕。
但錢清秋繼續道,
“這次大比,我可以把我們搜集到的各峰頭弟子實力發給你們,另外你們目前沒有金丹,修為實力不足。若是蘇師妹你們不嫌棄,可每日來我玉瓊靈氣充足的二等峰頭修煉,我每日彈奏三首琴曲,能助人識海清明,修煉速度過快也不用畏懼走火入魔。”
蘇漁目光一閃。
當即看向芥子袋內——
【四師弟……有心魔,容易走火入魔……】
好家夥。
她看向錢清秋,這人就是她需要的後廚配備啊。
就像後廚高溫之地,多火重油,必須配備符合消防規格的設施一樣。
她需要這個滅火員!
“嗯。那我就不推辭,錢兄,合作愉快。”蘇漁頷首。
衛釗跟杭婉兒聽得失了神。
錢清秋,金丹巔峰,不說比鬥能力,修為在一群二等峰首席中就是遙遙領先。
而二師姐幾句話之間,就讓他每日替他們至穹峰撫琴三曲?
他們看向蘇漁,麵色複雜。
還有,她煉氣七層,喊錢清秋一個金丹巔峰——錢兄?
連一聲師兄,錢清秋都沒撈到!
但他卻眉目舒朗,絲毫沒有不虞之色,反而有幾分局促跟尊重。
“蘇師妹,對於盟友,你們能否提供蹄花丹,或告知我何處能尋到?我可以用靈石與你交換,並立下玉簡契約,服用此丹,絕不背叛盟友,並且鼎力相助你們。”
蘇漁眯起眼。
打開門做生意,來者都是客,她很少對食客進行限製。可如今資源稀缺,容不得隨意出售。
衛釗跟杭婉兒緊張看向她。
“蹄花丹錢師兄可以用,我七師妹也能用。”蘇漁沉吟。
錢清秋苦笑,“也是,那大比之後,可否勻些?”
但蘇漁卻爽快掏出了瓷碗與斷水劍。
運劍,一瞬切下四分之一顫顫巍巍的醬色蹄花,“你有器物可以盛嗎?”
錢清秋一愣。
“作為盟友,這先賒給你。但我還有一事,要玉瓊峰協助。”
蘇漁目光掃向衛釗。
“我需要修複金丹與經脈的靈草,聽說隻有二等峰金丹弟子才能在門派兌換處購置。”
衛釗一震,沒想到她還記著他的事,甚至還用來作為結盟的交換條件。
杭婉兒激動地拍了他一下,“三師兄,我就說,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女修!師姐好厲害啊,前幾日我剛提到草藥的事。”
衛釗神色動容。
錢清秋也是聰明人,看了衛釗一眼,當即頷首,“好,我會留意,爭取在大比之前尋到給你。若門內沒有,我去問其他門派的朋友。”
“一言為定。”
蘇漁對本次合作十分滿意。
她將剩下大半碗蹄花塞入芥子袋,就瀟灑坐著杭婉兒的紅綾回峰,衛釗的輪椅乃是煉器師打造,也能禦空。
回到峰頭,衛釗與杭婉兒的表情都十分複雜,望向蘇漁。
誰能想到,出門一趟,師姐嘴裏常來常往的金丹真成了盟友,還讓對方做不少事。
就連大師兄從前都沒有與人結過盟啊。
……
幾日後,一道紅光夾著玉簡落在蘇漁手上。
她翻開一看,就將玉簡交給衛釗,“錢清秋給的峰頭信息,三師弟,交由你研究。”
衛釗肅然接住,這是大事。
二等峰弟子數量多,交友廣,掌握的信息遠比他們多。
“二師姐,我這就回房研讀。七師妹,”衛釗望向杭婉兒,“你將峰內所有弟子召回,每人的修煉進度、功法、靈器丹藥的最新情況,以及突破瓶頸均匯總給你。即日起,我們著手大比準備。”
“你每日帶人去玉瓊峰,聽琴音修煉,早晚各兩時辰,不得落下。”
杭婉兒忙點頭,兩人都迅速忙碌起來。
蘇漁滿意。
各司其職,這個後廚總算有了點順利運轉的雛形。
她背著雙手,悠然自得地走回小廚房。
美好的一天,從烹飪開始。
“今日就給大家煮一碗野生菌湯,強身健體。”
員工餐,不能落下。
……
如今至穹峰,弟子共計三十九人。
自從師父穆道人失蹤,至穹峰失去了元嬰修士的庇佑跟修煉指點,不少弟子早就離開,轉入了其他峰。
留下的,像衛釗、陸一舟這樣的核心弟子七個,都是當年穆道人因各種際遇撿回來的孤兒或受傷孩子,他們視穆道人為救命恩人,感激敬畏他,再苦也不願離去。
再餘下的三十二人,就是些煉氣期、被大師兄蕭牧歌撿回來的弟子,他們大多資質不夠,當年錄取進內門時,別的峰都不要,就投到了至穹峰下。
如今他們也感恩,願意一直留在至穹峰上,但修為低下,大比幫不了多少忙。
杭婉兒此次一通召集,大部分人都及時歸來。
“築基中期的四師兄在閉關。築基初期三人,五師兄雲遊未歸,他發玉簡說要六日之後到。煉氣七層以上,三人,其餘均為七層以下,其中四人未歸。”
“三十九缺六。”
蘇漁嗯了聲,當即指著灶上一個大約半人高的鐵桶,“你把這八珍菌湯拿去給大家分了。碗不夠,就洗淨了暫且替換著用。回頭讓你六師兄再去采買些。”
杭婉兒俏麗小臉一怔,“師姐叫我來就為這事?”
“對。日落西山,還有何事?”蘇漁想不出這時候,除了分發員工餐振奮軍心外,還有什麽其他大事了。
杭婉兒苦笑,“我還以為二師姐要召集大家,指點大家劍訣,六師兄從萬劍山回來就說你對劍法的領悟超絕,造詣僅次於大師兄。現在師弟妹們都不信,想叫二師姐出去,又都不敢。”
蘇漁:“……”
閻琰這小子還給她編事了。
“練劍的事,讓他們找劍山長老,不歸我管,”蘇漁說著,就讓杭婉兒給這鐵鑄湯桶加了個避塵訣、保溫訣,“我隻管你們的吃食。”
杭婉兒無奈,自從那日挑戰錢清秋回來,二師姐日日都在小廚房倒騰,竟然愛上庖廚之事了。
但想到二師姐煉製的五仙繩跟蹄花丹,她也不敢質疑師姐一分。
“師姐,我這就去。”
蘇漁頷首,當即又恣意坐回到了小廚房中的躺椅上,閉眸休息。
……
“六師兄,你說二師姐劍法厲害,曾經也是天賦奇才,那這次大比她是否會上擂台?”
“是啊,第一輪擂台賽決出三等峰,別的峰肯定要挑戰我們,五對五,我們隻有四個築基期,還缺一人!”
“真讓二師姐上,她行嗎?六師兄,你給個準信,我好歹也煉氣八層了,我覺得我比二師姐煉氣五層要強點。”
“什麽,她煉氣七層了?那也比我低一層啊。”
“是,我也七層了。雖然劍法不行,但還算刻苦。不像……二師姐,我都沒見過她練劍。”
至穹峰劍林中,一眾師弟妹們嘰嘰喳喳,圍著閻琰。
腰間別著雙劍的閻琰,從萬劍山參悟十日歸來,剛踏入了歸一劍第三重。
此刻屹立在林中,身形鋒利,但聽他們一群追問,他識海脹痛一片。
沒想到他回來跟三師兄說自己突破的事,就多嘴提了一句二師姐劍道天賦。這事就被杭婉兒傳得峰上人人皆知,現在他走哪兒,都有師弟妹們來問他,煩不勝煩。
“想知道她實力,那你們找她比試一番。”閻琰擰眉。
一眾弟子嘶地退後。
他們可不敢。她對他們從沒好臉色,還找她比試?那豈不是要被她訓得狗血噴頭,被杖責都有可能!
就連剛才衝在最前麵的煉氣八層弟子,壯實如牛,將一身藍袍穿得緊繃在身上,都額頭冒汗,縮到了後麵,“和她說話,比跟金丹對戰都嚇人。”
“小十六,說什麽呢!”
杭婉兒正禦空降落,提著大鐵桶,就哐一下砸到地上,指著他就叉腰教訓,“你都有多久沒見二師姐了,就在背後編排她?有膽子,到師姐麵前去說!嘔——”
閻琰表情複雜。
七師妹這見了男劍修就惡心的病,到了大比擂台,可如何是好。
但正要說話,就被杭婉兒一聲嗬斥,“二師姐勞心勞力給你們煮了湯水,你們倒好,大比當前,一個個不修煉,還在這裏嬉鬧!過來,一個個盛湯,全部喝完,立刻去玉瓊峰聽琴修煉!”
一眾弟子全退後一步。
二師姐……給他們煮湯水?
想到過去她那陰晴不定的陰鬱臉色,他們齊齊抖了抖,她什麽時候替他們做過事。
這湯確定是能喝的嗎?
“七師姐,我已經服用了辟穀丹。”
“對!我也……”
“嗯嗯,我也是。”
啪!
杭婉兒腰間五仙繩,一下抽在地上。當場,褐色土壤從他們所站的位置,一圈圈往外龜裂!
“你們說什麽,大聲點。”
一眾煉氣弟子:
閻琰苦笑,“我先來罷,有我的份嗎?”
杭婉兒沒好氣地嗯了聲,“都有。”
說著,她從芥子袋裏拿出碗碟,分發給眾人,她自己也留了一隻瓷碗在手上。
欸,要不是操心大家吃穿用度,二師姐如此天賦,早就是南潯最優秀的煉器煉丹師了,怎會局限於一個小小廚房?
杭婉兒歎了口氣。
但正憂傷,她一步揭開湯鍋,一股靈氣四溢、鮮美十分的野味就湧入她鼻間。
這濃鬱香氣,仿佛生於秘境深處、有著數百根分枝的藤蔓,這些蔓葉不斷隨風飄蕩,輕撫過她的鼻尖、她的唇畔,讓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差點醉倒。
此刻渾身毛孔都舒暢地張開,丹田輕顫。
而幾個呼吸間,這霸道野味的濃香就從湯鍋的方寸之地,朝整個劍林蔓延!
本來不情不願拿著瓷碗的一眾弟子,因為練劍而曬黑的臉上,都不由泛出了愜意神色。
“這……是二師姐做的?”
最壯實的趙然,排行十六,握著劍,忍不住擦了下嘴,可惜什麽都沒擦到。
他拿著碗,就下意識朝鐵鍋走近兩步。
“急什麽?都有,一個個來。”杭婉兒也壓抑住自己的口腹之欲,默念自己已然辟穀,強壓著一鍋都想獨享的貪欲,按弟子順序,給閻琰,其餘弟子,一人一大湯勺按序舀在空碗裏。
這舀出來的湯水,如山泉般清澈,但細看之下,它在日光中竟宛若溶了碎金,浮著不少黃金般色澤的湯汁油珠兒。這油珠兒落在白瓷碗底,輕輕一蕩,熱氣升騰,煞是好看。
頓時,一陣陣口水聲此起彼伏。
“師姐,我呢?我沒碗啊!”剛因為碗分到前麵就空了而高興的弟子,現在一看,快急哭了。
“你剛不是說你服用過辟穀丹了嗎?”
“!師姐……我錯了……”
杭婉兒哼一聲,把自己的碗讓給了他,“分到的先喝,之後靈水洗淨碗碟,給沒輪上的用。”
她話音未落,一聲響亮的咕咚吞咽,就在劍林響起。
眾人頓時朝排行十六、身形魁梧的趙然看去,隻見他急切地端起碗,一口囫圇吞下,淡金光澤的液體順著他嘴角流下。
很快他身形僵直,發出一聲舒暢、仿佛發自識海深處的長籲,但他臉色卻劇烈一變,持劍猛然舉起,眾人還以為他有不測時,卻見他竟是一劍將那快要滴到衣袍的湯汁及時彈起,重新射入口中。
竟是一滴都不肯落下。
一眾弟子嘴角愕然。
“不堪入目啊,小十六。”
“我剛才就見十六哥服用了兩顆辟穀丹!”
“十六哥,我們好歹也是修仙之人,怎至於此啊?”
大家哭笑不得,但紛紛也好奇地端起手中碗品嚐。
結果,唇角沾到碗沿的一瞬,他們就齊齊頓住話語。
混雜在勾人香氣裏的,是一股極其充沛的靈氣,一口吸入,竟覺得丹田微顫。
他們忙舉高手臂,加大了碗碟揚起的弧度。
溫熱的金燦液體,順滑地流入他們齒尖,流過他們喉口,鮮美的野味仿佛生長百餘年,滲透著春風吹不盡的強盛生命力。
在舌尖留下醇厚鹹香後,一重重百年菌鮮味,浪潮般洶湧而來,最後留下一絲回味無窮的潤澤回甘,與香氣與熱氣一起沿著他們任督二脈,直接沉到了丹田。
碗還沒放下,他們周身經脈已快速運轉,丹田也滾燙一片。
他們手中的刀劍差點掉在地上。
源源不斷的靈氣,紛然湧入他們經脈中,丹田吸收靈氣的速度竟比平時打坐快了至少五倍!
“七師姐,我……我們的劍林是不是劍氣消散了?”
至穹峰的劍林充斥著大師兄蕭牧歌留下的強大劍氣,還有其他弟子每日練劍留下的紛雜劍氣,導致周圍一帶的靈氣淩厲非常。
哪怕他們是刀修劍修,在這劍林中,靈氣吸收也困難無比,頂多十之三四。
可現在……他們全感到這靈氣聽話得不行,他們想怎樣就怎樣吸收!
一眾弟子全麵色漲紅,差點低頭,將手裏早已空了的湯碗舔個幹淨。
這是什麽湯?
不,這哪裏是湯,這分明是聚靈粉化水啊!
滋味鮮美,後勁霸道。修煉速度加快,他們隻在門派兌換處的聚靈粉介紹上,讀到過!
杭婉兒傻了,聚靈粉?
“七師姐,聚靈粉竟然這麽好用,怪不得要一千靈石一瓶。哎,我觀望三月都沒舍得買,明日就去兌換處采購一瓶!”
“是啊,難怪人家一等峰、二等峰的修煉速度這麽快。”
“對,我服用這粉化水,也覺得自己天賦異稟,成修煉奇才了!我感覺若一直服用,下月我就能煉氣九層!”
這群天賦不佳的弟子,修為增進向來緩慢,第一次感受到靈力暢通無阻的澎湃感,一個個兩眼發光。
很快,第一個服下的十六師弟趙然終於回過了神,激動又訝異,“沒想到二師姐願意給我們這麽多聚靈粉服用,這一大缸要多少靈石啊?”
他一說,眾弟子皆一愣,臉上紛紛閃過慚愧。
他們剛才還不想喝,還在背後質疑她,結果就受了她的恩惠。
“單這一碗,少說也要三百靈石!”
“那這一鍋恐怕五千靈石吧?”
師弟妹們激動猜測。
杭婉兒聽著,嬌俏臉上頓時溢出一絲驚喜。原來二師姐這幾日在小廚房裏,是在煉丹,原來她一直在為至穹峰所有弟子的修煉問題而苦心研究!
但她看向這金黃清澈的湯水,就一愣,“這……不是聚靈粉。”
一眾師弟妹們:“嗯?”
杭婉兒麵色古怪地從芥子袋裏掏出錢清秋輸給她的玉瓶,來自門派兌換處的一瓶聚靈粉。打開玉蓋,就給麵前的趙然等人展示。
“聚靈粉溶於水,無色無味。”
眾弟子探頭一看,果然見到玉瓶中的粉末別說金光燦燦,就連那奇異的撲鼻鮮香都沒有一絲。
仔細感受一番,趙然當即有些嫌棄,“我感覺這靈氣還沒二師姐給的湯水充沛。”
其他弟子紛紛點頭。
杭婉兒吸氣,“你們剛說,服下這湯後,修煉速度提高四五倍之多?”
“是。”
“對,我終於知道什麽叫天賦異稟的滋味了!”
大家七嘴八舌。
杭婉兒當即轉過白淨小臉,欽佩看向後院小廚房的方向,腦海裏蘇漁負手而立、一身薑黃色的身影,如日中天,異常耀眼。
“服下聚靈粉,築基的修煉速度大約提高兩成,煉氣提升約四成。”杭婉兒已經服用聚靈粉三日了,深有體會。
“??”
聚靈粉隻能提高四成?那剛才一碗金燦燦的湯水,讓他們至少提高了五倍啊!
整片竹林鴉雀無聲。
這湯水,跟聚靈粉還真不是一個東西,比那強多了!
閻琰也放下了手中空碗,“她可有說,這化湯丹粉,名叫什麽?”
杭婉兒紅唇微張,“……好像叫八珍菌……湯。”
八珍菌湯丹粉!
一眾師弟妹麵色神往,光聽這名字,果然就比聚靈粉氣派。
但很快一個記性不錯的弟子發聲,“七師姐,我記得你剛說,這些湯是二師姐做的——你的意思是,是二師姐親自把丹粉放到水裏融化的嗎?”
杭婉兒深吸一口氣,“不。”
“聽著,我馬上要說的話很驚人,但一字一句都是真。”
一眾師弟妹們:“?”
杭婉兒崇敬地看向小廚房,“是她做的。這八珍菌湯丹粉,是我們二師姐煉製的。”
!
!
一眾人倒抽一口氣,拿著碗蹭蹭往後退。
他們雖不如核心弟子入山已久,但也都知道二師姐的情況。
她怎麽會煉丹?
她不是劍修嗎,她不是突變五靈根,變成資質低下的修士了嗎!
怎麽就突然煉丹了,還煉製出比門派聚靈粉還好用的丹粉!
“七師姐說的話,果然很嚇人。”
“十六哥,我是不是在做夢,你掐我下?”
“別鬧,我也在夢裏呢。”
杭婉兒:“……”
她板著臉,“二師姐如今為我們勞心勞力,你們不要再讓她寒心了,以後好好修煉,對她尊重些。”
閻琰站在一邊,麵無表情,但貓眼中也有幾分動容跟認可。
她的話,讓一眾師弟妹半天才回過神。
他們思緒紊亂,唇齒之間還殘餘著菌湯的鮮美。
體內功法快速運轉,宛若一腳踏在雲端。
本以為大師兄失蹤,他們都是無人庇佑的卑微弟子了。
三等峰,名存實亡。
可沒想到,二師姐竟然煉製了這樣的丹粉給他們服用。
這比一等、二等弟子的待遇都好吧?
人人動容。
“我……剛才不該在背後議論師姐。”
“七師姐我錯了。”
“師姐說得對,我現在就去玉瓊峰,煉化八珍菌湯丹粉!”
“嗯,我也是,加緊去玉瓊峰聽琴修煉。不知道能維持幾日的加速效果,多謝二師姐贈丹藥。”
“六師兄,二師姐若是還要什麽妖獸,你跟我說,我下次去兌換處給她采買啊。”之前負責給閻琰與蘇漁傳話的劍修十八師弟,主動承擔任務,說完也匆匆去了玉瓊峰。
一時之間,大家全去修煉了!
杭婉兒滿臉欣慰。
自從大師兄也失蹤後,師弟妹們嘴上不說,可實際上心氣卻敗壞了。失去一大支柱,至穹峰許久都沒有人人奮進的火熱場麵了。
她握拳,“六師兄,我突然覺得,眼界放遠。這次大比,我們也許能衝到二等峰!”
閻琰眉腳抽了下,右手默默扶在腰間靈劍上,“那你盡早突破到築基中期。”
杭婉兒嗬一聲,“六師兄也是。六師兄千萬別輸給我,嘔——”
閻琰:“……”
也不知道二師姐有沒有藥給她吃。
玉瓊峰。
錢清秋一曲完畢,目視四方。
半餉站起,走到傍水小亭中的林振前,恨鐵不成鋼,“又開小差?”
正在修煉的林振:“?”
錢清秋望向遠處至穹峰一群弟子暫時修煉的假山邊,“至穹那幾個煉氣劍修,攪動天地靈氣的速度都比你一個築基中期快。你還敢說你沒偷懶?”
林振:
“每日加練兩個時辰。”
林振:“!”
冤枉啊!
南潯派內,一百零八峰頭到處忙碌,所有峰頭弟子都在準備大比之事。
當寒冬桂花綻放,終於到了大比第一輪——三等峰的擂台挑戰。
無品階峰想要挑戰三等峰的,均可以在三日內,向其發出挑戰書。三日後,在南潯中央的比鬥高塔上,將擺出十二座由執法堂長老看守的擂台。
每座擂台都由一座三等峰守擂,若是輸了,就讓賢贏者。
十二座三等峰的挑戰情況,全在高塔前的任務欄上公示。
隨時可供眾人參考。
“58座峰挑戰我們……我就知道他們趁人之危。”風塵仆仆立在一隻木舟上的藍袍弟子,戴著鬥笠,背著行囊,遠遠看一眼就罵道。
“至穹峰肯定不行了。”
“哈哈,不知道他們今年三等峰的靈石支取了嗎?大比之後,就不是他們的了。”
藍袍弟子麵色難看。
但他身邊的女修卻安慰地按上他肩膀。
“沒事,東郎,我已經發玉簡給我大師兄了。你們至穹峰若是失去三等品階,就幹脆一起住到我們玉瓊峰上,我們二等峰資源比你們好。”
這藍袍鬥笠的男修,頓時點頭如啄米,“鶯鶯,多謝你。我這就回山告訴師兄們。”
兩人交流片刻,就分開兩路,各回各峰。
沒多久,藍袍鬥笠男修就駕馭足下飛舟,降落至穹峰頭。
遠遠,他就見到坐在輪椅上的衛釗,身邊跟著一身紅衣的杭婉兒,與一個薑黃衣裙、隻看見背影的女修並肩而立。
“三師兄,七師妹,我回來了!”
他摘下鬥笠,露出一張唇紅齒白的俊俏臉蛋,桃花眼眸,風情流轉。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明日我們輸了也無妨,可以全搬到二等玉瓊峰住。我跟鶯鶯說好了,玉瓊峰靈氣充足,我們也就三十九人,借住完全沒問題。”
衛釗、杭婉兒一怔。
他們身邊負手而立的蘇漁,終於從茁壯成長的靈雞身上移開目光,轉頭看向麵前這位十分俊俏的男修弟子,隻見他身量頎長,樣貌俊美。
她腰間芥子袋裏的信件,一行墨跡隱隱浮動。
【五師弟鬱東,本是煉器,可近年來總想入贅,自暴自棄。自師父失蹤後,他深覺修煉至元嬰亦無用,修仙乃死路一條,意誌消沉,想閑散一生。我唯恐他走入歧途,屆時壽元耗盡,誤人誤己,悔之晚矣。】
蘇漁看完,眉腳跳了跳。
蘇師傅的後廚從不養閑人,這等吃軟飯更是要不得。
“衛釗,這就是我那個不爭氣的五師弟?”蘇漁紅唇輕啟。
鬱東:“!?”
“我哪裏不爭氣?”鬱東也不生氣,俊容輕笑,“我是在外為至穹峰奔波。相比我,師姐整日在房中,也沒見爭取到什麽靈氣充沛的地方供師弟妹們修煉。”
要說不爭氣,至穹峰第一個就是二師姐。
幸虧峰上還有明辨是非的三師兄主持大局,七師妹雖厭惡男修,但平日也算公道。
鬱東說著,就笑問,“我比二師姐爭氣多了。三師兄,七師妹,你們說是也不是?”
“是——你個鬼!”杭婉兒一下就想抽他,“二師姐做的大事也是你能比的?”
鬱東:“!?”
衛釗也擰眉,“五師弟,你逾期了多少日?明日大比,你今日才歸,一回來就冒犯師姐,實在錯上加錯。罰你抄寫南潯門規兩卷。”
鬱東不敢置信。
他好不容易打點完至穹峰的未來,現在匆匆趕回來都是為了誰?他還沒陰晴不定的二師姐有用?
他們竟然都幫她教訓他?
三師兄,你變了!七師妹你為何如此?
他失望痛心地看向兩人,但當空一道玉簡飛落。
鬱東認出是玉瓊峰的標記,臉上一喜,“三師兄,我讀給你聽。”
【東郎,你瞞得我好苦啊。我剛回玉瓊峰,就聽師兄說與你們至穹峰已是盟友,你師弟妹們早已在我玉瓊峰修煉多日,我們兩峰以後唇齒相依,共同朝一等峰的目標發奮,何來你們搬遷投靠一說?】
鬱東:“!?”
蘇漁都沒眼看他這鹹魚的軟飯樣子,揮手交給衛釗,“你好好教會他道理。我去休息了。”
再擺爛,她就不客氣了。
在蘇氏後廚中,她是絕不會讓一個懶散家夥上灶台的!
蘇漁說完,就負手飄然離去。
“哎,五師兄,你再不懂事,讓師姐寒心,大比第一輪就讓十六上了。他也煉氣巔峰了,努努力,明日說不定就築基,正好大比能用。”杭婉兒感慨。
鬱東:“??”他走時,那小子不才煉氣八層嗎?
衛釗苦笑,“五師弟你先去抄寫門規,反省一夜。明日大比,你修煉已然來不及。但即日起一切聽從師姐調度,莫要任意妄為了。”
鬱東退後一步,滿目創傷。
至穹峰……他都認不出來了,怎會到此地步?
聽她指揮,那豈不是比他還自甘墮落!
第二日,鬱東抄寫門規一夜未睡,喝下靈茶,倒也沒多少困頓。
他走出大師兄設的戒律房,就見到至穹峰頭,此刻一眾弟子們齊齊站在蘇漁麵前。
蘇漁身邊是坐在輪椅上的衛釗,正在代她說話。
“今日第一局,按挑戰順序,是無品階的長纓峰。他們最高金丹初期,我們盡量速度取勝,纏住對方的金丹,將其餘四位築基迅速擊敗。”
鬱東皺眉。
第一戰就是個硬骨頭,四位築基,他們五對四也很難取勝,更別提還有個金丹初期。
他不擅比鬥,四師兄也不擅長攻擊琴訣,想來想去,也就隻有六師弟一個劍修堪用。
這如何取勝?
但衛釗很快分配完目標,“七師妹,你負責金丹。六師弟,其餘四人交給你了。走,我們出發!”
鬱東:“???”
這天方夜譚,三師兄是金丹受創,人也糊塗了嗎?
“三師兄,”他忙追上,“我呢?”
閻琰掃他一眼,沒吭聲。
衛釗低頭思索了下,“你,暫時用不上。先在擂台上湊個數,伺機而動。”
鬱東:
杭婉兒緊跟在蘇漁之後,抱著一隻白瓷大海碗。
見蘇漁一點頭,她立刻拿著筷子給出戰的五人分配,一人十塊櫻粉色的梅花狀小物分到他們自覺拿出的空碟上。
“萬一戰到不支,可以服用。”
鬱東愣住。
杭婉兒幹脆把剩下的海碗交給他,“拿著,別打碎了,否則師姐會生氣的。”
鬱東錯愕,正要說話,一股淡淡梅香襲來。
呼吸間,他就覺得一夜沒睡的識海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