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求仁得仁

  吳巡風用自己的那沒有了眼珠，儘是眼白的雙目，看著吳巡雲。


  「我已經盲了，我已經斷道了，看不清前路，」他的聲音，很是冷漠，「我崇拜的，是師父當初的英雄氣概，而不是五行門的詭計，以長生反對長生，這事情根本不可能成功。」


  他搖了搖頭，他不能認同五行門的觀點。


  「假如你接受了別人對你的饋贈，你就接受了掠奪別人壽元長生的觀點，你就不再是曾經的你。」


  他那白白的雙眼，投向了古風塵，彷彿要看穿他的靈魂，說。


  說實話，古風塵也並不是不想接受別人的饋贈，別人饋贈，能讓他少修為很多年，獲取強大的戰力，這無論是對誰來說，都是誘惑。


  古風塵需要戰力，假如有戰力，他就可以保護自己的朋友，保護自己想保護的。


  他現在誰都保護不了，那些奉他為大宗主的天啟騎士團的死亡生物們，那在天路上徘徊的無頭騎士，他一個都保護不了，在最後的時刻，他被迫丟下了他們.……

  「大丈夫有所不為。」


  古風塵輕輕的說，他在回應著吳巡風。


  吳巡雲也長長的嘆息著，看來，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個師弟了。但是，他來，最主要的並不是為了師弟，而是為了眼前的這個小年輕。


  「師父吩咐我下山……他感覺到你的到來，他很想去見自己當年並肩作戰的朋友，但是，他不能走出五行山的地盤，他一走出，就意味著大戰，五行門或許會滅門……」老人痛苦的說，「師父感覺自己行為，給五行門帶來災難，雖然他無時不刻不想念著自己的朋友，但是，他不敢前往……」


  「你錯了，我是不敢前往看自己的朋友，不敢的理由，不是因為五行門，而是因為我自己。」


  一個枯瘦枯瘦的身影，出現在古風塵的面前。


  他的肌膚，是一種深深的黑色，毫無生機的黑色……他很枯瘦，身上已經沒有了水分，就如同一具乾屍一樣行走著。


  「我不敢見自己的朋友，是因為我變成了我自己當初捨生忘死也要消滅的人，我成了當年我捨生忘死要消滅的人的同類人.……」


  他嘆息著，他帶著深深的悲傷。


  「我吊死在天山的前面，我的屍體，運回了五行山……老祖先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後手，我的靈魂，得以倖存……老祖獻祭了五行山的英靈，復活了我，我寧願我沒有活過來。」


  有樹葉片片飄落，秋意深深。


  這我不死不活的人，他的情緒，感染了天氣，天地和他共鳴。


  「我感覺到你的到來.……」他看了古風塵一眼，說。


  「師父！」


  吳巡風終於忍不住了，他大聲的叫喊了一聲，「師父！」


  這位乾枯的老人，他的臉轉向了吳巡風，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笑容，這笑容，帶有欣慰。


  「孩子，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你選擇了斷道……斷道，往往和重生聯繫在一起，你已經得到了重生，孩子.……」


  「我感覺不到我身上當初熟悉的力量。」這位老人苦笑了一聲說，「我斷了道，以為可以看清楚他未來的一角，但是，我什麼也沒有看清楚。」


  「你看清楚的東西，已經足夠了……」這位枯瘦的老人說，他現在彷彿沒有多少心思敘舊，沒有多少心思說這些事情。


  「我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竟然是我的弟子.……用長生去反對長生，是做不到的。並不是說力量不行，而是，沒有人可以長時間的經受著這種誘惑……很多時候，我覺得我自己都快迷失了。我不是老祖，我不能保證老祖會一直這麼清醒的將長生繼續下去，或許有一天，他也會被迷惑……」


  他很是擔憂的說。


  「我不懷疑老祖的初衷，但是，我還是害怕.……無邊的寂寞，無窮的壓力，會讓人失去初心.……我的路錯了，謝謝你，巡風！」


  他看吳巡風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柔情，這種眼神，彷彿是一個父親，在看著自己得意，還抱在自己懷中的孩子，柔情之中，還帶著寵溺。吳巡風現在已經是一個小老頭了，被一個人用這麼一種眼神看著，顯得非常滑稽。


  這樣子，也未免太肉麻了，古風塵覺得這種眼神，只有肉麻一個詞可以形容。


  這位枯瘦的老者的身上，有流光顯現，一聲輕微的爆鳴聲音，在這枯瘦的老者身上響起來，這片天空，有光雨衝天而起，散落在這一片大地之上.……一股濃濃的靈氣，籠罩在這片天地之中……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一聲輕輕的感嘆，飄過了天際，是這位枯瘦的老人的聲音。


  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印記，他消失了。


  這位曾經挑起驚天波瀾，曾經開創一個時代的英雄，就這樣永遠的消散了。


  遠遠的，傳來了鬼哭的聲音。


  遠遠的，傳來了神嘆的聲音。


  天空之中，太陽出來了，紅得像血；天空之中，滿是血光，天地有異像。


  遠處，有人嘆息，也有人如釋重荷一樣，暗自高興。


  有天花從天空之中飄落，彷彿是上天在祭奠這位奇男兒。


  五行門中，一座大墳開裂，從裡面走出了一位強者，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楚他的年紀，他坐在墳頭，他長長的嘆息。


  「這就是五行門最傑出的弟子的下場？這就是你容忍這麼多年的後果？」


  他輕輕的嘆息，彷彿是說給自己聽，又彷彿是說給別人聽。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他的目光之中，散發出一道道光芒，他在長嘯，「他有什麼對不起這個世界的？當這個世界遭受到入侵的時候，是他奮起抵抗，帶動了一幫人保護了這個世界，他所說的長生禍，難道有錯嗎？你們捫心自問，他說的是不是事實？你們這些人所做的罪惡勾當，難道還少嗎？」


  他在斥責，他的咆哮。


  他的聲音，漸漸激昂了起來，他彷彿要向一些人挑戰。


  「有種，你們儘管過來，老子活了這麼多年，早就膩了！」


  「道友，何必這麼生氣呢？」天邊，一位騎著小山一樣的魔狼的修士，他勸導著這位從墳墓之中走出來的強者，他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他的聲音，也很是友好。


  「道友，那位小友求仁得仁，何必生氣呢？」


  他一邊說，一邊走進了五行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