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書獃子和死腦筋
太陽照常升起,今天是萬眾矚目的一天。
八大家族的繼任禮,代表著聯邦政治勢力翻開新的一頁。代表許多天才又能一展抱負。
法芙娜一夜沒有和眼睛,她對政治,權利,家族沒有任何慾望,她只想和鄧非永遠,永遠地在一起。斯蒂文許諾她,若今天的事情能夠成功,那麼鄧非將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那個中年人的話如同一句魔咒,將法芙娜拖入陰謀的深淵之中,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無法回頭,只能孤注一擲。
她的手上握著那串項鏈。
思考再三,她還是拿出了一個小巧的水晶瓶,裡面是殷紅的液體。
那是法爾頓的血。
鮮血與鑲嵌在項鏈上的紅寶石融為一體,然後,八個薔薇花枝樣式的爪式底座之中,又有一隻變成了暗金色。
八個花枝中,只剩下一個仍舊是原本的銀色。
法芙娜將項鏈放回衣領里,穿上自己的禮服,向廣場的方向走去。
——
費舍盧克,這個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也是一宿未睡。
自從坎佩爾遭人獨守以後,老人身體中的精氣似乎瞬間就被抽了乾淨。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甚至從幾天前開始,就一直處於病危的狀態。
就連昨晚面見黑袍人,也是他讓救濟院的人給自己打了一隻強心劑,才勉強能坐起來說話。
老人躺在床上,身邊站著老管家。
即使呼吸已經如同微弱的燭火一般,弱不禁風,老人的眼神還是一直看著兒子的照片。
一幕幕回憶在眼前閃過。
從呱呱墜地,慢慢的學會行走,說話。
這是他最美好的記憶。
雖然母親早逝,但兒子還是長成了他所期望的模樣。
最後浮現的,是那天晚上父子之間的對話。
。。。
「父親,如果我愛上了平民的女兒,怎麼辦。」坎佩爾問道,他並不希望得到父親的支持,只是想聽聽他的建議。
「當然要去大膽的追求啊。」老費舍開懷大笑道。原來自己的兒子長大了,有了喜歡的人了,在他的眼裡,這並不是壞事。
「可是貴族和平民之間,,,真的有可能嗎?」沒想到父親居然沒有否定自己的想法,坎佩爾十分驚喜,卻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老費舍收起了笑容,用低沉的聲音開口說道「孩子,貴族之所以是貴族,並不是他的血液高貴,更不是他的家族高貴,而是他的靈魂高貴。你要記住這一點,永遠地,深刻地記住。無論以後你處在了什麼位置,逆境或者順境,都要記住我今天的話,明白嗎?所以,只要你愛上的同樣是個善良的人,那麼無論她的身份如何,我都會支持你的。」
父親的話讓坎佩爾充滿了力量,也為自己有這樣一位高貴的父親而感到驕傲。他重重的點頭,保證道「父親,我會永遠記住您對我說的話的。」
。。。
老人淚如雨下,伸出手,想要抓住照片
照片上年輕的貴族顯得格外的英俊,他的眼睛里閃著光芒。
「父親,我會永遠記住您對我說的話的!「那天晚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坎佩爾的眼裡也閃動著於照片上一模一樣的光芒。
那是驕傲的光。
老人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突然想到。
如果兒子在天有靈,會不會同意自己那樣做。
他不會同意的!
「軍——軍餉——咳咳咳!!」鮮血從老人的口中澎涌而出,一旁的管家內心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
「全——全部——銷——咳咳!嗚嗚!」費舍拚命想要說出那句話,但鮮血溢滿了他的喉嚨,他的聲音變得渾濁。
「將那批軍餉全部銷毀!」他拚命想說的是這句話,他不想到了天堂和兒子團聚的時候抬不起頭來。
可是命運就是這樣冷酷,不是所有的錯誤都有時間被彌補。
老人的眼睛瞬間凸了出來,整個人在床上瘋狂的抽搐,如同一條幹涸的魚。
終於,他的瞳孔慢慢的散開,如同一朵綻放在黑夜的花朵。
——
有人死了,有人還活著。
老鐵匠(康斯坦丁)昨晚睡了個好覺,他從未睡的如此安穩過。
所以早上醒來,看見陽光從窗子里透進來的時候,心中升起無比的感激之情。他感謝上蒼,沒有提前取走自己的生命,讓自己終於等到了繼任禮的這一天。
遵循家族的遺訓,他當了一輩子的平民,躲在東城區狹窄的鐵匠鋪里,干著苦力。
他並沒有心懷惡意,他相信自己的先輩這麼做一定有這麼做的道理。但他希望,在今天,在繼任禮開始的時候,和其他八大貴族一樣,能夠站在那個廣場上,沐浴到一樣的陽光。
這是他卑微而渺小的願望。
老鐵匠從衣櫥里拿出一件他從未穿過的禮服,笨拙的穿戴起來。
——
繼任禮和繼任儀式是分開的。繼任禮在國會進行,只有貴族觀摩。之後是繼任儀式,在廣場上舉行,屆時所有王城的居民都會觀看。
維拉莫爾蒙走進國會的時候,眼皮不由得一條。
以羅斯家族為首的國會勢力,和以契科夫家族為首的軍方勢力,水火不容,各自佔據了議事廳的半壁江山。
整個議事廳里的氣氛劍拔弩張,極其壓抑。
「嘖嘖嘖,有好戲看咯。」維拉笑眯眯的嘟囔了幾句,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斯蒂文朝身旁的貴族使了個眼色。
「繼任禮開始之前,我有事情要舉議。」身旁的貴族收到信號,立馬站起來大聲說道。
華爾(契科夫)的眼神一凜,暗道,果然來了!
「吉莫契科夫,昨天因為鬧市殺人一案被憲兵組逮捕,此案件性質極度惡略,況且吉莫契科夫此前有關風車街殺人一案的嫌疑還未洗清,根據聯邦相關法律,應該判處死刑。此人若不伏法,恐怕難以平民憤。」
「我提議判處死刑!」貴族大聲說道。
「附議!」
「附議!」
「抗議!」
「附議!」
。。。
議員們舉手表決,按照這個趨勢,過半數肯定沒有問題。
鄧非焦急的看向父親,卻發現老華爾正一臉悠閑的看著自己的手。
一旁同樣關注著華爾的斯蒂文皺了皺眉,一絲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升起。他原本是想要利用吉莫,逼迫華爾使用『庇護權』的。
所謂『庇護權』,是聯邦的特色法案,簡單來說,就是用價值大約相等的權力或者功勛,換取免責的一種權力。是聯邦的基本法之一,旨在於削減劣跡貴族的家族權力。對於罪行和權力功勛的換算有著極其詳細的規定。但由於在聯邦的律法中,殺人是極其嚴重的罪名,因此需要的權力功勛值極其巨大,是一般小貴族無法承擔的。
按照斯蒂文的想法,華爾會使用『庇護權。』到時候自己會要求對方移交出西方軍團和王城侍衛軍的軍權,再由自己的親信接管軍隊,這樣自己的勢力就完全能夠壓過契科夫家,聯邦的命運就會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到時候,他再對契科夫家使用懷柔政策,重用鄧非.契科夫。一步一步的施展抱負,讓聯邦走向偉大。
可華爾的反應出乎了他的預料?
難道他會如此狠心,放棄自己的兒子?
斯蒂文皺了皺眉,所有的布置都建立在他對華爾.契科夫這個人的判斷之上,在他想來,華爾肯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兒子的。
終於,片刻之後,此起彼伏的表決聲歸於平靜。
「說完了嗎?」老華爾掏了掏耳朵,臉上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說完了,我也有一件事,要在繼任禮之前舉議一下。」
「你兒子的事情還沒判決!事情有先。。。」一個貴族站起來不卑不亢的說道。卻被斯蒂文揮手打斷了。
「你說。」斯蒂文和華爾四目相對,淡淡的說道。
「這是西部軍團昨晚連夜傳來的戰報。」老華爾站了起來,手上拿著一疊紙,用洪亮的聲音說道「三天前,斯坦帝國的軍隊悄無聲息的進入聯邦西境,試圖趁夜偷襲我西部邊境的邊防團,被邊防團及時發現,陰謀未能得逞,然斯坦皇帝已經召集四十萬大軍,趕往兩國邊境,此刻,斯坦帝國的前鋒部隊正與西部軍團僵持在風霜山谷。兩天之後,斯坦帝國的主力軍就能到達戰場,當務之急,我們要抽調兵力支援西部。哈里將軍率領的國衛軍此刻在北境無瑕分身,只能抽調王城衛戍和侍衛兩隻部隊,即刻趕往西境。」
頓了一頓,老華爾繼續說道「我認為此時大軍壓境,不適宜討論內政,如果要舉議吉莫.契科夫的罪狀,建議在我軍大勝而歸之後,畢竟一個是個人仇怨,一個是國家安危,孰輕孰重,相信各位自有衡量。」
老狐狸!斯蒂文終於知道華爾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他是拿出兵,來化解自己的逼宮,說什麼仗打完了再審判,再強烈的憤怒也敵不過時間,自己之所以逼宮,就是仗著吉莫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了法爾頓,民怨沸騰,華爾不敢不就範,等到仗打完了,估計就沒人記得這回事了,到時候契科夫家再隨便推出一個替死鬼,自己只有眼巴巴看著的份。
但是自己如果不妥協,這個老東西肯定會煽動軍方,阻撓出兵的時機。
雖然自己知道老華爾不一定敢拿國家安危做籌碼,但對方估計也是這樣想的。兵貴神速,如果軍情真的想他說的那樣緊急,自己就沒有和他斡旋的時間。
該死!他是在賭!賭我不敢冒這個險!
斯蒂文終於明白了華爾的用意,內心無比的掙扎。
他的臉色變得陰沉無比,惡狠狠的看向對面的華爾。
華爾卻是一臉笑容。
斯蒂文,此時你一定看穿了我的把戲吧。華爾毫不示弱的看向自己的死對頭,暗道。
沒有錯,我就是在和你賭,我賭你不會拿國家安危冒這個險。我賭你依舊是當初學士院里那個意氣風發,以社稷為己任的斯蒂文。我相信自己沒有看走眼!為此我願意賭上我兒子的性命。
其實華爾昨晚受到戰報,就已經頒布軍令讓所有將領集合軍隊準備出征,甚至連原本要運向北境的軍餉都截留下來,先隨軍一起送往西境前線。也就是說,如果斯蒂文不放棄逼供,哪怕兒子會被絞死,華爾還是會在今天中午,率領軍隊去往西邊戰場,與斯坦帝國決一死戰。
斯蒂文的臉色變換,許久之後,頹喪的苦笑浮上了他清癯的面孔。
「你贏了!」他有些遺憾地說道「按你說的辦,在和斯坦帝國作戰的時間裡,我以我的姓氏發誓,保證吉莫契科夫的安危,只要我活著,就不會有人動他一根汗毛。」
「好!」華爾此時大笑了一聲,一把扯爛了身上的禮服,裡邊竟是一身的戎裝!他身周的將領們也有樣學樣,一時間。議事廳里充滿了衣帛撕裂的聲音。片刻后,少了許多衣著華麗的貴族,卻多出了一群不可一世的將軍。
斯蒂文臉上的苦笑更甚,自己還是被陰了。
「繼任禮你來主持,我趕時間。隨我走!」華爾笑著說道。
「是!」其餘將軍的聲音震得議事廳的穹頂嗡嗡作響!
「待我大勝歸來,為我擺好慶功酒!聽到沒有,『書獃子』。」華爾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空氣中卻傳來一句話。
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斯蒂文愣了一下,許久之後,臉上露出了一抹懷念的笑容。
「千萬別死在戰場上啊,『死腦筋』。」他喃喃的說道,聲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夠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