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番外

  第217章 番外

    晚霞太過絢麗, 以至於人們都習慣性抬頭看向天邊的雲層,從而忽略了暗巷中的陰霾。


    十三號巷口徘徊著許多亡靈,他們都是生前枉死的人, 無法投胎,無法轉世。隻能像一個旁觀看客,日複一日目睹周圍人的生死悲歡。


    後來, 樓上的出租屋內死了一名小孩,這些亡靈裏便又多了一個新成員。


    但那個小亡靈並不說話,他渾身是血, 維持著死後的模樣,一個人坐在牆角,總是盯著那個他們永遠無法走出的巷口。


    巷口外麵每天會經過無數的行人,一名陌生少年總是會頻繁在這裏駐足。他大約十七八歲的模樣,看起來冷漠而又寡言, 斜挎著一個黑色的書包, 雖然簡單, 看起來卻幹幹淨淨。家裏應當是富裕的,與這個肮髒破舊的小巷掛不上勾。


    少年每天放學的時候,都會在巷口坐一會兒。他不在意暗沉的夜色, 也不在意塵灰遍布的地麵, 似乎隻是單純想在這裏待上片刻。偶爾會拿出作業,墊在膝蓋上,低頭借著路燈書寫。


    那個小亡靈就靜靜坐在少年身側, 陪伴著他。盡管他們不一定都能看見, 不一定都能聽見。


    少年的身體大抵不算好, 他坐久了, 會靠著牆不小心睡著。而此時小亡靈則會偷偷撿起他的筆, 在草稿本上畫出一條歪歪扭扭通往公交車站的路線圖。傷痕累累的手腕滿是幹涸的血痂,艱難握筆,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坐六路公交,回家】


    【記得吃飯,洗澡,睡覺】


    少年迷迷糊糊醒來,忽然發現本子上的字跡,愣了一瞬,卻也沒有太過在意,隻當是自己困意翻湧時寫下的備忘錄。


    他從地上起身,收拾好書包離開了,低頭看著本子上歪歪扭扭的路線圖,朝著車站走去,隻留下了一顆玻璃紙包裝的糖。


    少年仿佛在祭奠誰,每次來都會在角落裏放下一顆,盡管每次都被老鼠叼走了。


    小亡靈站在巷口,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又一言不發地回到巷口角落,抱著膝蓋兀自靜坐。他似乎很想告訴少年自己的存在,卻又怕嚇跑了對方。


    如此持續了很多年,後來不知道為什麽,那名少年沒再過來了,一次都沒有。


    亡靈們的生活太過無趣,都對此指指點點,死去之人的最終歸宿就是被活人遺忘。他們決計想不到,那名男子後來從一名老警官口中得知了他們枉死的故事,花了數年的時間,斷斷續續改編成了一本書。


    再後來,他們的靈魂都陰差陽錯進入了少年筆下的遊戲裏。


    【遊戲世界坍塌時,也就代表著書中世界的坍塌。那些亡靈都被遊戲抹殺了,但你使用了心願卡,讓他們在各自的世界重新複活。】


    係統在解綁之前,盡量為江未眠解惑。


    江未眠還是不明白:“他們雖然和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每個人死去的時間地點都不一樣,為什麽複活之後,我會遇到他們?”


    【重逢卡改變了時間節點】


    【它可以使曾經擦肩錯過的人們再次相遇】


    【你完成中級關任務時,在網吧獲得了一張不知名的黑色卡牌獎勵,背後有雙手交握的圖案。那張卡牌就是重逢卡,它的技能是重逢。】


    江未眠這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除了一張由遊戲至高神頒發的心願卡,還有一張在中級關獲得的黑色不知名卡牌。隻是當時那張卡牌並沒有顯示任何技能,他就沒有放在心上。


    “居然是這樣……”


    江未眠心中困擾已久的疑團得到解答,心中終於放下了一塊石頭。他閉眼倒在沙發上,終於放鬆神經,沉沉睡去,然而好夢偏偏被攪。


    臥室房門忽然哢嚓一聲被人打開,從裏麵走出了一名男子。他身上的白色睡衣顯然有些大了,看起來鬆鬆垮垮,揉了揉眼睛,見江未眠倒在沙發上午休,踩著拖鞋懶洋洋走過去,然後直接趴在了對方身上。


    “唔……”


    江未眠皺眉悶哼一聲,直接被砸醒了。他睜開眼睛,隻看見自己懷裏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頸間蹭來蹭去,像隻撒嬌耍賴的貓。


    “……”


    小騙子現在已經不是小騙子了,是活祖宗。


    江未眠用手背覆住眼皮,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惺忪與沙啞,低沉而又慵懶:“乖,去旁邊玩,我睡會兒。”


    沈醉星嘁了一聲:“天天就知道睡覺,晚上辦事兒的時候你怎麽不困了,不是挺精神的嗎?”


    他明目張膽開車,引得江未眠倏地睜開雙眼看向他。沈醉星趴在他身上,一點也不見害怕,用指尖輕撓著他的下巴和喉結,像和尚念經一樣碎碎念:“江未眠,出去玩,江未眠,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他前半生不是被困囿暗巷,就是被遊戲束縛其中,以至於現在重獲新生,就像脫了疆的野馬,喜歡到處亂躥,難掩孩子心性。


    江未眠懶慣了,不願動彈。他聞言打了個哈欠,單手枕在腦後,好整以暇地看向沈醉星:“怎麽不在家裏玩。”


    沈醉星興致勃勃:“玩什麽?”


    江未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撥開沈醉星鬆垮的睡衣領,露出鎖骨上未消的吻痕,在那片淺淺的痕跡上來回摩挲,引起一陣輕癢。


    “吧唧”


    沈醉星很是主動地親了江未眠一下。他擠在男人懷裏,舌尖輕舔了一下對方的唇瓣,像隻小動物。並且相當精明的開始討價還價:“你先陪我出去玩,晚上回來我再陪你玩。”


    小騙子不上鉤,江未眠難免覺得有些可惜:“你想去哪兒玩?”


    沈醉星隻是想出去,去哪兒不重要:“隨便,你編輯不是催你交稿嗎,你怎麽還不去公司?”


    江未眠聽他提起編輯,眼皮子不由得跳了一下。事實證明人在困意翻湧下趕出來的稿子都是狗屁不通的,江未眠臨死前交的稿子全部被打了回來。


    江未眠:“你怎麽知道他在催稿?”


    沈醉星坐在江未眠身上,直起了上半身:“你電腦在響,我看見了。”


    江未眠的嗜睡症已經被治好了,但還是記不住事,不過隻是普通健忘,偶爾丟三落四,問題不大。沈醉星就像個跟屁蟲,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麵,提醒他忘了什麽,要做什麽。


    江未眠一點也不討厭這種感覺,相反,居然還有些安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安全感?


    真是稀奇,一個小騙子居然能給人安全感。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江未眠也不好再偷懶睡覺了。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到電腦前看了看編輯發來的消息,然後換上衣服準備出門。


    沈醉星看見冰箱上貼著許多便簽紙,都是江未眠以前記不住事的時候貼上去的。他有一張算一張,全部撕下來團成球,然後扔進了垃圾桶。


    江未眠經過廚房,見狀“喂”了一聲。


    沈醉星絲毫沒有做錯事的愧疚,反而得意洋洋,笑起來像個天生的壞種,下巴微抬:“怕什麽,以後我提醒你。”


    便簽紙這種東西沒用處,因為某些人壓根不記得看。


    江未眠拿他沒辦法,在沈醉星腦袋瓜上拍了一下,又揉了揉他的頭,這才帶著這個麻煩精出門。


    林主編正坐在辦公室裏審稿,他扶了扶眼鏡,依舊對裏麵的擦邊內容感到頭疼。正準備喝口咖啡提神,忽然聽見外麵有人敲門,不由得皺了皺眉:“進來。”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江未眠,身後還跟著一名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氣質懶散,長的倒是不錯。


    林主編下意識起身:“這位是?”


    江未眠沒有過多解釋:“我的助理。”


    貼身助理,包攬叫醒服務。


    然而林主編沒get到意思,還以為江未眠請了一個寫作助理,心想就江未眠這三年一本的速度,還有必要請助理?真是差生文具多。


    林主編看見江未眠懶洋洋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進來再說,上次的稿子有些地方還是沒審核過。”


    江未眠對沈醉星道:“你在外麵的沙發上坐會兒,我等下就出來。”


    沈醉星挑了挑眉:“你該不會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吧?”


    江未眠心想他一個英俊多金男青年和一個五十多歲喜歡跳廣場舞的男主編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言簡意賅道:“去坐著,別讓我說第二遍。”


    沈醉星就是熊孩子,欠收拾。


    沈醉星聞言果然乖乖坐到了外麵的待客沙發上,百無聊賴地開始耍手機,撇了撇嘴:“那你快點出來。”


    江未眠往他頭上拍了一下,進去了。他反手帶上辦公室的門,在主編對麵落座,等著對方發難。


    林主編剛才看見有外人在,給江未眠留著麵子,現在大門一閉,直接把一摞打印稿拍到了江未眠麵前,恨鐵不成鋼道:“江未眠啊江未眠,你讓我說你什麽好,你睜大眼睛看看,你寫的這是什麽玩意兒!你在夢裏寫的嗎?”


    他並不知道江未眠是所有作者裏唯一幸存的獨苗苗。


    江未眠就知道自己會挨罵,他拿起稿子看了眼,隻見入目就是一行旖旎的字句:“……他慵懶倚靠在榻上,長衫鬆垮,露出一片削肩玉骨。發色霜白剔透,如簌簌雪落。分出一縷輕纏在修長的指尖上,便牽係了心腸,勾得人魂牽夢繞。唇色絳紅,好似豔鬼……”


    再往後,內容就得打馬賽克了。


    江未眠眼皮子一跳,向主編發出詢問的目光:“???”


    主編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連忙把江未眠手裏的稿子抽出來看了眼,卻見下麵的作者署名上赫然寫著“桑非晚”三個字,連忙丟到一旁,換了另外一份:“拿錯了,這個才是你的。”


    江未眠瞥了眼手中的稿子,見確實是自己的大綱冊,這才翻開。卻見上麵畫了一堆紅圈,都是需要修改的地方。


    主編在對麵絮絮叨叨,無非就是改改改。江未眠大部分都沒聽進去,隻是嗯嗯的敷衍了兩聲,等對方嘮叨完畢,這才起身離開辦公室。


    沈醉星在外麵坐得無聊,從口袋裏掏了一把糖,扔進嘴裏慢慢咬碎。就在這時,他身旁的沙發忽然下陷,忽然坐下了一名陌生男子。


    沈醉星下意識抬眼看去,卻見對方是一名穿著打扮極其讓人舒適的男子,就連容貌也是恰到好處,讓人挑不出半分瑕疵。他雙腿交疊,向後倒在沙發上,不同於沈醉星的懶散,更多的則是幾分靡靡色氣。隨便勾一勾指尖,便有無數人撲上去的那種。


    堪稱行走的荷爾蒙。


    隻一眼,沈醉星心中就升起了危機感,沒想到江未眠公司裏還有這種人物。江未眠那個愣木頭,可別被人勾走了。


    沈醉星麵無表情咬碎了嘴裏的糖果,掀起眼皮往辦公室門口看了眼,誰料這個舉動卻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桑非晚原本在閑看雜誌,忽然發現了沈醉星這個陌生麵孔。他淡淡挑眉,合上書頁,笑著出聲問道:“你也是來找林主編的嗎?”


    他態度友善,並不讓人覺得失禮,反而因為容貌晃眼,容易讓人自作多情。


    不過很可惜,這招對沈醉星沒用:“你猜?”


    “我猜?”


    桑非晚饒有興趣的笑了笑:“我猜你不是作家。”


    沈醉星:“然後呢?”


    桑非晚的情商極高,總能從蛛絲馬跡窺見細節,隻是這種人太過涼薄,隱隱讓人覺得可怕:“既然不是作者,那就不是來找主編的,你在等江老師?”


    猜的還挺準。


    沈醉星並沒有否認,聞言正欲說些什麽,隻聽哢嚓一聲門鎖轉動的聲音,江未眠拿著稿子從主編辦公室裏走了出來。他大抵沒想到沈醉星會和桑非晚坐在一起,見狀不由得頓了頓。


    桑非晚笑著起身打招呼,若無其事:“江老師,你出來了。”


    江未眠對桑非晚這種人不感冒。性格是一方麵,對方喜歡施展魅力,在玩弄人心後又施施然抽身離去則是另外一方麵。不過歸根到底和他沒什麽關係。


    江未眠情緒淡淡,沒有回答。他把沈醉星從沙發上拉起來,也沒有避諱什麽,直接牽著對方離開了編輯部。


    沈醉星唇角微勾,回頭對著桑非晚笑了笑,無聲透著挑釁。


    “……”


    桑非晚第一次在兩個人身上吃癟,見狀不由得頓了頓。他眼中閃過一抹興味,半晌後輕笑一聲,轉身進了辦公室。


    就像沈醉星怕桑非晚勾引江未眠一樣,江未眠同樣怕桑非晚勾引沈醉星。二人一路來到停車場,都各懷心思。


    江未眠見四下無人,終於對沈醉星道:“以後看見那種人離遠一點,不許走太近。”


    沈醉星第一次沒和他對著幹:“那你也要。”


    江未眠見狀不由得笑了笑,他伸手揉了揉沈醉星的頭,故意道:“那可不行,我和他同一家公司,天天出去,天天都得見他。”


    沈醉星背靠著車門,直接伸手勾住了江未眠的皮帶:“不許出去。”


    江未眠眼中悄然閃過一抹笑意:“怎麽,你不出去玩了?”


    沈醉星思索一瞬,最後終於艱難做出選擇,他擠進江未眠懷裏,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頸:“不玩了,回去陪你玩。”


    相比吃喝玩樂,當然是江未眠更重要。


    江未眠沒說話,低頭親了親沈醉星白淨的耳朵,覺得這個小騙子沒白養。然而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下一秒就聽沈醉星哼哼唧唧小聲抱怨道:“你這次不許再睡著了……”


    江未眠:“……”


    係統每天看見這種畫麵,小臉通黃,已經變成了一顆限量款黃鑽。它收拾包袱準備跑路,身形悄然出現在空氣中,用尖尖戳了戳江未眠:

    【親愛的宿主,我要走啦】


    江未眠頭也未回:“你走吧,我還有事,不送你了。”


    他趕著回去收拾沈醉星,這個人再不收拾就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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