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全了昨夜未盡之事
第65章 全了昨夜未盡之事
燕帝是上一屆權位之爭的贏家。彼天下大亂, 狼煙紛起,他與先帝斬木為兵, 揭竿為旗,創大燕百年基業,絕非等閑之輩。
隻是後來登基為帝,滿腔熱血到底被年歲消磨殆盡,留下的隻是一位多疑敏感,滿腹猜忌的帝王。
當燕帝從外間步入內殿時,眾臣齊齊起身行禮,高呼萬歲。聲音震徹殿宇, 有拔山之氣勢, 回音久而不絕。
楚熹年不著痕跡看向門外,隻見一名穿帝王冕服的中年男子於宮女簇擁下在龍椅落座, 十二旒玉製冕冠垂落眼前, 遮住了那雙眼睛,讓人難以窺探情緒。
燕帝聲音低沉,暗藏威嚴:“眾卿免禮。”
“謝陛下——”
眾人收禮,這才紛紛落座。楚熹年見燕帝身旁守著一名身穿銀鱗甲的將軍模樣人物, 氣質深如淵海,身形不動如山, 料想便是禁軍統領周溫臣。
隻看表麵,一時倒察覺不出什麽漏洞。
楚熹年將目光重新投注在謝鏡淵身上,指尖輕輕敲擊桌麵,繼續剛才的話題,意有所指的低聲問道:“我該除掉誰, 才能讓將軍把另外半條命也給我?”
謝鏡淵勾唇反問:“你就這麽想要我的命?”
楚熹年認真看向他:“與其讓將軍把性命輕易給了旁人, 倒不如給了我, 將軍說是不是?”
他說這句話時,在桌下握住了謝鏡淵的手,扣得嚴絲合縫。
不知怎的,謝鏡淵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掙紮一瞬,卻反被對方牽得更緊。直到燕帝目光落在下首,發現謝鏡淵也來赴宴,出聲詢問:
“謝卿久病不愈,今日前來赴宴,倒比從前少了幾分病氣,可見太史令的掐算無誤。好好保重自身,你乃我大燕棟梁,朕日後還需多多倚仗於你。”
依外人看來,謝鏡淵哪怕久不上朝,也依舊聖眷優渥,引得天子頻頻關切詢問。楚熹年卻從中聽出了幾分疏離忌憚,對謝鏡淵無聲動唇,說了四個字:“韜光養晦。”
太子也是這個意思,不著痕跡看向謝鏡淵,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裝病。
謝鏡淵起身對燕帝謝禮,垂眸遮住眼底神情。他用帕子掩唇,聲音嘶啞,麵色蒼白病弱,仿佛隨時會一命歸西:“臣多謝陛下關懷……”
眾臣見狀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想謝鏡淵這是病的不行了,也不知陛下是否會找人接替其手中的兵權。聽聞晉王在朔方接連告捷,短短數日就已平定匪亂,消息傳入京中,已經引得流言四起,更甚者有大臣言說晉王文武兼備,實乃諸皇子典範。
晉王若是諸皇子典範,那太子又將置於何地?
一些心思活絡的豪門大族已經開始思忖著要不要開始重新站隊了。
燕帝並不知曉眾臣心思。他見謝鏡淵身旁坐著一名白衫公子,玉帶錦袍,實在氣質出眾。眉眼間瞧著有幾分熟悉,出聲詢問:“可是曲陽候家的二子?”
楚熹年聞言從席位起身,落落大方,身長玉立:“回陛下,正是草民。”
燕帝見狀唔了一聲:“朕聽聞群英宴上你智破奇案,實乃人中俊傑,今日一見果然不俗,氣勢不遜乃兄。曲陽候生了兩個好兒子,坐吧。”
看的出來,燕帝對楚熹年這種出類拔萃又無甚威脅的後輩很是欣賞,言語中都多了幾分笑意。
“謝陛下誇讚。”
楚熹年沒打算在這個生性多疑的皇帝麵前出什麽風頭,淡笑落座,寵辱不驚。
席間羌族首領木察哈一直在不動聲色觀察著燕帝的情緒。他見燕帝龍顏大悅,趁勢起身舉杯敬酒,行了一個部族禮:“尊敬的陛下,木察哈千裏迢迢而來,一路見識京城繁華,子民興盛,實在是大開眼界。”
“隻有最勇武的君王才能治理出如此繁榮的國度,請允許木察哈敬您一杯!”
看的出來,燕帝對於這種溜須拍馬的話很是受用。他舉杯與木察哈隔空遙遙相敬,並不介意展示大燕的國力強盛:“你我乃友鄰之邦,若喜京城風土人情,不妨再多待一段時日,四處走走看看。”
“友鄰之邦”四字實在用得微妙。羌族在邊界屢屢進犯大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偏偏大小部落甚多,每每都難以根除。
羌族每打輸一次,便議和一次。然而沒過多久又開始搶掠,再打輸再議和,實在劣根難除。有敏銳的大臣已經嗅到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
果然,宴席未過半,木察哈就表露了自己此行的目地:“尊敬的陛下,羌族一直生活在草原苦寒之地,去歲大雪凍死了無數牛羊,子民都在忍饑挨餓。木察哈懇請您大發慈悲,允許羌族子民能進入白月城與大燕商人交易鹽鐵棉布,我將不勝感激。”
木察哈話音剛落,謝鏡淵就已經冷冷眯起了眼。一名武將接到他的授意,立刻起身反對,對燕帝拱手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答應!白月城乃草原邊界要塞,倘若允許異族之人隨意進入,後果不堪設想!”
燕帝也不是傻子,皺了皺眉,對木察哈道:“你我雖為友邦,兩族國土卻涇渭分明,還是不要輕易越界的好。”
木察哈急得彎腰施了一個大禮:“尊敬的陛下,請您相信我族此次議和的誠心。日後羌族將是大燕最堅固的同盟,永世修好。”
太子見狀對燕帝道:“父皇,兒臣不知羌族議和是否真心,隻知從先帝在位時他們便一再撕毀盟約,實在不可輕信,請父皇三思。”
開通兩族貿易隻會強大羌族的實力,於大燕並沒有什麽益處。敵人的強大在某種方麵就代表了自己的吃虧,故而許多大臣都不同意木察哈的請求。
秦道炎一直沒有動作,見木察哈投來求救的視線,這才示意對方稍安勿躁,慢慢起身對燕帝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燕帝:“但說無妨。”
秦道炎:“大燕與羌族僅隔一衣帶水,再則睦鄰友好。羌族如今誠心議和,我等又何必緊抓舊年之事不忘。陛下心懷天下,為顯我泱泱大朝之風範,助羌族開通貿易也無不可,一則廣施恩德,二則於我朝商路亦有益處。”
太子早看他個獨眼龍不順眼了,陰陽怪氣道:“依照秦尚書的意思是,我們便該大開家門,讓異族之人自由來去?”
“微臣並無此意,白月城乃草原要塞,自然不能任人進出。隻是羌人不能進,卻並不代表我們不能出,隻要陛下下令,命我朝商賈前往草原交易,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秦道炎果真是老狐狸,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便將問題給解決了。隻是依舊有大臣不同意,一時間堂下議論紛紛”
“可羌族人一直劫掠我朝派往草原的商隊,讓那些商賈帶著貨物前去交易,豈不是羊入虎口?不知秦大人收了羌族多少好處,如此替異族人著想。”
說話的正是金如海。他言辭尖銳,一言既出,四下皆靜。秦道炎下意識看向他,不明白金如海為何會對自己突然發難,臉色陰晴不定。
燕帝對秦道炎也有幾分寵幸,聞言開口平息局麵:“朕相信秦尚書並無此意,金大人言重了。”
金如海整肅衣冠,從席位而出,竟是對燕帝行了跪拜大禮:“陛下心慈,對臣子愛護有加,隻是微臣卻不能坐視不理,眼睜睜看著陛下被人蒙騙其中!”
燕帝最難容忍有臣子欺上瞞下,金如海此言算是戳中了他的痛處,臉色不由得陰沉了下來:“金如海,你何出此言?!”
秦道炎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給金家送了不少稀世珍寶,麵色大變,心想金如海莫不是要賣了自己。他正欲出言阻攔,卻為時已晚。
“微臣要參秦道炎私收異族賄賂,視國法於無度。他為助羌族打通商路,竟捧金銀獻於微臣府中。微臣心中惶恐,驚怒交加,本欲拒之門外,卻又恐陛下不知其惡劣行徑,隻得佯裝收下,以做嚴證。”
秦道炎此時也顧不得什麽了,慌慌張張從一旁出列,指著金如海怒道:“金如海,你休得胡言!”
金如海無動於衷:“是不是胡言,秦大人一會兒便知了。”
他語罷,命人從殿外抬進來兩大箱珠寶。蓋子一開,光芒四射,隻見其中的夜明珠大若嬰孩拳頭,寶石豔紅如血,件件都是稀世之珍。另還有古董瓷器,皆是進貢的禦用之物。
“嘩——”
周遭眾人見狀頓時一片嘩然,燕帝更是臉色難看,他重重拍桌,驚得文武大臣一陣膽顫:“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給朕一五一十的說明白!”
楚熹年垂眸飲了一杯酒,遮住唇邊弧度。
金如海擲地有聲道:“回稟陛下,秦道炎私收羌族賄賂,置大燕得失於不顧,臣懇請陛下對其施以嚴懲,以儆效尤!”
秦道炎直接跪地辯駁:“陛下,臣絕無此舉,難道金大人隨意搬出一箱金銀便可作為鐵證嗎,微臣不服。”
木察哈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連忙跟著出聲:“回稟陛下,木察哈可以擔保,絕無此事。”
太子在旁觀察著事態進展,見時機差不多,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身道:“啟稟父皇,兒臣有本要奏!”
秦道炎不知為何,心裏忽然咯噔了一下,平白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燕帝見太子也莫名跟著摻和進來,壓抑著怒氣道:“承昊,你又有何事要說。”
太子遞上一本早就準備好的奏折,而後走至下首行禮道:“回稟父皇,兒臣要彈劾兵部尚書秦道炎私通外邦,陷害忠良,枉顧人命,懇請父皇明查!”
他語罷,在秦道炎驚恐的眼神下將事情一一道出。包括九娘之死,古井藏信,秦雙刺殺,末了將九娘身上的玉佩以及書信呈上。
“父皇,那日若不是謝將軍與楚熹年對九娘之死心存疑慮,恰好與兒臣同坐馬車出城嚴查,隻怕也發現不了此事。秦道炎私收數百義子,每人身上皆有一塊玉佩,足以證明九娘便是他所收的義女,書信內容也確實為真。”
太子隱去了一些事,三分真七分假,條條證據羅列出來,足以將秦道炎捶死。
秦道炎聞言嚇得麵如土色,臉頰肌肉抽搐,半天都說不出來話。然而這還不算完,太子又呈上了一個極其眼熟的黑匣子:
“不知父皇是否聽聞京中近日出了一千麵盜賊,此人輕功絕頂,來去無蹤,雖有行竊之舉,卻有俠義心腸。她偷入秦道炎府中,原想行竊珍寶,不曾想陰差陽錯發現了他通敵賣國的證據,趁夜直接丟到了兒臣府中,兒臣不敢隱瞞,一切聽憑父皇定奪。”
燕帝沒有說話,他飛快翻閱著那些秦道炎與外邦往來的信件,越看到後麵越是怒火中燒,到最後直接冷笑出聲,咬牙切齒道:“好,好啊,真是好啊!這便是朕的好臣子!”
他袖袍一揮,麵前的杯盞嘩啦盡數落地,眾人嚇得齊齊跪地請罪:“陛下息怒——”
楚熹年看了謝鏡淵一眼,意思很明確,今日秦道炎必死無疑,再難以脫身。他似笑非笑的低語:“將軍該如何將那半條命給我?”
楚熹年如此態度,倒與昨夜拒絕的模樣截然不同。謝鏡淵隻覺得他忽冷忽熱,是在戲耍自己,眼眸低垂,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你若有本事,便自己來拿。”
他語罷看向正殿中央,隻見秦道炎哆嗦難言,頭上的官帽也軲轆落地,狼狽如喪家之犬。他連滾帶爬的上前想辯解什麽,卻被燕帝命人直接拖了下去,關入大牢嚴加審問。
羌族首領木察哈一時便淪為了眾矢之的。他見燕帝麵色不善,渾身冷汗直冒,不知該說些什麽。
太子再次給予敵人沉痛一擊:“父皇,羌族人說什麽誠心議和,分明狼子野心。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說並無此事,如今證據確鑿,更顯其巧舌如簧。兩族商路絕不能開,議和也無必要,我泱泱大燕難道還收拾不了區區羌族嗎?!”
秦道炎眼見著已經倒黴了,這個時候誰再幫羌族說話那就是沒腦子。文武百官見狀皆出聲附和,直接將羌族貶到了地縫裏。
“蠻夷之地,素少教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陛下萬不可答應!”
“請陛下速速將他們逐出大殿,莫汙了此地!”
燕朝國力遠勝羌族許多,燕帝自然不會將他們放在心上。心情好的時候或許還能結交一二,心情不好便如碾死螻蟻一般簡單。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哪兒還有什麽好臉。
燕帝臉色鐵青的拂袖,示意禁軍將他們驅趕出殿。木察哈帶來的幾十名部落勇士不懂漢語,見禁軍強行驅趕他們,皆都怒目而視。其中一名膀大腰圓的壯漢直接奪過了禁軍手中的兵刃,用羌族話怒聲道:“大燕皇帝,你欺人太甚,真以為我們怕了你不成!”
木察哈聞言神色驚恐,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攔,雙方便爆發了爭鬥。禦前三尺之內不可見兵刃,羌族人直接搶過了禁軍手中的兵器,大肆砍殺起來,這還了得。
外間的禁軍立刻呼啦啦潮水般湧入殿內,刀劍相擊,直接將好好的宴席變成了戰場。百官生怕誤傷自己,皆驚恐後退,心想羌族真是蠻夷之地,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楚熹年未免波及自身,直接將謝鏡淵拉到了自己身後,與他後退遠離戰場:“將軍當心。”
謝鏡淵見他擋在自己身前,頓了頓,隨即譏笑出聲:“該當心的是你自己。”
他話音剛落,便聽耳畔忽然傳來一道迅疾的破空聲,下意識看去,卻見一柄長劍不知從何處飛來,直直刺向了楚熹年。
他們身後恰好是殿柱,退無可退。
謝鏡淵見狀麵色微變,一把推開楚熹年,正準備以內力擊開此劍。卻忽然察覺一道冷凝的目光正在暗處觀察著自己,赫然是周溫臣。動作一頓,硬生生改擊為避,任由那長劍刺傷自己右臂,最後沒入柱中。
“唔——”
謝鏡淵悶哼一聲,臉上愈發失了血色。
他知道,周溫臣在試探自己是否真的病入膏肓。倘若強行將劍擊開,定會露出馬腳,隻能硬生生接了這一招。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等楚熹年回過神來,就見謝鏡淵麵色蒼白的捂著右臂,指縫間滿是鮮血,不由得瞳孔收縮。
“將軍!”
楚熹年連忙上前攥住他的手腕,想查看傷勢是否嚴重,謝鏡淵卻說什麽也不讓他看,皺眉啞聲道:“宮中人多眼雜,回府再說。”
楚熹年聞言一頓,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隻得飛快撕破衣袍下擺,將布料纏在他傷口處止血。神情罕見的沉凝,喜怒難辨的問謝鏡淵:“是何人出手?”
“……”
謝鏡淵沒說話。他從來沒見過楚熹年皺眉生氣的樣子,如今見他眉頭緊蹙,不免多看了幾眼,蒼白失了血色的唇無聲蠕動:“……回去再告訴你。”
謝鏡淵心想,原來楚熹年也有不知道的事。
羌族勇士雖然善戰,可到底寡不敵眾,不消片刻便被禁軍製服了。木察哈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後悔自己為何要帶這麽幾個蠢貨來,跪在地上連連叩首請罪。
“請陛下寬恕,請陛下寬恕……”
燕帝卻不欲再聽,拂袖憤然離席。周溫臣命禁軍將羌族人軟禁起來,等陛下氣消再做處置,邁出大殿前,不著痕跡看了眼謝鏡淵,這才離去。
太子一直關注著他們,見謝鏡淵受傷,皺眉上前:“傷勢嚴重嗎?”
謝鏡淵神情不變,甚至勾唇笑了笑:“死不了,今日親眼見秦道炎跌落塵泥,被人刺上一劍又何妨。”
太子見他沒事,微鬆一口氣,對楚熹年道:“盡快帶他回府找人醫治吧,宮中的太醫靠不住。”
楚熹年嗯了一聲,帶著謝鏡淵快速出宮回府了。一路上九庸將馬車駕駛得飛快,謝鏡淵傷勢受到顛簸,血已然有些開始止不住了,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袖。
“將軍……”
楚熹年緊緊抱著他,緊捂著謝鏡淵的傷口,想說些什麽,又沒有說。
謝鏡淵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聲音沙啞的嗯了一聲:“死不了……”
萬濟邈收到消息趕來將軍府時,瞧見謝鏡淵的傷勢頓覺麻煩,不免又要罵罵咧咧一番。他替謝鏡淵縫好傷口,又上了藥纏上紗布,前前後後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氣急敗壞:“日後再遇上這種事,莫要來找老夫!”
謝鏡淵半身赤luo的躺在床上,右臂纏著紗布。因為失血過多,麵色蒼白,聞言嗤笑出聲:“不找就不找。”
他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
萬濟邈氣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摔門離去了。
楚熹年擰了一方幹淨的帕子,替謝鏡淵擦拭身上殘餘的血痕,聲音低沉:“將軍可知醫者不能得罪?”
方才謝鏡淵處理傷勢,忙亂之間麵具也不知掉到了哪兒去。直到楚熹年離得近了,這才從對方淺色的瞳孔中清楚看見自己的模樣。
謝鏡淵下意識偏頭,情緒有些暴躁,聲音陰鷙道:“我的麵具呢?”
楚熹年靜靜看著他,沒有動作。
謝鏡淵幹脆自己找。他強撐著從床上坐起身,動作間牽扯到傷勢,麵色又白了幾分。他皺眉環視一圈,這才發現麵具掉落在了枕邊,然而剛剛撿起,側臉卻陡然覆上了一片溫熱——
楚熹年傾身靠近,直接吻住了謝鏡淵傷痕遍布的右臉。溫熱的唇緩慢下移,落在眼睛上,臉頰上,最後是唇邊,全了昨夜的未盡之事。纏綿又曖昧。
“……”
謝鏡淵眼瞼一顫,手裏的麵具從指尖悄然滑落,軲轆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