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技驚四座
第58章 技驚四座
旁人隻當楚熹年一介世家公子, 雖有急才,卻未必能勘察斷案。更何況仵作在大燕朝乃是賤役,怎麽想楚熹年都不會去學驗屍這種東西。別說金如海不同意, 就連顏卿河等長者也是連連搖頭。
謝鏡淵不願楚熹年攪入風口浪尖, 直接拉了他想走, 卻被門口護衛攔住,眼神頓時一冷。
廣平小郡王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謝將軍,今日是小王之失,才釀成此禍, 隻是如今金公子死因未明, 還請再多留片刻。”
謝鏡淵用帕子掩唇,嘶啞咳嗽幾聲, 麵無表情拉了拉肩上的風氅, 皺了皺細長的眉:“我久病不愈, 現如今到了該喝藥的時辰,怎麽, 郡王不讓走?”
他麵色蒼白, 唇色比常人深幾分,泛著詭異的烏紫。不用裝也有七分病樣子。小郡王聞言一時犯了難, 不知該如何是好。
太子聞言看了過來,心想怪不得謝鏡淵今天跟個炮仗似的,原來沒喝藥啊, 難得提出一個具有建設性的意見:“反正此案一時半刻也查不明白, 這麽多人,總不能一直待在此處不離開,依孤看不如將在座眾人的姓名記錄在冊,等需要的時候再叫人來盤問。”
金如海卻不同意, 人一走,那便如同放虎歸山。世家子弟或許不會離開,可在座還有許多平民白衣,倘若出了京城,再找回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然而賓客也不願一直待在此處,你一言我一語,吵嚷聲漸大,爭得臉紅脖子粗,眼看著就要將金鱗閣變成了菜市場。
楚熹年從頭到尾一直安安靜靜,他伸手替謝鏡淵拉了拉風氅,低聲問道:“將軍可是乏了,想回府休息?”
並不,其實謝鏡淵看熱鬧看的挺開心,不過再留下去,難保牽扯楚熹年。他勾唇冷笑道:“你直接與我出去便是,我不信有誰敢攔。”
“那豈不是平白落人話柄,”楚熹年笑著撣了撣衣袖,“將軍稍等片刻,等案子一查明白,我們便可回去了。”
“查?”謝鏡淵掀了掀眼皮子,“誰來查?”
楚熹年該不會真想去驗屍吧?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謝鏡淵就見楚熹年忽然走向人群中間,對著四方作了一禮:“在下不才,德薄能鮮,今日高朋滿座,皆有踔絕之能,故不敢顯露人前,班門弄斧。”
眾人不明白他想說些什麽,但也都側耳傾聽,退避回禮。
楚熹年看了眼金如海,頓了頓,這才繼續道:“金公子無辜命喪,父母必深悲痛切,想親手替愛子洗清冤屈也是人之常情,我等又何必阻攔,想來聖上也會體恤。如今官府未至,金大人想查問什麽便盡管道來,我等定一一解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雖不精驗屍之道,卻也粗知一二,金大人在此哭求太子殿下也無濟於事,不如便親手查驗,我等從旁輔助如何?”
楚熹年語罷,做了個請的動作,方向正好對著金公子已經半涼的屍首。
金如海臉頰肌肉抽搐不斷,心想梅奉臣性格古板不知變通,等明鏡司的人一來,自己隻怕再難沾手,倒不如趁此機會盤查一番,瞧瞧誰的嫌疑最大。
“好——”
金如海忽然揮袖,出聲喝止眾人的竊竊私語,對楚熹年道:“老夫今日便依你之言,親手查驗一番,若讓老夫知曉凶手是誰,定不輕饒!”
說出最後一句話時,他蒼老的眼中滿是狠戾,將眾人嚇得齊齊一顫,再不敢吭聲。
金公子的屍體便靜靜趴在桌子上,因為傷勢在腦部,而非大動脈,血僅流了一小灘便凝固住了。
金大人看得悲痛心切,雙手顫抖,不敢觸碰,末了扭頭看向眾人:“我兒是如何死的?!又是誰發現的屍首?!”
彼時廣平郡王正在撕畫,大家皆圍作一團阻攔,實在無暇分神顧及旁的。畫在眼皮子底下被偷了都沒發現,更何況死了人。
內堂靜悄悄的,無人應答。
就在這時,楚熹年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走至金公子屍體旁邊,將人在地上小心放平。而後挽起袖口,解開了他的衣衫,聲音平靜地一一敘述。
“金公子屍首尚有餘溫,死亡時間不超過半個時辰。”
楚熹年目光由上至下,粗略看了一遍屍體的四肢後背:“體表無明顯外傷,致命傷在腦部,左右太陽穴各有兩處血洞,似被尖細之物貫穿。”
他說著,又扒開屍體的眼皮和口唇:“眼球外凸,舌尖破損發紫,耳廓出血,雙手痙攣,死前曾經中毒,有掙紮痕跡。”
楚熹年語罷看向四周,見金公子麵前的桌上有一杯殘茶,從地上起身,忽略了謝鏡淵危險的目光,在其中一名穿鵝黃衫裙的貴女頭上拔了根銀簪下來:“借姑娘簪花一用。”
那貴女小小驚呼一聲,卻也沒阻攔,好奇看向他,想知道楚熹年要做些什麽。
眾人隻見楚熹年將銀簪在杯盞中攪弄片刻,等再取出時,銀色的簪棍已然烏黑,不由得紛紛瞪大眼睛,驚慌失措。
“茶中有毒!怎麽辦,我也曾飲過此茶!”
“我……我也飲過,這可怎麽是好?!”
“快去找大夫來!”
楚熹年笑了笑,低頭用帕子擦拭手心,出言平息慌亂:“諸位不必驚慌,此毒藥性猛烈,服下後頃刻便會斃命,僅金公子一人的杯盞中有毒罷了。”
這是一起有預謀有針對的謀殺案。
金如海聞言麵色陰晴不定,已經開始飛快思索自己是否得罪過什麽仇家,然而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聽楚熹年問道:“敢問剛才發現金公子屍首的是哪位姑娘?”
一名雪衫女子聞言猶豫一瞬,從人群中走出,對著楚熹年與金如海施了一禮:“小女子江素琪,是我先發現金公子屍首的。”
是平洲江家的大小姐。
楚熹年:“敢問姑娘,當時是何情景?”
江素琪慢慢回憶道:“……我與金公子席位相鄰,賞畫之時,與眾人一同離了位置上前觀畫,誰曾想歸座回來,便瞧見他一動不動的趴在矮桌上,頭上全是血……”
她似乎又想起那副可怕的場景,蹙眉用袖子掩了掩麵,不忍目睹。
楚熹年微微頷首:“多謝姑娘解惑。”
他語罷轉身看向金如海,慢慢問道:“金大人可還有什麽想知道的?”
金如海一時傻了眼。他掌管金部,平日接手的也隻是生意場上的貿易往來,哪裏會查什麽案子。他正等著楚熹年繼續往下說,誰曾想對方又將問題踢了回來。
能在官場上混的就沒有幾個蠢貨,更何況金部監察史這個天下一等一的肥差。金如海能穩居此位,自然不是等閑之輩,方才被怒火衝昏的頭腦也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神色不定的打量著楚熹年,心中大概也猜到麵前這個年輕人有幾把刷子,語氣稍有緩和,一字一句道:“老夫隻想知道,凶手是誰。”
老狐狸,一句話便將楚熹年堵了回去。
楚熹年不語,片刻後才道:“要查出凶手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到殺害金公子的凶器。”
眾人聞言雖不明所以,但都下意識低頭一起搜尋,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忽然驚叫一聲,指著梁柱旁邊的角落道:“瞧!那邊有一根鐵釘,莫不是殺害金公子的凶器?!”
說是鐵釘也不恰當,此物更像一根細長的三棱錐,隻是尖端磨得細長,像箭矢一般,一頭沾著血跡。半個巴掌長短。
楚熹年走過去,用帕子將此物撿起,置於桌上供眾人觀察。
楚焦平恰好站在梁柱旁邊。他見朱紅色的柱子上有些許淺淺的、白色的痕跡,又見窗戶大開,順著看向外間,湖對岸恰好是一處山石樹林。
楚焦平微微皺眉:“莫不是有人躲藏於湖對岸,借窗戶之便觀察金鱗閣內眾人。而金公子恰好靠窗,凶手在遠處對他射出暗器,穿腦而過,擊中梁柱,掉落在地?”
這個解釋倒也合情合理,金如海正要命人去湖對麵察看,卻被楚熹年伸手阻攔:“金大人稍安勿躁,莫被假象誤導。”
他這句話的意思與楚焦平相悖,難免讓人懷疑他們兄弟不合。一時間各式各樣紛雜的目光都落在了楚熹年身上,想聽聽他能說出個什麽名堂來。
楚焦平倒沒什麽不滿,看向自己這個性情大變的弟弟:“有何假象,不妨直言。”
楚熹年往窗外看了一眼,而後在金公子剛才的位置上盤膝落座,對眾人道:“我與金公子身量相仿,此刻便坐於此處,請金大人派一奴仆在窗外查看,是否能瞧見我。”
金大人立刻差了名仆人出去。那仆人站在窗邊,根本看不見楚熹年的頭,除非踮起腳尖往裏看,又跑進來複命:“回大人,小的看不見楚公子。”
楚熹年這才對對眾人解惑:“金公子席位雖然靠窗,可從外間看去,他的位置是死角,凶手不可能在湖對岸觀察他的位置,這是第一點。”
“第二,若金公子是被遠處射來的凶器貫穿腦部而亡,這根細長的三棱箭矢應該全部沾血才是,可諸位請看,此物僅有尖端沾血。”
廣平小郡王等人連忙低頭查看,卻發現果不其然如他所說,凶器僅有一頭沾血。
如此還不算完,楚熹年繼續推翻楚焦平的猜測:“第三,凶器如果是從窗外直接射入金公子大腦,他左邊太陽穴皮肉應該向內陷入,右邊太陽穴皮肉應該外凸,如此才符合箭矢衝力。”
楚熹年從位置上起身,將金公子的頭部傷勢展露給眾人看:“可他左右兩邊的太陽穴傷勢皮肉皆往裏陷,很明顯,是有人用凶器故意刺出了一個對稱的傷痕,想要誤導我們。”
“第四,梁柱上的暗器擊痕雜亂,且位置偏高,與金公子坐直時的身形並不形成一條直線,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暗器擊中所造成的痕跡。”
還有最重要的第五點。
楚熹年將那杯有毒的殘茶舉給眾人看:“凶手若想用暗器殺他,何必大費周章在茶內下毒,他做這一切的目的僅僅隻是想讓我們誤以為凶手在外麵作案,好洗脫自己身上的嫌疑。”
很明顯,凶手是先下的毒,而後趁金公子中毒渾身麻痹之時,直接取了他性命,做出一係列偽裝。
在座諸人聞言俱都陷入深思,對楚熹年半是驚歎半是佩服。金如海雙手緊攥成拳,追問道:“也就是說凶手還在金鱗閣內?!”
楚熹年頷首:“自然。”
廣平小郡王聞言莫名有些緊張,凶手就在金鱗閣內,那還了得?!他對楚熹年長施一禮,言辭懇切道:“楚兄斷案如神,還請務必查明真相,還金公子清白,還我等清白。”
謝鏡淵暗中盯著他們,試圖發現些蛛絲馬跡,然而一無所獲,自覺無趣的挑了挑眉。這種事果然還是交給楚熹年比較合適。
“在下自當盡力。”
楚熹年用帕子包裹住凶器,當著眾人的麵做了一個攥緊的動作。隻見箭矢除了沾血的地方露在外麵,剩下的位置都被楚熹年盡數攥入掌心:“此物過於細短,且周身鋒利異常。人體頭顱堅硬,凶手若用此物行凶,必然不好受力,掌心一定會留下傷痕,隻需看看在座諸位誰手中有傷,便可知曉真相了。”
他話音剛落,金鱗閣內算是炸開了鍋。其中最為激動的便是金如海,他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挨個兒掰開眾人的手看個清楚。
楚熹年率先攤開掌心,自證清白,而後拉過謝鏡淵的手,也攤開在眾人麵前。他們二人的手皆沒有新傷。
太子也跟著伸手手:“孤也沒有。”
顏卿河目光讚許的看了楚熹年一眼,心中直歎後生可畏,也抖抖袖子,伸出了雙手給眾人看:“老夫亦沒有傷痕。”
有他們幾人帶頭,餘下眾人也都紛紛伸手自證清白。然而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因為金如海挨個兒看過去,發現所有人的手都沒有可疑傷痕。
金如海結結巴巴問道:“楚公子,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周遭議論聲漸起。
“楚熹年不是說凶手就在金鱗閣內麽,難道他猜錯了?”
“我瞧他也不過是故弄玄虛,還是等明鏡司的人來吧。”
謝鏡淵擰了擰眉,壓低聲音問楚熹年:“凶手難不成已經跑了?”
“將軍莫急。”
楚熹年安撫似的拍了拍他,依舊不慌不忙。見金如海盯著自己,淡淡一笑:“如此不是甚好麽,說明在座諸位皆是高義之人,不曾沾染人命官司。”
廣平小郡王期期艾艾道:“楚兄,那這凶手……?”
楚熹年目光直直穿過他身後,落在一名神情慌張的粉衣婢女身上,笑了笑:“賓客雖查了,可奴仆還未查,這位姑娘,不知可否伸手讓在下一觀?”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聚了過去。卻見那粉衣婢女容貌嬌媚風情,臉色蒼白的緊,將雙手死死藏在袖中,無論如何也不肯伸出來。
金如海直接大步上前,將她的手用力掰開,卻見其右手掌心有幾道鮮明的血痕,不由得神色大驚:“是你殺了我兒子?!”
粉衣婢女死死咬牙,目光憤恨的看了他一眼:“是我又如何,你那蠢兒子流連煙花之地,天生負心薄情,縱死多少次也不為過!”
有眼尖的人覺得那粉衣婢女眼熟:“哎,那女子不是點墨樓的花魁晴嵐姑娘麽,聽說前些日子被金公子贖身改了良籍,怎麽跑到廣平王府當丫鬟了。”
此事細說又是一筆風流債。
那金家公子生性輕浮,兼得花言巧語,將花魁姑娘晴嵐哄騙到手便不管了。更不顧她還有三月身孕,直接趕出了府中。
廣平小郡王心善,一日出門見她暈倒路邊,便留了她在府中當丫鬟,沒成想惹禍上身,鬧出了這麽一場人命官司。
金如海痛心疾首,又是悔恨自己沒有教好兒子,又是痛恨這女子害了愛子性命。悲怒交加,竟在一片驚呼聲中拔出護衛腰間的長劍,對著她就要砍去,卻被楚熹年伸手阻攔:“金大人且慢!”
金如海聞言,揮刀的動作一頓,紅著眼睛看向他:“楚公子為何阻攔老夫?!”
楚熹年慢慢收回手,睨了眼那女子微凸的小腹:“金大人,此女子已經身懷有孕,很可能是你金家的血脈,不如查清再做定論。”
“當啷——”
金大人聞言頓時如遭雷擊,手中刀也落了地,他踉蹌著後退,又被眾人攙扶住。親生獨苗苗死了,凶手卻懷了他金家唯一的血脈,這件事落誰身上都接受不了。
楚熹年對別人家的倫理鬧劇沒興趣,見案子已經查清,便拉著謝鏡淵一同出了府,誰曾想還沒上馬車,廣平郡王便追了上來。
“楚兄留步!”
謝鏡淵冷眼旁觀,總覺得廣平郡王是不是有斷袖之癖,看見誰都喜歡親親熱熱的拉著手。例如現在,又拉著楚熹年不放。
廣平小郡王是專程來致謝的:“今日多虧楚兄查明真相,否則小王隻怕難以收場,日後若得空閑,定要多多來往才是。”
昌王、平王等陸陸續續出來,見狀都有些暗自後悔。楚熹年今日這一出,算是將兩家的人情都占盡了。不僅替小郡王找回了古畫,還替金家獨子查明了冤屈,早知如此,他們便該提前示好的。
“郡王客氣,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楚熹年不著痕跡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正準備上馬車,然而就在這時,一名鵝黃衫子的貴女忽然掀起轎簾,喚了他一聲,楚熹年下意識抬眼,一個繡花荷包卻不偏不倚砸進了他懷中。
“……”
大燕民風開放,閨中女子倒也沒有那麽多束縛,拋花擲果是常事。今日群英宴上,若論誰占的風頭最大,非楚熹年莫屬,不少世家貴女都有些芳心亂動。
那頂香轎漸漸遠去,徒留楚熹年一人站在原地陷入怔愣。謝鏡淵冷笑一聲,直接掀起簾子自己上了馬車,氣的病都快犯了。
楚熹年看著手中的荷包,正思忖著該怎麽辦,誰料這時身後又有人叫了他一聲,回頭看去,卻見是金如海。
“楚公子,”金如海一時之間仿佛蒼老了數十歲,整個人憔悴得不像話,他對著楚熹年拱拱手:“今日這份情,我金家承下了,日後若有機會,定然相報。等此事了結,老夫再登門致歉。”
楚熹年扶起他:“金大人節哀順變。”
就在他們敘話之時,一隊衙役忽然策馬趕來,領頭的正是梅奉臣。他收到廣平王府的消息時,正在陵縣查案,一路快馬加鞭,這才姍姍來遲。
楚熹年淡淡一笑,轉身上了馬車,現在還不是和梅奉臣接觸的時候。
梅奉臣老遠看見金如海,立刻翻身下馬:“金大人,令公子屍首現在何處?”
金如海閉著眼,根本不想理他:“抬回去了。”
梅奉臣皺眉:“抬回去作甚?”
金如海聞言倏地睜眼,言辭犀利:“抬回去作甚?自然是好生收斂安葬,難不成等你們明鏡司的人來收屍麽?!”
語罷冷哼一聲,怒而拂袖離去。
人死了他們不來,查找凶手的時候不來,所有事情都了結了,他們終於知道來了!!
楚熹年坐在馬車內,見梅奉臣站在原地一頭霧水,神色愕然,沒忍住輕笑出聲。他放下簾子,看向對麵的謝鏡淵:“將軍,今日這出戲倒還算熱鬧?”
謝鏡淵卻不搭理他,視線盯著楚熹年手中那個繡花精致的荷包,仿佛要燒出兩個洞來。
“扔掉。”
謝鏡淵說了兩個字,聲音細細涼涼,又讓人想起某種蟄伏在潮濕之地的毒蛇。
“?”
楚熹年慢半拍反應過來謝鏡淵是在說自己手裏的這個荷包,他微微挑眉,笑得讓人捉摸不透:“為何?”
謝鏡淵見他不僅不丟,還敢問為什麽,無聲眯眼,伸手就要去奪。然而楚熹年眼疾手快,直接藏到了身後,恰逢馬車一顛簸,謝鏡淵直接跌入了他懷裏。
“將軍當心——”
楚熹年下意識抱住他,勉強穩住了身形,低頭去看謝鏡淵的情況:“沒磕著吧?”
他們二人如此姿勢,倒讓馬車顯得逼仄起來。
謝鏡淵趴在他懷裏,倒也沒動,而是對著楚熹年伸出了手,語氣不善道:“荷包拿出來。”
他像一隻狗見到了骨頭,不知為何,就是跟那個荷包死磕上了。
楚熹年維持著抱他的姿勢沒動,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荷包,做工精細,應該值不少錢,聲音低沉的笑道:“將軍可知天下沒有白得的東西,你要這個荷包,該拿什麽來換?”
謝鏡淵揪住他的衣領,威脅道:“你交是不交?”
楚熹年白衫鬆散,這麽一扯,便露出了小片胸膛。他握住謝鏡淵的手,免得對方將自己衣服扯掉:“我說了,將軍若想要此物,拿東西與我來換,我自然什麽都給將軍……”
他聲音低沉富有磁性,莫名多了幾分纏綿撩人的意味。
謝鏡淵對上楚熹年的視線,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你想要什麽?”
楚熹年就是覺得逗他挺有意思:“將軍自己決定,若是東西輕了,我可不會換。”
謝鏡淵聞言正欲說些什麽,隻聽車壁忽然被人從外間叩響,立刻和楚熹年觸電般瞬間分開,活像偷情被人抓包。
楚熹年理了理衣袍,掀開簾子往外看去,卻見是太子,語氣不鹹不淡:“殿下?”
太子懶得坐轎子回去,騎了一匹白色的駿馬,看起來也有幾分威風凜凜,他笑著探頭看進來,聽出楚熹年語氣不對:“怎麽,生孤的氣了?”
楚熹年不置可否。
太子笑了一聲:“你放心,孤才不會害你,謝鏡淵第一個不答應。”
楚熹年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人,謝鏡淵卻沒看他。
太子勒了勒韁繩,若無其事的壓低聲音道:“你不是想查秦道炎的把柄麽,孤收到消息,羌族不日將進京朝貢,想要打通兩族商路,已經暗中派人給他送了不少禮,想讓秦道炎從中遊說皇上同意。”
“金如海掌司天下貿易,此事由他負責,秦道炎必定會在他身上下功夫。讓金家欠你一份情,沒壞處。”
太子語罷,不顧楚熹年帶著深思的目光,用力一揮鞭子,在半空中發出一聲短促輕響,直接帶著親衛策馬離去了。
楚熹年這個時候才察覺,太子似乎並沒有表麵上那麽蠢笨魯莽。他將荷包塞入袖中,對著車夫吩咐了一聲:“繞去廣平王府後門。”
謝鏡淵沒忍住睨了他一眼:“你去後門做什麽?”
楚熹年笑了笑:“將軍忘了,那名偷畫的小賊我們還沒有抓到。”
作者有話要說: #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還有可能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