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雨夜
第64章 雨夜
吳宿迅速逃回了自己的老巢, 位於七色小鎮的棺材鋪。
知道這裏的人很少,就算是拍賣會的人,也隻會用手機聯係他, 不經常來這家店鋪,吳宿喘著粗氣鎖住了門,那股被盯住的感覺終於散去了些,心下稍安。
拍賣會給他的能躲藏道具其實沒有那麽強大,使用的時候需要先在地上掏出一個洞來, 人躲進去再蓋上那張地皮, 才能隱藏的住,這張地皮蓋上去看起來完美無缺, 實際上隻要有人用腳踏一踏,就能立即察覺到不對。
他的地位不高, 是個專門替拍賣會處理麻煩人物的打手,能得到這種道具已經不錯了,吳宿並不挑。
他靠著完成拍賣會發下來的任務,這些年賺了不少的錢,習慣了享受的生活, 絕不想再回到那種儉樸的生活中去。
棺材店跟別的店鋪不一樣,它象征著死亡和不吉利, 如果不是鎮上死了人,他這裏十天半個月也進不來一個客人, 他的生意自然掙不來什麽錢。
可吳宿不是個吃的了苦的, 他出生在富足的家庭中,前半生過的暢快又舒適, 冷不防的成為了棺材店的主人, 完全靠著自己的能力吃飯, 最初的時候足足吃了一年的鹹菜。
這事情說來有些好笑,卻是吳宿人生中重要的轉折點。
他吃夠了鹹菜的味道,受夠了這種一窮二白的生活,決定要做些事情撈錢。
拍賣會就是這時候走進他的視野的,最開始,吳宿會投一些死屍身上的東西賣給拍賣會,後來吳宿的手裏出現了一些沒人家人的屍體,他便做的更過分了,幹脆連屍體都一並賣給了他們。
長期的生意讓拍賣會注意到了這個小人物。
吳宿沒什麽道德感,能力又足夠特殊,在對付一些特殊人物的時候,能夠起到奇效,他本人的存在感本就低,加上道具和紙人,常人很難察覺到他背後搞得小動作,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不少厲害的人物都在吳宿的身上吃過虧。
他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拍賣會的人,專門替拍賣會偷東西,或者去解決一些拍賣會不便出麵的事情,又或者像今天這樣,去製造一場大火,毀掉阻攔著拍賣會的人。
吳宿有幾分運氣,到現在為止,那些任務都完成的不差,可今天的事情,卻讓他的心不安的跳動著,久久不能平靜。
在眾多的任務中,他最討厭的就是關於鬼怪的任務,吳宿的能力讓他對鬼怪的存在很敏感,隻要是能威脅到他的鬼怪,他都能大概看見他們半透明的身影。
而今天他看到的鬼怪,無疑是強大的,是他平生所見到的前所未有的強大。
吳宿幾乎下意識就打起了退堂鼓,拍賣會交給他的任務是燒毀牧場,他已經派紙人燃起了火,至於後麵的事情,完不成也不是他的錯,吳宿可不想為拍賣會付出他的生命。
像這種鬼氣殷實的大鬼,多少都有追蹤的手段,幸好他身上披著壽衣,遮掩了他的氣息,才沒被追蹤到,想到這,吳宿的心裏輕鬆了不少,沏了一壺茶水,準備在棺材店裏躲上一周,等徹底確定了沒有危險,再出門活動。
這種生性的謹慎確實幫了他一把,讓文秀跟來的能量始終找不到他的存在,消弭在了小鎮之間的濃霧之中。
但吳宿萬萬想不到,到最後暴露了他存在的,是他從未放在心上的紙人。
敲門的聲音消失了,吳宿坐在凳子上,卻怎麽也安不下心,他這棺材店平時無人光顧,偏偏在這個他要躲避的時候來了客人,世上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呢。
茶水涼透了,喝進嘴裏冰的沁人,吳宿止不住的抖著腿,終於下定了決心,先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去躲上一段日子。
心思一定,他立刻站起了身,準備收拾行李走人,身子才剛轉過來,吳宿就像是被人潑了一身的涼水,心中冷的發顫。
在他的對麵,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兩個人,靜靜的瞧著他。
棺材鋪的采光不好,吳宿又門窗緊鎖不敢開燈,根本看不清對麵兩人的樣貌,隻能勉強通過輪廓辨別這是一男一女。
這兩人奇怪極了,吳宿光是看著他們,背後就出了一層冷汗,明明是在屋裏,黑著燈,那個女人還是舉著傘,遮蓋住了她和男人的臉龐。
吳宿在黑暗中待的久了,視線能分辨的更清楚了些,大概瞧見了女人裙子的花樣,看起來像是繡花的旗袍,跟身旁男人的西裝革履搭配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年代感。
屋裏寂靜極了,天公像是為了烘托氣氛,打了兩聲悶雷,夏日的雨水總喜歡在夜晚到來,跟哭嚎的狂風一起,擾人清夢。
在這種背影音樂下,吳宿看見了女人的動作,她的手臂往上抬了抬,連帶著那把傘一並向上抬了許多,吳宿的心跳跟著她的動作快速的跳動著,呼吸都急促了許多。
天空中驚雷炸響,閃電劈過長空,一瞬間為天地點了燈,女人手中的傘恰好抬到最高點,露出了兩人的麵容。
吳宿的呼吸停止了片刻,隨後就像是接受不了一樣,不停的喘著粗氣,他已經察覺不到心髒跳的有多快了,心神被恐懼扼住了喉嚨,一句話也問不出口。
在那道閃電的光下,對麵的女人完好的頭顱忽然掉下來了一半,滾落在地上,像熟透了的西瓜一樣,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而她旁邊的那個男人也終於有了動作,直接用右手將自己的左手拽了下來,還順手撕掉了半邊的麵龐。
吳宿被這一幕嚇壞了,他這些年做了不少壞事,甚至偷偷從屍身上割過器官去賣,卻沒想過自己會遭受到什麽報複,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馬上跪了下來,眼淚嘩啦啦的掉落,哭嚎著向對麵的兩人,不,應當說是向對麵不知道是什麽的兩個東西求饒著。
吳宿並沒有察覺到鬼怪的氣息,也是這一點,加重了他心中的恐懼,人對待未知,總擁有無盡的恐懼。
他猜測這是那間牧場派來的殺手,竭力說著牧場主的好話,明明隻在下午跟溫昭昭有一麵之緣,他竟然能滔滔不絕的說上十分鍾,隻要是關於讚美的詞語幾乎都被他說了個編。
溫禮的唇角上挑了些,記住了其中的幾句,準備說給主人家當個笑話聽,緩緩動了動手臂,將傘妥帖的合了起來,立在了身旁的櫃子上。
一瞬間,溫茂幾乎做了跟她同樣的選擇,也摘下了頭頂的帽子,放在了不會掉落的桌子中央。
屋子裏的氣氛頃刻間變了,吳宿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沒有再做那些無謂的求饒動作,而是伸手摸進了衣服的內兜。
他因為恐懼而失去冷靜的大腦終於降了降溫,發現了兩人的蹊蹺,麵前的男女都失去了頭顱的一半,但並沒有任何血跡和器官掉落出來,依舊幹幹淨淨,兩人的身上的皮膚也細膩的不似常人,倒跟他偶然間做出過的高級紙人相似…
吳宿想到這,心髒狠狠一抖,意識到了兩人究竟什麽。
狂喜衝上了吳宿的大腦,相較於麵對未知的危險,對付兩個高級點的紙人,雖然不輕鬆,卻不是他做不到的。
他立即站起了身,從懷裏掏出了一把紙錢,迎麵朝著紙人撒了過去。
這在喪事中稱為買路財,吳宿以前遇到棘手的大鬼是也曾經用過,成功從對方的手裏逃了出來。
對於紙人這種沒有靈魂的東西,紙錢的能力更強,叫他們讓開路,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吳宿唇角揚起了笑容,又迅速的僵硬在了臉上,滑稽的像隻馬戲團的猴子,滿眼的不可置信。
那兩個紙人完全沒有被買路財收買,身形晃都不晃一下,迅速的朝著他接近,吳宿甚至能看見女紙人手指上像是鐵錐子一樣的指甲,要是被她戳上一下,保準是五個汩汩冒血的洞。
他狼狽的在地上滾了幾圈,狼狽的躲開了女紙人的指甲,看到不願意地上被戳出來的五個深孔,吳宿的心中更懼,連財產都不顧了,拚了命的闖出了臥房。
剛出門,夏日的急雨就將吳宿從頭淋到腳,濕漉漉的衣服重量驚人,一下子讓他的速度慢了不少,好在紙人同樣怕水,這場大雨應該能阻止他們,不讓他們追來。
吳宿這樣想著,腳步越發沉重,逃跑的步伐一下子慢了不少。
他的背部突然傳來了一股巨力,將吳宿整個人都推了出去,在空氣中短暫飛了兩秒,狠狠的摔到了一旁的樹幹上,痛覺後一步傳來,他的腰像是斷了一樣的痛,眼睛中生理性的流了幾滴淚,卻怎麽也不敢闔上一秒,緊張的看著對麵的男女。
男紙人的手上握著一根黑色的棍子,應該就是剛才擊打他的東西,吳宿的眼睛不停的看那根棍子,總覺得眼熟的厲害,他忽然反應過來那是什麽,那東西可不正是他派紙人出去火燒牧場的時候,給他們的燒火棍嗎?
他的臉氣的通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緒,破口大罵。
“該死的雜種,是我將你們創造出來的,現在你們竟然妄圖殺掉你們的主人,那場火怎麽沒把你們兩個燒死,讓你們兩個背信棄義的雜種活了下來。”
罵到一半,吳宿忽然意識到了他們在為誰辦事,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水,“那個牧場主也是夠蠢的,竟然連你們這種背叛主人的叛徒都敢用,活該被…”
吳宿的話還沒說完,溫禮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單手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結結實實的扇了兩個巴掌,她的手勁兒大,這兩巴掌下去,吳宿的臉上立刻漲起了紅色的巴掌印,頭也暈的厲害,自然沒力氣再說什麽垃圾話。
小禮的唇角耷拉著,五指用力的攥著他的後脖子,用力將人往樹上撞了幾下。
“主人家的好自然不是你這種臭蟲可以理解的,別用你那張臭嘴議論她,你不配。”
她的手指用力,將吳宿的麵部按到了土地上,在地上按出了一個小坑,幾乎要把吳宿的整張臉都埋進去。
身後的溫茂開口阻攔了一句,“禮,別讓他死在你手裏。”
溫禮發熱的頭腦冷靜了一些,隨手扒拉了一下,讓吳宿那張已經明顯缺氧的麵孔朝著天空,從身後接過溫茂遞過來的手絹,擦了擦剛才觸碰過吳宿的手指,隨手把這塊髒掉的手絹丟在了吳宿的臉上。
“我們走吧。”
雨天多少還是對兩人有影響的,溫禮跟溫茂離開的步伐比來時快了不少,迅速取回了放在房間裏的帽子的傘,乘著大雨的掩護直接離開了棺材鋪。
至於暴露荒野又被手絹蓋住臉的吳宿會不會因為窒息而死,又或者死於別的什麽。
誰在乎呢。
雨夜讓他們不能像白天一眼,借風勢回到牧場,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衣服脫離的身體,很快就變回了原本紙的狀態,溫茂的手腳利落,飛快的折出了一艘紙質的小船,放進了河中。
河流是另一個離開的通道,兩個紙人不算在生命體中,並不會被結界攔截,順利的撐著船,一路出了七色小鎮。
到濃霧的交界處,事情就麻煩多了,即使有牌位指名他們應該要走的方向,小紙船順著因為下雨變得湍急的河流快速的往前走著,想要轉變方向變得難了幾倍,溫茂的燒火棍和溫禮的油紙傘都成了必要的船槳,勉強沒讓船走了岔路。
風雨太大,即使溫禮溫茂比平常的紙人多幾分本事,也難免被打濕了身體。
濕了的部分像是腫了一樣,浮起一個又一個大包,再這樣下去,這兩具紙人身體很可能會被雨水溶解。
溫禮當即把傘從河裏抽了出來,展開傘麵,遮擋在兩人的頭上,溫茂懂她的意思,隻是偶爾將燒火棍伸出去調整方向,剩下的時候都盡量縮著身體,兩人一起躲在傘下。
牧場裏,溫昭昭盯著窗外的大雨,心中不免擔心,小禮和小茂終究是兩個紙人,在這種雨天能在外麵存活嗎?
她沒有可以聯係他們的方式,摸摸手上的小人,感覺到兩個紙人目前的生命力還不錯,也隻能安慰自己,他們目前應該不算危險。
即便如此,她緊皺著的目光還是沒有鬆開,始終看著雨幕。
溫昭昭的視線落在了大門口的那兩個小小的牌位上,大雨讓她看不清楚那兩個尖刺一樣的牌位,雨水打在窗戶上,讓外麵的景色變了形狀,牌位更像是倒了一樣彎曲著。
她說什麽也在屋裏坐不住了,琢磨了一會,取了自己的雨衣裁下了兩塊料子,又找出了兩根頭繩,提著凳子出了門。
那件前襟少了兩塊布料的雨衣被她穿在了身上,外麵不止雨大,風也不小,溫昭昭站上凳子,總覺得自己在風中搖擺,時刻像是要摔下去了一樣,一隻手拽著門柱子不敢鬆開。
牌位有著牧場的力量,當然不想溫昭昭想的那樣東倒西歪,還好好的立在牆上。
溫昭昭咬著牙將手上的塑料雨衣拆下來的小雨衣蓋了上去,用頭繩曙緊了地步,給兩個紙人的牌位都穿了一件小雨衣。
文秀在小屋裏照顧已經能下單的雞鴨,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心都忍不住提了起來,溫昭昭單薄的身子在風裏搖晃著,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刮下來,狠狠的摔在地上,又好似一根野外的小草,隨著風的力量四處搖擺,卻始終沒有受到影響。
她的身體出現在了椅子邊,幫溫昭昭穩住了椅子,沒有去責怪她危險的行動,隻是提心吊膽的說了一句,“昭昭,下次這種事該讓我來。”
溫昭昭順著她的力氣跳了下來,瞧見文秀的樣子,拉著她的手跑進了屋子。
溫昭昭穿著雨衣,跟沒穿也差不了太多,文秀依然保持著人身,濕的比她還要徹底,溫昭昭帶著文秀擰幹了衣服上的水,晾在了窗台的架子上,在浴缸裏放了滿滿的熱水,招呼著文秀一起坐了進去,這才回答她剛才的話。
“這種小事,我順手就做了,秀秀你能瞬移,偏偏也要學著我去挨澆。”
她語氣中有些嗔怪的意思,文秀聽了也不生氣,文秀泡在熱水了,一顆心泡的比身體還熱,肩膀跟溫昭昭的挨在一起,屬於人類的、比鬼怪更高的體溫傳了過來。
文秀麵上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鬆。
她沒有反駁,甚至順著溫昭昭的話點了點頭,“嗯,我錯了,下次打傘。”
作者有話說:
此刻,禮貌組合正在劃船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