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拿來壓車
龍錦安的困惑,其實只持續了那麼一瞬間。因為當他目光掃過旁邊也同樣受傷的士兵時,便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只顧關心一人,而讓其他的人冷了心。
於是他趕緊讓旁邊沒有受傷的人過來幫助傷兵處理傷口,又叫人去中軍把軍醫找來。
行軍打仗,受傷乃是平常事,其實不用他特地說,那些士兵的傷口,也都還是簡單處理過一下的了。但是這會兒聽到主帥親自關心這麼一下,大家還是挺感動的。
只是秦雨霏看在眼裡,卻不理解這種本來就很平常的事情,那些人怎麼會感動如斯,不就是領導的關心的而已嗎,好像表現得太誇張了一點。
秦雨霏終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以她自然體會不到,在現在這種森嚴的等級制度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生命是不值錢的。他們能得主帥關懷,至少也要算作是一個意外的驚喜,儘管那驚喜多少有些卑微。
秦雨霏沒再去看龍錦安,專心致志的幫王福包紮傷口。
因為王福的傷在背上,包紮的時候要將布從他身前繞過,秦雨霏自然就免不了要跟王福有身體上的接觸。
當然,秦雨霏是半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幫助自己的戰友包紮傷口而已,身體接觸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別說自己現在還是個「男人」了,就是恢復了她的女兒身,她也只會覺得是小事一樁,一個普通衛生員的工作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但是,龍錦安在一旁看到「他」的動作,卻沒來由的感到心中一陣不痛快,直覺就是不想「他」的身子貼上王福的。
龍錦安三言兩語說完那些表示關懷的話,便立即彎下腰來,從「秦宇飛」手裡接過布條,自己動手幫王福包紮。
秦雨霏看到他動作生硬,皺了下眉頭,不過倒是也沒有說什麼。好已經將龍錦安這種笨手笨腳的行為,定位為當主子的作秀了。方才不過那麼兩句話就讓眾人感到受寵若驚的,那麼這會兒惺惺作態到這份兒上,還不得讓人感動得痛哭流涕?!
事實上,秦雨霏的直覺還真的是很准,龍錦安的行為,還真的就達到了她在心中所調侃的那種效果。
而在秦軍那邊,周復言聽到龍錦安已經來到后軍,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他來與自己會面,便走到他們這邊來相遇。
當他走到龍錦安所在的位置時,剛好就看到這麼一幕「愛兵如子」的場面,不禁又在心裡感慨了一番,在這些方面,他家王爺確實是做得不夠哇。
待王福的傷口包紮完畢,龍錦安才起身和周復言見禮,客氣對其賠罪道:「讓周先生久等了,是錦安的不是。」
周復言趕緊還禮,口中連稱「不敢」,並將來意提了出來:
「錦安公子撤離之時,竟將我吳州一應糧草和王府寶物盡皆帶走。我主秦王震怒,本欲親自興兵來討,是謀苦勸方歇。謀只向我主進言,錦安公子乃仁德之士,此番作為,想來必定是手下人等弄錯了。所以謀才會帶人專程追來,還望錦安公子高抬貴手,將你們運走的糧草和那些寶物交給謀等帶回,也好向我主秦王交差。」
龍錦安聽了周復言的話,似乎是大吃了一驚,訝然道:「嘶……怎麼……竟會有這樣的事情嗎?錦安確實是不知道呀!周先生會不會是弄錯了?或者是……你家王爺,弄錯了?」
秦雨霏正在用剩餘的布條將王福被撕開的衣服拉攏綁起來,聽到龍錦安的回話差點兒笑了場,還好她是低著頭的,不然肯定會讓人看出來。
周復言聞言一呆,想不到那麼大陣仗的事情,龍錦安竟然還敢矢口否認。他們留守下來負責看管糧草的人死傷大半,城內的騾馬車輛等,也被龍錦安悉數徵用,更別提王府別院里那些被搜刮一空的奇珍異寶了。
龍錦安做下的事情,就是想瞞也瞞不住的,何況他還根本就沒怎麼瞞呢。所以他的話說出來后,不光周復言感到不滿,就是跟著他過來的那些將官們,也都流露出滿臉憤慨的表情。
周復言有些激動的說道:「錦安公子怎麼能說不知道呢?您的手下,將我吳州看守糧草的將士殺得片甲不留,所有糧草都被您全部運走了,還有別院里的東西,也被洗劫一空哪。這麼大的事情,如若不是得到了您的首肯,只怕您的手下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吧?」
秦雨霏已經弄好了王福的衣裳,現在正拉開陳燦的褲腿檢查他腿上的傷,聽了周復言的話后,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豎起耳朵來等著聽龍錦安的回答。因為她很想看看,這一回,這貨又怎麼忽悠人家……
龍錦安聽了周復言的質問,並沒有顯示出半點心虛的表現來,只見他一拍腦袋,作恍然大悟狀:「哎呀……!周先生說的是這事兒呀,錦安還當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呢?嗯……」
他「嗯」了半天,卻遲遲不見有下文,秦雨霏聽得心急。可是,更急的,卻是周復言。
要不是多年養成的詩書禮儀,周復言簡直都想口出髒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拚命壓下想要發怒的衝動,再一次以誠懇的語氣說道:「錦安公子,那些糧草乃是我吳州軍民的活命糧,公子全部拿走,豈不是要陷我吳州十數萬軍民於絕境么?此等性命攸關之事,公子怎能說……不是大事呢?」
龍錦安似乎是這才勉強聽懂了周復言的話一般,平平淡淡的作出回答:「周先生說的糧草之事,錦安倒是略知一二的。」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囫圇話便閉口不言,明著就是要故意抻周復言一下,或者說,是想拖延一下時間吧。
周復言急得嘴角都快要冒泡了,偏生又不能揪住人家去要明確的答覆,只得耐著性子說道:「還請錦安公子明示。」
龍錦安這才淡然解釋道:「我軍撤離吳州之時,確實是帶走了些許糧草。不過那是因為我軍本就不想久居吳州,是以來時帶的糧草也就不多,也是因為被你們久困城中不得脫身,把先前帶來的糧草悉數用盡,才不得已從城中調集了一點兒,準備撤退途中嚼用的。哪裡就稱得上先生說的那樣,把城中糧草全部帶走了呢?」
秦雨霏聽得嘴角直抽,都恨不能手腳並用全拿上了,還「一點兒」呢!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兒,要不是自個兒全程陪著他算計、搗飭,只怕也要信了他的話呢。
周復言聞聽,憤然答道:「錦安公子真是巧言令色,明明是將我吳州所有糧草盡皆搶奪一光,卻說成是只帶路上嚼用之糧。好吧,就算糧食如你所說,那麼,王府別院里的那些寶物,您卻又作何解釋呢?難道說,那些東西,也是供您路上嚼用的不成??」
「寶物……?」龍錦安順口重複了一下,就像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一樣。
然後,他問站在一旁的周大維:「伯輝哪,是不是你們在征糧的時候,順便拿走了王爺的……什麼物件兒了?」
周大維滿口肯定的答道:「王爺,絕無此事!」
龍錦安像是不信任周大維一樣,不滿意他這樣的回答,接著問他:「那為何周先生會說來這樣的話來呢?伯輝,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或者是,問一下操辦此事的人吧……」
龍錦安反覆要求周大維好生答覆,讓人咋一聽上去,只覺得他對這件事情非常認真,同時倒是顯得他對周復言的問題,有多麼的重視似的。
周大維極其配合的「回想」了一下,像是不太確定的回答道:「如果說是秦王殿下的寶物嘛,我的手下絕對是沒有染指的。嗯……只不過……,在征糧的時候,倒是好像有人跟我說起過,在一處大戶人家的院落里,放了好些他們沒有見過的玩意兒,莫非……周先生說的,就是那些東西?」
周復言聽,將頭重重的點了又點,急急忙忙的說:「是、是、是,肯定錯不了。那些寶物在什麼地方,還請將軍帶某一看。」
這一回,周大維可不敢貿然作答了,他給人家來個「假裝」沒有聽見,看著龍錦安不說話。
龍錦安像是正在回想著此事似的,呆了半晌,對周復言說道:「哦,錦安想起來了……,昨日倒是彷彿有人提起過,說是……裝草糧的牛車顛簸得厲害,需要拿些重物壓一壓呢。伯輝,難道說……你們錯將秦王殿下的那些寶物,拿來壓車了不成?」
周大維這時倒是答得爽快了:「是的,主公。只因主公您有令,不得騷擾城中百姓,是以手下人等不敢隨便拿城中百姓的東西,當見到那些物件時,還以為是無主的東西,所以……就順手拿來裹進草料里壓車了。」
秦雨霏聽了他們兩人這一問一答,因為不敢笑出聲來,只好把牙齒咬得緊緊的,腮邦子都綳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