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沉船之愛（十）

  那些原本還在磨蹭的貴婦們一下子啞然，看了一眼後面船員們拚命攔著的人，除了少數人外，都乾脆的上了船。


  70人的載客量，卻只坐了40幾個，尹溫妮心裡搖搖頭，縱然想說什麼，但看看周圍的情況還是沉默了。


  輪到尹溫妮和布萊安娜時第二艘救生艇，不出意外，卡爾被攔了下來。


  「你們先上去。」卡爾鎮定自若，還笑了一下，對布萊安娜道，「寶貝，你先上船。我有辦法，不會有事的。」最後一句他說的很輕。


  尹溫妮看了卡爾一眼，緊皺著眉頭，朝卡爾點點頭，做了一個「保重」的口型拉著布萊安娜上了救生艇。


  布萊安娜噙著淚水，固執看向卡爾，她的心亂成一團。


  這時，後面一對年老的夫妻停在了救生艇面前。他們是梅西百貨的創始人，斯特勞斯夫婦。頭髮花白的羅莎莉堅定了否決了丈夫的勸說，她帶著雍容洒脫的笑，將毛皮大衣甩給女僕，對他的丈夫道：「多少年來，你去哪我去哪，我現在去你去的地方。」兩人依偎著攜手離開了救生艇。


  「尹溫妮，」布萊安娜用力撥開了她抓住自己的手，含著淚笑著一字一句道，「你好好照顧自己，替我向爸爸媽媽說對不起。我要去陪他。」她猛地跨出了救生艇，不顧後面人的呼喊，朝卡爾跑去。


  「你瘋了！」卡爾震驚的看著布萊安娜，內心受了巨大的衝擊，他分不清到底是焦急，還是喜悅，又或者是感動。但他發誓，從這一秒開始，他這一生都不會辜負這個為了他從救生艇上下來的女孩。


  「我們已經訂婚了，不久就要結婚。但不論時間的早與晚，不論我們有沒有在上帝面前許下誓言，無論富貴貧窮，生老病死，都無法分開我們！」布萊安娜死死抓著卡爾手，她身子緊張的都在顫抖，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卡爾。


  卡爾笑了，他反手握住布萊安娜的手，拉著開始跑：「我們去別的甲板看看。」


  人群涌動，哭喊、求救，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起讓這座舉世矚目的不沉之船瞬間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卡爾小心的護著布萊安娜，防止她被撞到。


  「我們試試這邊。」卡爾看了一眼負責救生艇的船員，對布萊安娜道。


  布萊安娜遲疑了一下，船員拿著喇叭吼著「女士優先！請女士們往前來，男士往後！」的聲音還回蕩不絕，但她仍然聽話的跟著卡爾走。


  不出意外，卡爾被攔了下來。布萊安娜驚慌了看了卡爾一眼，死死的拉著他手不放。


  卡爾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湊近了船員低聲道：「我是卡爾霍克利，等我上岸我會好好的照顧你的妻子和孩子，讓他們衣食無憂。」


  那位船員顯然早就知道卡爾的身份，他猶豫了一秒，他心裡清楚自己沒有絲毫生還的可能，從懷裡掏出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他帶著懇求對卡爾道：「上面有地址，拜託了。」


  卡爾當著他面將信封好好的放進胸口位置的口袋，拍了拍胸口道：「我對上帝發誓。」


  那位船員放了行。


  一上救生艇，卡爾抱著布萊安娜坐在一邊靜靜的沒有出聲。救生艇一點一點的被放了下來，船上配備的船員喊道：「所有的男士拿起槳，一起划，我們得遠離泰坦尼克，不然會被卷下去的。」


  聞言，船上的男士迅速的分配好位置，不管之前學沒學過比著樣子奮力地划動。


  與泰坦尼克上的喧嘩嘈雜、燈火通明相比，救生艇特別的安靜，甚至可以說是寂靜。沒有人說話，大家都默默的待在自己的位置。除了男士們的划水聲，還有船員偶爾指揮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好了，就停在這裡。」船員估量了一下和大船的距離，道。此刻海面上一片漆黑，除了泰坦尼克，看不見其他的救生艇。求救信號已經發出去了，他們不能離開的太遠。船上的人相互依偎著，目光注視著大船，哭喊聲順著凜冽的海風吹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不時能聽見船上發出的槍聲，看見因為絕望從船上跳下的乘客。


  「卡茲」一聲巨響，泰坦尼克斷裂成了兩半，所有人面容肅穆的看著這艘舉世巨輪一點一點沉入海底。唯一的光亮消失了，卻又好像帶走了所有人的希望。船上的女士忍不住痛聲哭泣，為她們的親人，為失去生命的所有人。


  「我們該回去，」布萊安娜的聲音在靜謐的船上特別的醒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蒼白著臉色，眼神卻無比的堅定，「船上還有位置，我們該回去救他們。」


  「不行！」船員第一個反駁道，他還沒有從巨輪沉默的恐懼中回過神，「那些人會爭先恐後的搶著上船，他們會掀翻了救生艇！你這只是婦人之仁！」


  布萊安娜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說的有道理，先生。」她的肯定緩解了渾身緊繃的船員，「或許我們可以在周邊看看有沒有漂的遠的個別的落難者。反正我們也需要和其他救生艇匯合不是嗎？況且那些落難者里還有我們的親人，我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凍死在海里？」


  船員想了一會兒，看了眾人的表情，點頭同意了。為了節約體力，男人分成了兩組。一邊划動，一邊呼喊著有沒有人。能游的遠的人到底不多，他們劃了半天，救上來三個男士，那還是被浪沖的遠的。


  布萊安娜拿出了藏著的酒，船上的人傳著喝一口，保持著體溫。海上的溫度越來越冷，所有人度日如年的等待著救援船的到來。卡爾將布萊安娜裹進懷裡，她的嘴唇已經凍的發紫了。


  「你自己吃。」卡爾偏頭拒絕了她偷偷遞到嘴邊的巧克力，心疼的看著她。


  布萊安娜搖搖頭，她冷的牙齒都在打顫，可她知道她不能睡：「你還要划船，體力消耗的大。」


  卡爾伸手強迫的將巧克力塞進了她的嘴裡，他聲音輕柔，帶著安撫：「救援船很快就會來了！在等等，在等等。」


  所有人都在等待，都在祈禱！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3點30分，卡帕西亞號趕到了救援現場。


  布萊安娜是被卡爾抱著上了卡帕西亞號，她已經渾身凍僵了，意識也迷迷糊糊的。


  「卡爾，找溫妮，溫妮。」在說完這一句后，她就暈了過去。


  這一晚上的驚心動魄，怕是她這一生最難忘的回憶。布萊安娜醒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找到尹溫妮了嗎」。


  「寶貝，我讓賴福傑去找了，目前情況很混亂，她也許登上了別的救援船。你別擔心，我們不是看著她上了救生艇嘛，她一定沒有事的。」卡爾抱住布萊安娜，安慰道。他的目光透著不忍與憂慮，還有一絲慶幸，他打聽到尹溫妮所上的救生艇在放入海面的時候翻了。可這一切，他不敢告訴布萊安娜，或許，他想著那個笑容淡然，默默幫助他和安娜的少女，她還活著。


  輪船直接開回了紐約，數萬名民眾在自由女神像面前，等待著倖存者的回來。


  布萊安娜發燒了幾天，到了下船那天才退燒，整個人暈暈沉沉的被卡爾帶回了紐約的住所。


  「她是不是不在了？」卡爾一回來，布萊安娜紅著眼，面色慘白，含著淚，問道，


  紙是包不住火的，到了現在還找不到尹溫妮的影子，布萊安娜顯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不起，寶貝。」卡爾伸手抱住布萊安娜，聲音低沉，「我已經發了電報，英國那邊很快就過來了。」


  「我對不起尹溫妮，對不起姨母。」布萊安娜忍不住痛哭出聲，撕心裂肺道，「如果不是陪我，她就不會坐上泰坦尼克號，都是我的錯！」


  「寶貝，你別這樣，她不會怪你的。」卡爾吻了吻她的頭頂，他從沒有安慰過人，以至於此刻他的語言如此蒼白無力，只能緊緊的抱著她。


  布萊安娜病了，病的不清，整日昏昏沉沉躺在船上，慶幸的時候並不多。直到達西一家、懷特一家到了都沒有好轉。


  「她很自責。」早先得到消息的康維拉瑞婭照顧了這個素未蒙面的侄女好幾天，面上帶著憂慮對眾人道，「這樣下去，她的身體肯定吃不消。」


  帶著銀制面具的艾瑞克肅著臉，他進去看了一眼病弱的布萊安娜，攬著從得到消息眼睛就一直腫著的露特絲不言不語。一個是他愛若珍寶的親生女兒，一個是從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侄女，說不怨是假，但也不願看著她如此這般。


  達西夫人捂著嘴默默抽泣，為著可憐的女兒，也為著她那可憐的侄女。


  「也許一切並沒有想象的糟糕。」康維拉瑞婭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是如此的蒼白無力，她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抱歉！布萊安娜和尹溫妮怎麼樣了？」格瑞絲突然闖了進來，她手裡還拖著一位身材高大、容貌俊美、氣場強大的黑髮男子。


  「格瑞絲，你怎麼會在這裡？」露特絲驚訝道，她根本沒聽說她來美國了。


  「額，我得到消息匆忙趕過來的。情況怎麼樣了？」格瑞絲焦急的問道。


  露特絲搖搖頭，哽噎著說了目前的狀況。格瑞絲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神情認真道：「艾瑞克姨夫，露特絲姨母，我們能單獨聊聊嗎？」


  千萬年的愛情劃破時空的阻隔，大海、黃沙，帶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