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輪回瓊漿
第55章 、輪回瓊漿
天庭下界輪回的神君神女並不都想要曆劫飛升。有些隻是厭倦了森嚴的天規, 領個號下界享受自由自在的人生。但若是能順路破個情劫,也算是意外之喜。燕月生要為李秋庭找一個不在南齊的天降青梅,她忽然想起思凡下界, 如今投胎在北齊長公主府上的仙子金楚音。
金楚音比李秋庭年長兩歲。兩邊家室模樣都算匹配, 談婚論嫁不會非常棘手。但他們立場相對,製造情劫也是小菜一碟。燕月生大筆一揮, 便在未來出使南齊的北齊使者隊伍裏加進一個金郡主。
她原本計劃要讓金楚音美救英雄,好讓不懂愛情的李秋庭怦然心動產生吊橋效應,對金楚音一見鍾情。但燕月生想起李秋庭方才少年老成謹慎小心的模樣, 不像是會立於危牆下的脾氣。為了防止危牆即將砸在李秋庭頭上卻被他提前跑脫的情形發生, 燕月生忍痛將他們的相遇劇本改成了英雄救美。
具體細節還未敲定, 便有拘神令自冥冥中來, 是南鬥星君。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閑的燕月生將命簿蓋在臉上, 無聲地歎一口氣。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軀體在緩慢複蘇, 但她沒有機會去享受人生中的第一千個春天。
“如果再來一次, 我還會想要當司命嗎?”燕月生想, “即便我的壽命遠比人間的妖族長, 但我並沒有為自己活過,而是為一個詛咒我的天帝奔波。這九百多年過去,除了修為之外,我好像並沒有得到其他什麽。可我要這麽多修為有什麽用,這東西也許夠用就行,實在不必這麽拚命。”
延壽司中, 南鬥星君坐在上座,滿桌都是麻將牌。摸魚被領導抓個正著的司祿等人戰戰兢兢站在下手, 大氣不敢出。
“我不在的時候, 你們都是這麽應卯的?”南鬥星君撚著麻將牌, “成天正事不做,光顧著玩了。天庭養著你們,可不是教你們吃閑飯的。”
司祿等人連連稱是,南鬥星君正要再說,門外光線一暗,久不在天界的司命一腳踏進門來。燕月生目光一掃,便知是出了什麽事,然而她臉上不動聲色,先聲奪人。
“巴巴叫我從下界回來,不會就是為了讓我聽訓吧?”燕月生抬腳作勢要走,“好不容易得了這點假期,就這麽給我折騰完了,我可不依。”
“站住!”南鬥星君喝道,“在下界把性子養野了,越發沒規矩了。還不快回來?”
燕月生比個鬼臉,一溜煙跑到司祿旁邊,往她手裏塞了一塊手帕。司祿捏了捏,裏麵硬邦邦的一塊,正是她最喜歡的薑絲糖。
“他們在當值的時候玩牌,固然該罰。而你!”南鬥指向司命,“成天待在下界不知道回來,也不是省油的燈。其他同僚到延壽司來找我說事,總是尋不見你,你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區別。”燕月生站直身,反駁得理直氣壯,“我下界是奉了天帝之命出公差,有理有據有假條,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而那些來找我的神君神女,恐怕又是托您老走後門,要我給他們曆劫行方便。這才是違背天規的做法。”
“有沒有違背天規,那得看天帝的判斷。何況你每次都是嘴上答應,回去繼續我行我素,甚至變本加厲。”南鬥星君放下麻將,“隻怕我這邊剛囑咐過你,你那邊馬上把他們安排上‘特別關注’名單,哪裏給他們行方便了?”
“不,我認真地執行了您的命令,對他們頗為關照。”燕月生無辜攤手,“隻不過平常我會求穩些,這不是您老發話,我馬上就選了最高效的渡劫方式?他們雖然會吃點苦頭,但也能節省時間,豈不是皆大歡喜?”
“對神族來說,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南鬥星君瞪她一眼,“我想你應該不會不明白。而司祿、延壽、益算、度厄、上生,你們五個當差時玩忽職守——”
“且慢!”燕月生打斷南鬥星君,“司祿等人在值時偷懶固然該罰。但若是南鬥北鬥二位星君也沒能嚴格遵守天規,為一己之私修改凡人壽數,又當如何?”
“我什麽時候……”
話說到一半,南鬥星君忽然銷聲。他和燕月生對視一眼,燕月生眼角彎彎。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在這裏等著拿捏我呢。”南鬥搖頭失笑,“罷了,算是我先前欠你一個人情,今日一筆勾銷。你們下去吧,司命跟我來。”
司祿等人如蒙大赦,紛紛告辭退下。燕月生跟著南鬥星君進了內室,南鬥站在窗前沉吟片刻:“你什麽時候知道顏超的事?”
“第二日便知道了。冥府拿著命簿來向我討人,說本來隻能活十九歲的凡人忽然能活到九十歲,黑白無常無法拘到生魂,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燕月生彈了彈指甲,“我核實過的命簿本該絕無錯漏。所以我把人打發走後調出顏超的記錄看了一眼,發現兩位星君因為一壺酒一盤肉的人情有所徇私。區區酒肉換取七十年陽壽,對凡人來說當真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原來如此,虧你也能忍住,今日才拿出來說嘴。”南鬥星君搖頭,“罷了,不說這個事。我叫你回來,一是要你別隻顧著神族曆劫的事,忘記了你的本職是司掌下界凡人的命運。看來你做得很好,我也放心了。”
“那第二件事?”
“我剛從淩霄殿回來,路上遇見破軍。他近日得了一壺老君的輪回瓊液,知道你好飲,托我給你帶來。”南鬥星君袖子拂過桌麵,桌上出現一壺瓊漿,清芬的桃花香一瞬間溢滿房間。燕月生深深吸一口氣,讚歎:“果然好酒!”
“雖是好酒,但是易醉,你喝的時候要當心,別一口氣就喝完了。醉酒誤事,百花洞的前車之鑒,你不能忘記。”南鬥星君話裏似藏深意。
“這種事我自然知道。”海量的燕月生不以為意,“那屬下就先告辭了,我的假期應該還沒結束?”
“去吧。”
南齊皇宮,李秋庭在禦花園裏背四書,身旁隻跟了兩個小太監。奎木狼在暗處注視著他們。按理說李秋庭早過了哭鬧的年紀,但奎木狼依然不敢出現在他家少君麵前。因為李秋庭每次看見他,總會有很多問題。有的關於天機閣,有的關於燕月生。奎木狼不像燕月生那般能言善辯,被八歲的李秋庭逼問得啞口無言,每次都狼狽不堪,以致最後隻能避開李秋庭,不給他提問的機會。
遠遠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聽便知道有許多人。李秋庭聽見了,背誦的聲音越發響亮。腳步聲遲疑片刻,向這裏轉過來。
“……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
“誰在那裏?”溫和的男聲響起來。
李秋庭心下鬆一口氣,臉上卻裝出驚訝的模樣:“父皇!”他恭恭敬敬撩起衣擺下跪:“兒臣給父皇請安。”
孩子快有一打的皇帝皺起眉,想不起這是他哪個兒子。還是大太監記得清楚,在旁邊小聲提醒:“陛下,這是六皇子。”
“是你啊。”依然沒想起李秋庭名字的皇帝點點頭,“剛才聽你書背得不錯,少傅教到中庸了麽?”
“回父皇,兒臣沒有先生,隻是自己平日隨便看看。”
“沒有先生?”皇帝吃一驚。
太監急忙又提醒,皇帝才想起這是前兩日才從行宮接回皇宮的李秋庭。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地下的孩童:“原來是你。好孩子,你既然這麽好學,父皇自然會給你安排先生的。”
“多謝父皇。”
儀仗走出去一段,皇帝忽然說:“他倒是個不驕不躁的性子,可惜了。”
大太監知道皇帝在可惜什麽。六皇子母親出身微賤,姿容平平,生下李秋庭不久後便早早亡故。而李秋庭繈褓時又總是因為鬼神之事哭鬧,皇帝很不喜歡這對母子,將李秋庭送走眼不見為淨。若不是前些日子皇後病重,皇帝下令合宮皇子公主都要去佛寺為皇後祈福,李秋庭大概還回不了宮中。
“六皇子身上流著陛下的血,自然有幾分陛下的神韻。”
皇帝想起他和皇後三個不成器的兒子:“希望他是個老實本分的吧。”
“醒一醒。”有人在拍燕月生的臉頰。宿醉的燕月生煩躁地將對方的手拍到一邊,翻個身繼續睡。
“燕月生!”來人扯著她的耳朵大吼,“再不起來你就完蛋了!”
燕月生一動不動。
“讓開,讓我來。”旁邊有人自告奮勇擠過來,捏住一根羽毛去捅燕月生的鼻子。燕月生幾次拍打不去,很不體麵地打了個噴嚏,才慢悠悠睜開眼睛。榻旁站了好幾個人,燕月生定睛一看,發現都是延壽司的同僚。
“你們在做什麽?”
“總算醒了,再不醒我就要把你扔進瑤池裏洗洗。”益算星君拿開手,“我們幫你分擔了這三天的工作,算是償還之前你在星君麵前幫我們開脫的人情。”
燕月生揉著眼睛坐起來:“你們在說什麽?什麽三天?”
“你喝了太上老君的輪回瓊液,而且是一整壺。”度厄星君伸出三根手指,“此酒又名桃花醉,喝下之後三日醉死,殺了你都醒不過來。我們好心幫你應了這三天的工作,但再多就不行了。”
“說得這麽好聽,我的工作中本來有一部分就是你的吧。”燕月生嗤之以鼻,“這酒這麽霸道?我竟然半點——”
她聲音忽轉淒厲:“你說什麽?我睡了三天!”
“沒錯。”度厄星君把手指收回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所以也可以說,你其實睡了三年。不過不用擔心,這三年的命簿我們五個幫你分攤,全部核對過兩——”
話猶未了,度厄星君眼睜睜看著司命從懷裏又掏出一本。燕月生絕望地捏著李秋庭的命簿,幾乎要一頭撞牆:“我的劇本,我的天降青梅……不,還來得及!”
燕月生第一次見明淵轉世時,李秋庭隻有五歲,三年過去也不過八歲而已。雖然和燕月生預想的不同,李秋庭和金楚音都到了男女不同席的年紀,不是那麽容易見麵。但一切還來得及挽回。隻不過北齊出使的計劃除去土地糾紛和貿易往來,恐怕要再添一條聯姻了。
“希望能一切順利吧。”燕月生憂愁地想,“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