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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除夕之夜

  第15章 、除夕之夜


    吃完晚飯,燕月生將自己關在房中,複盤了一整日棋譜,一天便推演完了前二十七局。


    早午飯都是屠汝陵送上樓,燕月生吃完後放在門外,自有小二來收。到了傍晚,客棧樓下忽然熱鬧起來。隔了幾層牆板,燕月生還能聽見大堂裏笑鬧吵嚷聲。她可以想象幾家老小在大堂中坐成一桌,互相敬酒夾菜的模樣。


    原先平靜的心忽然動搖起來,使她不能再安心推演下去。燕月生煩躁地將棋譜扔在一邊,移到窗邊去坐。窗外天空沒有月亮,連星光也黯淡到了極致,要很費力才能將它們和天幕區分開來。


    外麵夜風颼颼地吹,拂到臉上便凍得人臉發痛。但燕月生很喜歡這種感覺,反而將窗戶推得更開了。因為演算混沌不明的大腦清醒了三分,街邊掛的紅燈籠亮了起來。燕月生掣出匕首,一痕雪亮的刀光照亮了少女寂寞的臉。


    “新年快樂。”她對著刀鋒映出的燕月生說。


    有一瞬間,燕月生忽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想把這把刀送進胸膛,看著鮮紅的血自胸口飛濺。死亡的可怕暫時隱去,家人站在道路盡頭向燕月生招手。燕月生迷惘地想,即便她當真成功殺死了薑佚君,父母也不能回到她身邊。


    那她賭上性命完成的複仇,到底還有什麽意義?

    “篤篤”,屋外傳來敲門聲。燕月生如夢初醒,才發現自己竟有些走火入魔。她合上匕首:“請進。”


    屋外人靜了靜,門開了。燕月生原以為是屠汝陵上樓送飯,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明淵。他穿了一件黑底白紋圓領袍,前襟依舊是扶桑花的暗紋。


    “明公子這是?”燕月生從榻上下來,禮貌地露出困惑神情。


    “明淵。”青年糾正道。


    “明淵公子夤夜前來,所為何事?”


    “要和我出去走走嗎?”


    明淵伸出手。燕月生低下頭看,那一隻比她大上一號的手骨節分明,一看便是青年男子的手掌。而燕月生卻莫名其妙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應該是她先伸出手,明淵仰頭審視了她半日,才將他的手塞進來。少年的手如棉花般柔軟,又如烈火般熾熱。


    “你在顏家梅林問的那個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我們以前確實見過。”明淵說,“不想聽一聽嗎?我們從前的故事。”


    “你願意說了?”燕月生抬頭看他。


    “如果你答應和我一起出去散步,我可以考慮告訴你。”


    街上幾乎沒什麽人,大家都回屋守歲了,偶爾還能聞到飯菜的香氣。隻留石獅子鎮守在門前,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燕月生原先還覺著冷侵入骨,但明淵牽起她的手之後,便有一股極溫暖的靈力流入燕月生體內,短暫地驅散了寒冷。


    仿佛身浸於一彎溫泉之中,溫暖到讓燕月生覺出些熟悉。


    “你一定要殺了薑佚君報仇?”


    燕月生手指條件反射地一彈,但沒能掙脫明淵。相反,明淵握得更緊了。


    “你果然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


    “我們曾經很熟悉?”


    “至少我曾經以為我們很熟悉。”


    “但我卻不記得你。”燕月生站住腳,不再走下去。


    “那是你的問題,並不是我的錯。”


    明淵也站住腳,順著燕月生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家餛飩店。守店的老板已經上了年歲,背駝得仿佛一張拉滿的弓。破舊的篷布被風吹得鼓鼓的,昏暗的燈籠在夜色中搖晃。餛飩大約是用骨頭湯熬製的,還能聞到豬肉的香氣。


    “沒想到這種日子還會有客人。”下餛飩的老頭說,“客人要吃多少?”


    “我要五兩。”燕月生搓了搓手掌。


    “五兩可不夠吃啊,”老頭說,“確定隻要五兩?”


    “那就六兩。”燕月生下頜往店主那邊點了點,“要吃多少自己說。”


    “我已經吃過了。”明淵搖搖頭,是婉拒。


    餛飩下到骨頭湯裏,不多時便燙熟了。一大碗餛飩捧了上來,燕月生隻看了一眼,便看出自己決吃不完這一大碗。滾刀切的蘿卜,燉出鮮味的豬骨,餛飩上還灑了些筍幹蔥花,哪裏是六兩的分量?

    “你真不吃?”她試探地問明淵。


    “你吃不完?”明淵一針見血。


    “是有點。”


    “那等你吃不完了再說。”


    燕月生癟癟嘴,拿起醋壺倒了些薑醋。一口咬下去,滾燙的肉餡和麵皮滾進胃裏,將燕月生整個人都熨得暖洋洋的。


    “我們以前確實認識。”明淵看著燕月生滿足的樣子,冷不丁說道。


    “但那太遠了,遠到你的前世。你確定還要聽?”


    “前世?”燕月生嚐了一口熱湯。


    她看過陰界冥府的傳說。書上說人死之後靈魂會被黑白無常帶入冥界。冥界裏有五方鬼帝,還有十殿閻羅。但最廣為人知的還是孟婆。她在奈何橋頭收集了人一生所有的淚水,為死去之人熬一碗孟婆湯,飲下孟婆湯的靈魂會忘卻前世所有悲歡,毫無牽掛地轉世輪回。


    當時的燕月生尚還年幼,不知離別痛苦為何物,自然也不曾哭過。她還思考過,若是死去的靈魂一生無淚,是不是便沒有孟婆湯可以喝。


    “可我還記得你,我記得我曾經見過你。”燕月生看著明淵的眼睛,“也許是孟婆給我熬的湯裏兌了水?”


    “不是因為這個。”明淵聲音很冷,“動動腦子,燕月生。你想一想,薑佚君為什麽要除掉你,妖族為什麽要得到你,我又為什麽會認識你。”


    薑佚君要除掉燕月生的理由,他並沒有親口說過,隻是五雲觀的李道長曾經暗示燕月生,說她與薑佚君的糾葛和虧欠遠到前世。而妖族要得到燕月生的理由,燕月生曾經在沈重九的部下嘴中得到隻言片語。他們說燕月生是天界星君轉世,與之婚配取其元陰,可壽與天齊。


    燕月生當時並不相信,因為她自己都無法壽與天齊,又怎能賜予他人長生。


    但若是將這兩件事放在一處看,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


    “我前世真是天界的人?”


    “是。”


    “我們前生曾經相識?”


    “是。”


    “你也是天界的人?”燕月生眼睛忽然亮了,灼灼驚人。


    明淵沒料到燕月生是這個反應,一時間有些錯愕。燕月生探出身去,一把握住明淵的手。


    “你可以教我仙術嗎?我想親手殺一個人。”


    不知是誰家開始放煙花,自地上逆流而去,匯聚到天上,綻放成一朵朵絢爛的花。它們短暫地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星辰,照亮了街道,又迅速地凋謝黯淡,在空中歸於寂滅。


    明淵看著燕月生的眼睛,如鹿般的眼眸靈氣非常,一如前世。他忽然記起他從前認識的燕月生也是這樣,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後便會不論代價,隻要結果,幾乎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隻有極少的時候,高高在上的神女才會顯露半分溫情。記憶中的藍衣燕月生坐在床邊,烏黑長發用紅繩挽起。她向尚還年幼的明淵伸出手,笑容裏滿是鼓勵。


    “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可不好,要陪我出去走走嗎?”


    明淵信任的人並不多,當時的燕月生還不能算一個,因此明淵並未理睬她。但燕月生勝在有耐心,循循善誘:“還記得我之前教給你的嗎?何謂信?”


    “不失人,亦不失言。”明淵不情願地回答。


    “所以說,秋庭不能失信。”司命星君再次攤開手掌,“之前答應過我,不會總把自己關在屋裏,要出去和人多交流。已經答應的,就要做到。”


    記憶中的少女和眼前的女孩重疊在一處,明淵悚然,驚覺燕月生已經長大。她正在漸漸成長為他前世所見到的神女模樣,卻不記得二人前世萬種糾纏。


    “你曾經是天界的星君。”


    明淵並沒有回答燕月生前一個問題,相比起回應,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我聽妖族的人說過,他們也覺得我是天界星君轉世。”燕月生點頭,“但這對我來說有什麽用?除非我能恢複前世的身份,得到足夠的神力,好讓我殺了該殺的人。”


    “你殺不了薑佚君。”


    “我現在殺不了他,不代表我一輩子都奈何他不得。我可以學仙術,可以學妖法。總有一日,我會變得比天機閣的那些人更強。到那時,薑佚君便再也不能躲在天機閣的庇佑之下。”


    “哪裏就是你想象的那般簡單。”明淵搖頭,“薑佚君身為人皇,自有龍氣庇佑。人族的運勢應在他一人身上,你若是硬要逆天而行,不僅不能贖清前世罪愆回到天庭,反而會墮入魔道,靈魂永遠無法得到解脫。”


    “那也不是很難破解。”燕月生冷笑,“等我推翻了大梁,自己做了皇帝,龍氣便會到我身上。到時候我再殺了薑佚君,也是一樣。”


    這話說得天真,卻是一種天真的殘忍。明淵看了她半日,忽然笑起來:“果然是你。”


    天庭懲罰犯錯神官的手段繁多,難以計數。封印記憶貶下凡間的卻隻得三種。得罪天帝天後的貶入凡塵三生三世,徇私瀆職的七生七世。最重一檔懲罰是十生十世,天庭極少動用,因為它隻用來懲罰弑神的星君神官。


    犯下如此深重罪行的星君,會立刻剝奪仙籍,打入凡間輪回,沒有任何值日星官在身旁照顧看護。他們幾乎沒有回到天界的希望,盡數在下界輪回中迷失了自我,再也無法飛升。


    明淵自破劫失敗的長眠中蘇醒後,專程去了一趟南鬥延壽司,卻被告知燕月生因為瀆職貶入人間十生十世。明淵察覺出事態有異,燕月生犯下的過錯和得到的懲罰並不相稱。然而天庭眾仙要麽毫不知情,要麽諱莫如深,沒有一個人能給明淵答案。


    此時燕月生孤身在下界,已經為各路人馬盯上。明淵若是再在天界逗留,難保燕月生不會在下界出事。匆忙之下,明淵將燕月生本體遷至扶桑穀,請叔祖父句芒出手照拂。之後他便離開了天界,孤身去往人間,守在轉世之後的燕月生身邊。


    “我曾經不相信,覺得你不可能做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明淵說,“現在想來,是我錯了。你當然敢,畢竟你是燕月生,你有什麽不敢做?”


    敢於將眾神曆劫攪成一灘渾水的燕月生,敢於違逆天帝的燕月生,敢於欺騙天道的燕月生。


    沒有聽懂明淵話中玄機的燕月生微微皺眉,她隻關心一件事:“所以,你願不願意教我仙術?”


    “不是不願意,是不能。”明淵說,“我不可能直接插手凡塵中事,何況殺薑佚君所受到的反噬,並不是你想的那般容易解決。”


    燕月生抿起嘴,看上去不像是打消主意的模樣。


    “但在你成功殺死薑佚君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我會始終陪在你身邊。”


    無論你未來墮魔與否,我都會在你身邊,直至你死亡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說:


    這周要出趟遠門,周日能趕回來就周日更新,趕不回來就隻能到周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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