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現實世界（六）
當黎笙醒來的時候，腦袋已經好了許多。
那種大規模的疼痛已經褪去，只有些許隱隱約約的痛感還留在他的體內，不過卻也不是難以承受。
【宿主。】
101突然出現，冰冷的電子音竟被黎笙聽出了一點兒愧疚的味道。
【很抱歉，剛剛有病毒入侵。】
系統說什麼借口都可以，因為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真相。
黎笙沒說話，只是用右肘支撐著地面，半坐了起來。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感覺指尖下的皮肉正劇烈地跳動著。
「送我回現實。」他淡淡開口。
101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
【現實世界……傳送中……】
.
一陣震動傳來，天翻地覆的眩暈感過後，黎笙緩緩睜眼，發現自己正坐在沙發上，光滑的皮革蹭著自己的指腹。
對面，黎宇正微笑著看他，黎湘已經昏迷，被放在另一邊的沙發上躺著。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黎笙記得，離開這裡時，並不是這個景象。
雖說心下有些驚訝，但黎笙的面上卻還是沒有一點表情，只是抬起頭來，神色淡淡地看著黎宇。
注意到黎笙的眼神，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黎宇還是忍不住苦笑一聲：
「小笙，你別這麼看我……」
他的嘴角扯了扯，又很快落了下來。
黎宇說完這句話，便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便不再作響，屋內瀰漫著一種令人尷尬的寂靜。
許久之後，黎笙輕輕開口：「石頭給我。」
這句話很輕，在黎宇耳里，卻比炸雷還要響亮。
他的心裡猛然湧起了數不盡的情緒，有憤怒、有不悅、有失望、甚至還有一點兒父母對於還沒長大孩子的哭笑不得。
「小笙。」黎宇開口，面上掛著的，是十足的長輩笑容，帶著縱容與失望。
接下來的這句話，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頓。
卻讓黎笙一下子變了臉色，表情扭曲得仿如被說破了心事很不甘心的少年。
「你的中二期也該過去了。」
黎宇望著黎笙，繼續微笑。
「小時候的你，覺得世界像你想的那麼好。」他的語調低了下來，輕輕地訴說，「可是一切都打破了你的幻想，於是，你就中二了……」
注意到黎笙不甘的表情，黎宇依舊在笑，即使黎笙身側有冰藍色的霧氣環繞。
「你想毀滅這個世界，你說這個世界髒得讓人噁心。
「你一心覺得這個世界就應該毀滅，你想要它毀掉它就應該被毀掉。」
黎笙垂下頭，細碎的劉海掩住了半張臉，看不出他的表情。
黎宇頓了幾秒，繼續說下去。
「可，小笙，這個世界並不是圍著你轉的。」
他抬手，指尖處竟凝起一層薄薄的護罩，擋住了向他飛來的冰刃，臉色卻蒼白了許多。
「末世到來，的確讓很多人絕望瘋狂，可也有更多的人，」說到這裡黎宇停下來，輕喘了一口氣，「有更多的人沒有放棄自己。他們在努力，他們相信自己。」
黎宇的手指微微顫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或者我，甚至是這塊將病毒帶到這個世界的石頭，都無權決定他們的生死。」
黎笙抬起頭來，看到那個臉色白得像一張紙一樣的男人抬手，從袖子里取出一塊有著白色花紋的石頭。
可黎笙的目光只在那上面停了一會兒，隨後默默地把持續攻擊著保護罩的能量收了回去。
黎宇的臉色好了許多。
「小笙，你知道它是什麼東西嗎？」黎宇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起這塊並不太大的石頭，冷冷笑了一下。
「它是魔鬼。」
黎宇鬆手，那石頭便摔落到地面，還骨碌碌地滾了幾圈。
黎笙的目光也跟隨著這塊鵝卵石，但沒有動手搶奪。
黎宇嘆了一口氣，彎腰拾起了這塊石頭。
「小笙，說實話，那個系統，是我弄的。」
黎笙端坐在那裡，沒有反應。
看黎笙的反應，黎宇也知道他早就有所察覺，便搖了搖頭，說出了下一件事。
「你有四分之一的靈魂在我的手裡。」黎宇說。
黎笙愣了一下，然後點頭：「我知道了。」
將保護罩撤去，黎宇靠坐在沙發上，模樣有些疲憊。
「小笙，你不要守著那個無謂的執念不放，這對你有害無益。」黎宇頓了頓，突然開口：「還記得母親嗎？」
「嗯。」
黎宇見黎笙點頭，微微笑了笑：「拿到石頭之前，我和你一樣，覺得黎家虧欠了我們，整個世界都虧欠了我們。」
黎笙面無表情地聽著。
「可我後來想辦法見到了母親的靈魂。」黎宇把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妥，便斟酌了一下。「或許不是靈魂，是記憶體。」
「她對我說，黎家不欠我們的，反而是我們欠黎家的。
「她原本只是想傍大款，弄點兒錢花，卻沒想到，有了我們。
「她不想要我們，」黎宇的腦袋歪了歪，抬頭望著天花板，表情有些茫然。「不過那個男人卻希望她能生下來，這就是可笑的愛情吧。」黎宇嗤笑一聲。
「於是，她就把我們生了下來。那個男人把我們帶回黎家，她不放心，跟了過來，就變成了小三。」
黎宇偏頭看了黎笙一眼，這回黎笙又低下了頭。
黎宇也只看了兩眼，就又繼續自己的訴說。
「她說，她很對不起那個女人，不過，她覺得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我們。
「她只是一個大學生，做不到帶著我們遠走高飛，所以只能讓我們在黎家呆著，在她死後受苦。
「我們的母親，卻是這世界上最不希望我們存在的人。」
「小笙，」黎宇直起身子：「我們兩個本來不應該活著的，因為黎家，因為那個你最厭惡的男人，我們才存在。」
黎笙依舊沒有動作，放在身側的手指卻輕輕動了動。
「放下吧，把過去都放下吧。」黎宇蠱惑。「我會把你的靈魂還給你，然後解除系統和你的聯繫。」
「你的強大力量都會保存著，甚至你可以脫胎換骨。」
黎笙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口。
「石頭給我。」
黎宇握著石頭，呆在了那裡。
「你說的很好聽，很誘惑人。」黎笙的語氣里竟還帶了些笑意：「可是，先把石頭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