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陽
翌日,重陽節。
唐詩柳早早地就趕到了雲寧這裡,她想著道長和雙胞胎姐妹倆這麼多年來都是簡單的道士裝扮,這會兒可能打扮起來有些費功夫,就特意帶了兩個擅長梳頭、打扮的丫鬟過去,她到時,雲寧才起床,雙子正在把衣服的一些細節地方改得更合身,她帶的丫鬟正好能派上用場。
唐詩柳靠近雲寧:「好香啊,用得什麼熏香?淡淡的,卻又好聞。」
雲寧便將案上的一個白瓷的脂粉奩遞給她:「喜歡就拿去用,這是我在金陵的時候做的,入秋了,皮膚乾燥,所以要用些脂膏,結果正巧被謝斯年看見,非要加些花液,才有了這香氣,我平時用不得,還是你拿去吧。」
「那我不客氣了,姐姐做的必然都是好東西。」唐詩柳打開蓋子聞了聞,十分滿意,收下東西后,她親自給雲寧畫眉,「姐姐守孝,不好上脂粉,但還是可以修飾一下。」
到了約定的時辰,霍子衡、霍青山、謝斯年和余軒和都已在外院等著,相互之間介紹寒暄了一番,待見到四位女子穿過垂花門,幾人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雲寧是第一次被他們看到做尋常女子的打扮,自然是最顯眼的,但見她身穿素色的杭綢衣衫,配著褶襇裙,烏黑濃密的秀髮被綰成簡單的百花髻,從頭飾到身上配飾皆用的是精緻素雅之物,更突顯出玉潔冰清、超凡脫俗的氣質。
霍子衡自然也被她所驚艷,眼睛都不願離開一下,只是想到她身上的每一件都是別的男人所贈,心中就頗為苦澀。
四個姑娘,不論是雲寧的秀麗、唐詩柳的清純、還是雙胞胎的嬌俏,都十分引人注目,好在她們都準備了帷帽,讓幾人鬆了一口氣,今日外出的人絡繹不絕,一個不小心就容易出事,姑娘們太出眾,他們守護起來也很不輕鬆,就是帶著一圈的護衛,也多有不放心的。
按著余軒和的計劃走,上午踏秋、放風箏,中午用飯,歇息後去逛廟會。
上午這些人還能玩到一起,到了逛街這事上,男女則明顯分開了,唐詩柳帶著雲寧和雙子一個接一個地看過去,打賞了不少幻戲、雜耍、舞蹈的表演,也在各個攤檔上買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幾個男子則離著幾步的距離,慢慢地跟著,只有謝斯年偶爾會湊過去。
這個時候,人多聲雜,要說點什麼反而不怕被發現,霍子衡身邊是霍青山和謝斯年,都可以不用避開,於是他就直接問余軒和:「聽聞顧先生曾有意為余大人和雲寧道長定下婚事?」
余軒和沒有表現出不自然,坦言道:「確有此事。」
霍子衡眸色變深,語氣卻依舊十分平淡:「既然雲寧道長已遁入道門,余大人也該避嫌才是,若被外人注意到了,難免會有些閑言碎語,有礙道長的清名。」
他這話其實說的十分沒有道理,先不說他到底有什麼立場來指責、規勸,人家兩人是正經的來往,又是有前緣的,真正論起來,比之他和道長更為親密,他自己都沒有避嫌,卻是大義凌然地說起余軒和來,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邊上的霍青山特別想捂起臉,將軍在沙場上那真是,用英明神武不足以形容,比老將軍更為出色,但怎麼在有關雲寧道長的事情上就開始昏頭搭腦起來呢,轉進死胡同就算了,居然還在競爭對手面前犯蠢,我的將軍啊,道長深居簡出,除非我們幾個說出去,哪來的閑言碎語啊。
余軒和臉色微妙地看向霍子衡,他這一天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在雲寧身上,跟謝斯年也挺能聊的來,就是和霍子衡接觸不多,他們一個文官一個武官,本就話題不多,且他也不願被人誤解自己在攀附京中的大紅人。
將這大半天的經歷在腦子裡過一遍,再看霍子衡現在的神色,他豁然大悟,原來如此,心中不由覺得好笑,他的知交好友中也有為情所困的,倒是能理解霍子衡現在這個態度,更有些可憐他,他的文瀾妹妹可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要想收穫芳心,還有得熬。
余軒和耐心給霍子衡解釋:「霍將軍有所不知了,雲寧拜師於上清宮清元道長,上清派屬正一派分支,少有真正入道觀修行的,多為散居或在家道士,此派不禁止門人婚娶,也沒有什麼清規戒律,朝中不少大人皆有入教,雲寧入道門更多的是為了方便行醫,她也的確是皈依了,但清揚道長可是沒有給她辦過度牒的,算起來,她也就是個火居道士,所謂的還俗,不過在她一念之間而已。」
「我與妹妹一同長大,受老師臨終託付,多加關注是很正常的,就是真有人會拿這個來說事,我們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對我來說,若能和妹妹定下婚約也是一件大好事,起碼我能保證對妹妹好一輩子,對老師也有個交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將軍未免太過多慮了。」
余軒和說完也沒看霍子衡的反應,直接上前幾步找雲寧說話,他這算是幫了霍子衡的忙,解了他的心結,餘下的,就看他能不能得雲寧的青眼了。
霍子衡定在原地,心裡原本被禁錮的一個東西瞬間被解鎖釋放,在身體里到處亂竄,從腦袋到肢體,像是打通了全身經脈一樣,舒暢得不行,看什麼都覺得喜人。
謝斯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霍兄別激動的太早了,道長還不一定能看上你呢,我看她對待我們的方式,看我們的眼神都沒什麼差別嘛。」
霍子衡充耳不聞,目光追隨著雲寧,自覺自己就是個大傻蛋,要早想開了,說不定現在都能和雲寧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說不定今天就只有他們二人漫步賞玩了,哪還有這群礙眼的,不說這幾個男的,就是自家表妹挽著雲寧的那隻手,他都覺得礙眼的很。
他猶自惋惜痛恨自己的愚笨,幻想著兩人美好的未來,半點沒注意到謝斯年對他癟了癟嘴,捨棄他,追上去到唐詩柳身邊去了。
夜幕降臨,街上依舊熱鬧,幾人都是年輕人,雖然在外玩了一天,但仍然精神十足,加之天黑后的玩樂與白日不同,更是不願意早早歸去。
唐詩柳提議:「附近就是保障湖,湖上有畫舫、遊船,船上也有吃食,我們坐船游湖怎麼樣?」
大家都一致同意,跟隨的護衛當即就往小碼頭過去,沒一會兒就回來說包下了一條雙層畫舫。
眾人上船后都十分滿意,這畫舫雕刻精細,四面都是花窗,方便觀景;船上備好了酒水、點心、熱食,另還有一重陽糕;樂人、歌姬躲在簾幔後面並不露面,只傳出樂聲、歌聲。
他們並非圍桌而坐,而是每人面前有一小几,中間空闊處還能叫一二優伶上來表演。
微風穿過,雲寧忽聞到茉莉花的香氣,扭頭一看,原是唐詩柳在髮鬢上簪了一串茉莉花,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得來的。
就對唐詩柳笑道:「還不趕緊把那茉莉取下來,扔外面去,一會兒你家表哥該嫌棄你帶著小人上船了。」
唐詩柳還懵著呢,就見雲寧和霍子衡相視而笑,霍子衡附和著:「是呢,可別再過一陣子讓這小人之氣盈滿室內。」
她不滿道:「再不理你們了,竟然拿些莫名其妙的典故來戲弄於我。」
謝斯年:「就這麼游湖有些無趣,該玩些什麼才是,行酒令、猜枚還是投壺?」
余軒和:「還是射覆吧。」
「這不是為難我和唐詩柳呢么!」謝斯年反對。
唐詩柳挑眉:「你自己不學無術,可別拉上我。」
雲寧:「我也覺得射覆好,不過我們可以玩得簡單些,每人在心中選定自己身上的一件物品,可給提示,也可以不給,其他人來猜,答案不可以相同,還要說出理由,若有猜中的,此物就得送出去。」
唐詩柳抗議:「這對我們不公平,姐姐修道多年,精通玄學,什麼梅花易數、奇門八卦的手到擒來,豈不一猜就中。」
雲寧:「你可真看得起我,我的時間都用在學醫上了,哪還有功夫深入研究這個,就是和你們比,我的周易八卦也拿不出手。」
霍子衡也幫腔道:「雖說物皆有數,數皆可求,但一個人身上的東西有限,可以從那人的性情、神色、行為中推斷一二。」
「對啊,又不拘你用什麼方法,推斷、瞎猜都行,你隨便說一個,再裝裝可憐,說不定就讓你贏了。」雲寧道,「就先從我開始吧,提示是我今天買的。」
唐詩柳:「你今天買的東西不多呀,木梳!我瞎猜的。」
雲寧搖頭。
謝斯年:「那就是畫卷,我就看到你買這兩樣。」
雲寧又搖頭。
其他人有用猜的,也有像余軒和這麼繁複推算的,都沒有能猜中的,最後是霍子衡,他只說:「兔子,我看到你買的。」
「姐姐有買兔子么?」唐詩柳奇怪道,她跟雲寧都是貼身在一起的,怎麼她和雙子都沒猜到。
雲寧點頭,從懷裡取出半個巴掌大的陶瓷兔子,遞過去:「你這都不算是猜的,只是排除了他們的答案。」
霍子衡:「可是你說不拘方法的,這個是兔兒爺,沒想到從京城傳到這裡,以後你到京城,我一定送你一整套做回禮。」
兔兒爺是中秋應節應令的玩具,兔頭人身,雲寧買的這個是最常見的金盔金甲的武士模樣,上色不錯,看著有趣。他無意間看到雲寧買兔兒爺的神情,知道她肯定是很喜歡的,但還是想奪她所愛,等帶她回京后自己再送她一套更精緻可愛的。
遊戲繼續玩下去,有猜中的,也有一個都沒猜中的,唐詩柳的運氣不錯,一直瞎猜,正好猜中了余軒和的。
唐詩柳接過余軒和給她的一個冰花芙蓉玉玉墜,一看是兔子形狀,就不好意思地要還給余軒和:「這個我不能收。」她知道雲寧是屬兔的,以為這是人家要送給雲寧的。
「這是今天看到,一時興起買的,並沒有用處,唐小姐要是不嫌棄還請收下吧。」余軒和送給雲寧的生辰禮早就準備好了,這個玉墜確實是今天看到才買的,他原以為雲寧一定能猜到,所以就用了它來做賭注。
唐詩柳收下,她還挺喜歡這種淡粉色的玉,問雲寧:「我聽說每晚將冰花芙蓉玉放置在水中,滴入兩滴醋,第二天再用這個水洗臉可以美白護膚,是真的嗎?」
雲寧不以為然:「它有沒有這個功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洗臉時加兩滴白醋同樣可以美白護膚。」
經過一晚上的吃喝玩笑,雲寧也沒有猜中一個,到了最後,在霍子衡那裡,只隨口說了個簪子,竟然就猜中了,平白得了他一根玉簪。
幾人回到岸上,夜也深了,放了河燈后,告別,各回各家。
余軒和等其他人走後叫住了雲寧,把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她,嘆息道:「我明日就回京城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我那裡還有這些年來為你準備的生辰禮。」
「一路順風。」雲寧轉身,背對著他,「這個我收下了,其他的就算了,今天一天都很高興,你可以放心了。」
接著,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