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鬧事
被救的姑娘哭訴道:「我自出生起就帶著這東西,因貌丑被家人嫌棄,被村民取笑,這個胎記還很容易就破損出血,顯得人更加的醜陋。我父母信佛,說我上輩子是大奸大惡之人,所以這輩子才有這個孽報,可我一直與人為善,不敢有一點壞的心思,怎麼就沒見這胎記變小一點點呢。」
謝斯年安慰她:「容貌天註定,可過得好不好是可以自己選擇的,你本來就不醜,只要把胎記上的傷口養好,看著都挺好的。」
「我頂著這個胎記十幾年了,再難過也習慣了,還不至於因為這個尋死,我們鄉下人,不比你們活得精細,女人嫁人後要顧家還要乾重活,沒個幾年,就熬得粗糙了,跟她們一比,我還真不算是最丑的。」那姑娘解釋道,「實則是我原本的未婚夫以我貌丑為由悔婚,我家人為了一點銀子,準備把我嫁給一個傻子,那傻子父母都是好吃懶做的渾人,我去了他們家,早晚要被磋磨死,倒不如我現在跳下去死得乾淨呢。」
謝斯年嘆息:「你家人可真是狠心,自己的親生女兒都這樣對待,那你幹嘛不離家出走呢,總比死了強吧?」
「你可真是個小少爺,這普通人家的女兒都是賠錢貨,養大了便宜的全是別人家,自然都是被嫌棄的,離家出走說的容易,我一個女子在外,又沒有戶籍文書,必定被當成流民,說不定還會淪入賤藉呢。」
這姑娘見謝斯年對自己丑陋的胎記沒有一絲嫌惡,還為自己而感傷,心中不由溫暖不已,說話聲音都不自覺地放軟,哪裡還記得要死要活的事兒了。
「其他的都是小事,大不了我給你在金陵城裡找個地方做工,還是先把這傷治好吧。」謝斯年轉過頭,「雲寧道長,能否麻煩你幫個忙?」
「不用你請,我也是要幫的。」雲寧早就站在了邊上,見謝斯年已將人勸妥就上前細看,為了更好的觀察,她雙手將姑娘的腦袋固定成一個姿勢,「得罪了。」
從腫塊的大小、顏色、質地來看,不像是一個胎記,應該是血管瘤,腫塊不小,隆起很高,以特徵來分辨,屬於毛細血管瘤。
雲寧放開手,跟姑娘說道:「這個不是胎記,是一種先天的疾病,因為表皮薄,所以才會容易出血,浸在汗液中,也容易破爛,你現在傷口就已經潰膿了,再嚴重些,可能會造成感染,或是以後惡化后變大,累及臉部的血管、神經,雖然你長這麼大了都沒出事,但不能保證一直是好的,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儘力幫你治好。」
這個血管瘤的位置還好,預估跟內里的血管、神經牽連不多,手術切除后創面不大,完全可以直接縫合,就是會留下一條疤痕,不過只要換成最細的針來縫合,再用上祛疤的膏藥,時間長了,應該就不會那麼明顯,塗些脂粉,說不定還能完全蓋住。
姑娘一聽這話激動地一下站起來,緊緊地抓住雲寧的手腕:「真的嗎!真的嗎?這個胎記可以去掉?天啊!這麼多年……」
霍子衡注意到這姑娘因為過於興奮而沒有控制手勁兒,雲寧的手腕估計被捏得很疼,他緊忙把人往後拉,冷冷地看著那個姑娘。
他的氣勢銳利,仿若一桶冰水澆到了那姑娘的頭上,讓她瞬間沒了高興勁兒,立馬鬆開雙手,往謝斯年那邊靠了一步。
謝斯年怕她嚇到,開心地說:「這下好了,有雲寧道長在,你這個肯定能好,等你恢復了容貌,你父母應當不會強求你嫁給傻子了。」
「別高興的太早,要知道,這種病靠吃藥是沒用的,只能是將它切掉,大概會留.……這麼長的疤。」雲寧用手比劃,「不過,我有祛疤痕的膏藥,堅持用,會有效果。」
時下醫者治療外傷,也有需要先剜掉腐肉再上藥治療的,故而她大方地說出治療方案,並不擔心被傳開。
那姑娘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一條傷疤算什麼,總比我現在這個樣子好看不是,我本來就是要去死的,現在居然能將這孽報去掉,已經心滿意足了。」
謝斯年有些顧慮:「會很疼吧?男人都不一定能忍得住,更何況女人呢?」
雲寧解釋:「不會,有麻醉藥,先用上藥,讓她感覺不到疼痛后再切除。」
為了儘快給這位姑娘治療,幾人也不能再在棲霞山逗留了,直接下山往金陵城的醫館去。
在醫館外,雲寧與霍子衡道別。
「今日多謝將軍照顧了。」
霍子衡心中不快,一切都跟他想象中相差太大,莫名冒出個謝斯年不說,還突然竄出個女人,只能嘆氣:「今日尚不盡興,期待到揚州后與道長再次共游。」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瓷瓶,遞給雲寧:「你背部的傷怎麼樣了,這個是祛疤的,皇宮裡御用,你試一試吧。」
雲寧接過:「其實我自己就有配好的葯,不過看在將軍的一番心意,我會留著用的。」
說完,行了禮,就大步邁進醫館準備手術。
給這個姑娘做完手術,拆了線后,雲寧就要告辭離開謝家,怎料,大夫人搬出了老太太來挽留,她只好答應再住幾日。
她到金陵城后還沒到醫館坐過堂,就乾脆剩下的這幾日每天都去半天。
這日病人正多的時候,一個姑娘快步地闖入素問醫館的大堂,四處張望,看到在人群密集處坐著的雲寧,上前兩步就大聲喊道:「道長,為何公子一直沒來看我?」
「是不是你說了什麼,所以他才不來的!」
「你不會是覺得我搶了他,所以不讓他來看我吧,你明明已經有男人了,幹嘛還要跟我搶公子!」
「各位鄉親們,看看啊,這個假道士為了搶我的情郎,在我臉上留下這麼道猙獰的疤痕!」
那姑娘自顧自地演著,又怒又哭,一副典型的棄婦模樣,不明真相的病人和外頭的群眾都紛紛竊竊私語,一時間,還算平靜的醫館跟炸了鍋一樣。
雲寧不過看了她兩眼就沒再管了,低頭繼續寫藥方,給下一個病人把脈,病人們看到她事不關己的樣子,也不敢再多說,更不敢再問那姑娘,免得得罪醫師,一會兒排到自己時被趕走。
雲靜卻是十分不忿,沒忍住,指著那姑娘罵道:「你這人真是忘恩負義,前幾日道長才給你治好了臉上的病,那麼大的肉瘤變成一條小疤,還贈了你兩瓶好膏藥,你居然都忘的一乾二淨,還敢跑這裡來肆意造謠,胡亂編話,那日你要跳崖,也是我們倒了八輩子的霉救了你這樣的人,活該讓你摔得粉身碎骨才對。」
雲真幫腔:「一口一個公子、情郎,你也說說到底是誰,姓甚名甚,讓大伙兒瞧瞧是哪個倒霉鬼看上了你。」
當日雖然救了這個女子,但是大家都只把她當成一面之緣的人,沒有問她來歷,更沒有告訴她,他們的身份,手術后,謝斯年就介紹她到一家豆腐坊做工,從頭到尾,她最多也就從言語中記得雲寧道長和素問醫館而已,諒她這時說不出個人名來。
那姑娘坐到地上撒潑,大聲哭吼:「我不管,道長,求你讓小公子來見我吧,那天你們三個女人和幾個男人上山,那其中一個就是我的公子。」
醫館的掌柜外出才回來,一進大堂就遇上這事,氣得青筋暴起,怒罵:「你們這群夥計都是吃乾飯的吧,來了個砸場子的還傻杵著,還不趕緊把人拖出去!」
原本不知所措的夥計們趕緊行動起來,堵嘴,拖手拖腳。
雲寧這才放下筆,抬眼望去,打量起那狼狽的女子,讓人不敢直視的血管瘤切除后,她的相貌變得清秀起來,臉上敷了脂粉,此時滿臉淚水一衝刷,倒顯出幾分滑稽。
「掌柜,我看這女子似是失心病,我這裡忙不過來,將她送到周郎中處吧,喂些寧心安神的葯,多留她一會兒,可別讓個發病的姑娘到處亂跑。」
掌柜連忙擺手示意夥計們照做,自己則快步到雲寧跟前誠心地道歉。
雲寧輕飄飄地說著:「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在素問醫館見到這種事,夥計和其他郎中的分辨力也太不足了,怕是這店離了你就不成樣子了。」
掌柜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這都是我管理不到位造成的,日後一定加強,今天就開始,一定讓底下人都醒目起來。」
「你能先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說明還是有幾分擔當的,這次我不計較,但你該知道,往後我會對這家分店多關注幾分的,希望你們能用好業績來表現。」
掌柜忙不迭地應是,鬆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