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雙胞胎2
雲寧一覺醒來,見雙胞胎姐妹正盯著自己看,愣了一下,再細看她二人,不僅長相一模一樣,連盯著她看的表情、和受傷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都一般無二,感覺心裡對二人的心疼都翻倍了。
她行醫以來,都是坐診,而且都是病人找上門,其中也就一些慢病或重病的病人需要複診,能跟蹤一下病情變化。雙胞胎算是她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入院」患者,從接手到康復的治療全過程由自己把控,可以直接觀察到病情的發展變化,也是她第一次遇到需要更為關注心理問題的患者。
雖然她不知道雙胞胎之前是做什麼的,內心強不強大,但是從她們醒來后緊緊地抱在一起的姿勢,眼神里滿滿的驚恐不安,看著她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不難判斷出兩人的心理問題頗為嚴重,看來她們的經歷給她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
也是,哪個女孩兒經歷完這些還能冷靜從容的,就是勾欄院的女子怕也難以承受。
雲寧沒有過去,就坐在榻上,保持著微笑,語氣緩慢溫和地對她們說:「這裡是上清宮,我是在這裡修行的道人,道號雲寧,你們被人救了送來這,然後我給你們療傷。」
「你們剛醒,身體還是虛的,好好躺著養傷吧,若是煩悶、睡不著,也可以在屋裡、院子里走走、坐坐,這是我的小院子,也沒有別人。就是注意點身上的傷就好。」
一聽到她提及「身上傷」時,兩人明顯身體哆嗦了一下,半閉著眼睛,不敢看她,更不敢回應。
雲寧也不惱,她們能不躲著自己就說明還是能接受的,多接觸接觸就好,而且一開始也不能逼得太緊,故而繼續輕柔地說:「你們在屋裡隨意,我去給你們弄點吃點,順便把葯熬出來。」
說完也不等二人答應一聲就直接出了去,結果,正好錯過了兩人臉上懊惱的神情。
雲寧確實是低估了自己在雙胞胎心裡的地位,她們二人原本就因為她是救命恩人而尊敬、感恩,又見她是這般的飄然若仙,竟也不在意她們的身份和經歷,說話客氣溫柔,不禁更為崇敬,也更為自慚形穢,哪裡還有直視和回應雲寧的勇氣,這會兒看著雲寧走出去,只覺得是自己蠢笨,惹得恩人心中不快。
雲寧才出屋子,就見梅姑來看,招呼著人一起到清揚那裡說一下情況,現在雙胞胎退了熱,情況大好,她也就不著急要回來守著,打算多留些空間給二人。
院子里,清揚在看書,陳濱正在喝茶,見她們二人進來,陳濱放下茶杯,說:「你們來的正好,我剛查到了那對雙胞胎的來歷。」
雲寧還詫異呢,消息來得這麼快,也不知是那兩人的事情傳得廣還是陳伯的能力強,結果看二爺爺和梅姑都一臉平常、淡定的樣子,不由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也是,上清宮其他的道士都不俗,那二爺爺和陳伯肯定也有不凡之處。
想想,當年在玉山縣,她父親的那份氣度就沒人能比得上,完全不像一個普通的讀書人,加上二爺爺和陳伯,他們三人身上的底蘊讓雲寧更為好奇昔日的顧家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又為何敗落到今天這樣子,只可惜父親從未跟她提過,二爺爺和陳伯也都對她避開這個話題。
陳濱給兩人上了茶,開始說道:「這兩人出生於南方的普通農家,被家裡賣給了牙婆,這牙婆正好是個養『瘦馬』的,見她二人長相標緻,又是雙胞胎,就養了起來,幾個月前被一個富商買了,帶來雲州送到陳家,到陳家第三天就被抬了出來,接著就是被李森送來這裡了。」
雲寧聽完,放下茶杯,嘆了一聲,雙胞胎被家裡人發賣的經歷不免讓她物傷其類,若不是二爺爺及時趕到,她也不知道會淪落到哪裡去。
看到二爺爺和陳伯投注過來的關切目光,雲寧知道他們肯定發現了自己不是可憐雙胞胎,而是傷感自身,頓時,一股暖流注入心裡,是了,以二爺爺和陳伯的本事,就是自己淪落到不堪之地,他們也能很快找到她,救她出來。
雲寧笑了笑,以免二人擔心,問道:「聽李森說,這不是第一次了,也就是她們倆人運氣好,撿了一條命,陳家不就是仗著京城有個做官的么,官場兇險,怎麼沒有人利用這件事呢?」
陳濱回答:「不說陳家那個所謂的太爺已經犯了刑律,就是以當今聖上的仁善,哪位官員的家裡人敢這麼仗勢草菅人命,那都得罷官,無非就是這件事藏得很嚴實而已,城裡的仵作中,李森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平素也沉默寡言的很,呵呵,他們哪能想到會被這個小卒子給漏了底呢!」
清揚說道:「怕是他有意漏的底,他都已經確定了雲寧要救人,本來就可以什麼都不說直接走的,這樣既達到目的,又不怕被陳家知道是他泄露的消息,偏偏他特意說了出來,應該是希望上清宮裡有人能阻止這種事情再發生吧。」
清揚看著雲寧,提醒她:「你直接過來,說明她們身體在好轉,等她們好的差不多了,就按我們原來商量的來,你別因為她們身世不好就心軟,正是她們這樣的身世才讓人摸不清性情如何,可得長點心,別讓人給哄騙了。」
雲寧無奈,家長似乎都認為吃虧的一定是自家孩子,她走過去坐到清揚身邊,挽著他的手臂:「二爺爺可別操心那麼多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見過的人也不少,好人壞人我還分不清么,再說了,就是我留人家,人家也不見得想做道姑啊。」
清揚拍了拍她的手:「這世上的人可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數人都只是在做最符合自己利益的事而已,她們被牙婆養著,第一件要學的就是眼色,你在這觀里幾年都沒發現的東西,說不定人家走兩圈就都看出來了,升米恩斗米仇,別到時候人家還怨你沒給她們安排個好去處。」
「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你在決定要那兩人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接受一切後果的準備,你不是個感情豐富的人,無論她們到時怎麼走的,很快你就會忘了她們,她們對你能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
「你看著溫和,那些病人們也都覺得你不分貧賤富貴,都一個態度,但我知道,你外熱內冷,難以與人交心,在你心裡,真正能讓你動容的也就我們幾個,人心冷自然少了被傷害的機會,可是也少了更多有趣的人生滋味,修道固然要清心,可未看遍世情,嘗盡五味,這樣的靜心是感悟不到任何東西的,更不會得道。有我在一日,就只盼你能舒心自在,滿心的歡喜,我也不想你被這些微乎其微的傷害一點點磨得冷心冷肺。」
清揚不知道雲寧是天生如此還是當年的事造成影響的,這孩子對著誰都能笑出來,和誰都看似關係很好,對病人也有同理、同情心,但其實除了他、陳濱和清元,其他人怎麼樣對她來說都無所謂,無欲無求,也是因為這,她在觀里住了五年,也只知道其他人出身好,一點沒有發現他們的顯赫之處。
在他看來,對人有距離、有防備是好事,但若發展成孤僻冷漠就糟糕了,特別在修道之路上,女道更為容易變得性情乖戾。
好在,雲寧的醫學事業對她影響極大,讓她從那個假裝堅強、有點厭世的小女孩變成了如今這個自信、內心堅強的大姑娘,不枉費他狠心讓自己的小孫女整日在外拋頭露臉、忙前忙后,他可是一直挂念著要給小孫女找個好夫婿的。
雲寧把腦袋靠在清揚肩上,沒有說話,在心裡嘆了嘆氣,長輩總是愛多想,多操心的,與二爺爺的道友滿天下相比,她倒是寧願一輩子有一二知己足矣。至於冷漠這點,她倒覺得是因為自己看多了,後世記憶里的幾十年,她從醫的這幾年,生老病死真是見得太多了,自然而然就變得淡定了。
梅姑想到雙胞胎已經清醒,還在雲寧屋內養傷,就問:「是不是該給兩姐妹換個屋子,我再安排個人去照顧一下?」
雲寧:「按說是該把她們移出去的,不過她們剛醒,看模樣,心裡頭很不安,還有點怕人,恐怕今日是不行了,明日再看吧。」
三人自然不同意,病危的時候不講究什麼,畢竟救命嘛,現在都過了危險期了,又不是沒人能看顧,哪裡還用她親力親為呢。
雲寧又解釋了一車軲轆的話,好不容易才勸服了三人,同意明天將雙胞胎搬到隔壁屋子。
幾人說完話,雲寧就去給雙胞胎拿葯和吃的,梅姑回清元那裡彙報情況。
等到雲寧提著食盒回到自己那個小院子時,一眼就看到躺在樹下的兩個人和那緊握的雙手下的一灘血,居然還有功夫感嘆:果然,心理有問題的人還是要有人寸步不離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