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已是深秋，夜晚愈加的寒涼，一年一度的全國中學生劍道大賽也在十月底拉開了帷幕。


  與高中的玉龍旗賽制不同的是，中學的劍道比賽更傾向於團體協作，在報名個人比賽時，每個學校將同時以團體作為參賽的基本單位，通過多席位之間的對決累計得分，多者獲勝。劍道比賽多以「快」取勝，同樣的，劍道界也是人才輩出，因此每年都會有令人矚目的新人大放異彩，也會有曾經優秀的前輩掩蓋在後輩的光芒下。


  這一年，帝光中學女子劍道部將要一步步登頂重新奪回曾經的光環。


  曾經的劍道部有多輝煌，現在的帝光劍道部就有多少的質疑，在禁賽一年後，這還是大家首次走進市立劍道場館參加全國性大賽。


  「來了呢，去年被禁賽的帝光劍道部。」


  「哈？居然還敢來？會不會第一輪就直接被刷下去哈哈哈……」


  多方猜忌與環繞在周圍的懷疑或不屑的眼神讓片桐握緊了拳頭。


  「雖說有些冒犯，可弱者也只能動動嘴巴了。」部長早川在恢復了女子劍道部日常訓練后逐漸回到了原本沉穩的狀態，這樣看去那個曾經想要給悠下馬威的姑娘也有了擔當，眼裡也開始染上屬於優秀領導者的光彩。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對面看台上是帝光籃球部的正選？」


  「真的耶，他們來看劍道比賽幹什麼？」


  「所以說你消息閉塞啦……帝光最漂亮的那個經理是劍道部的新人呢，他們肯定是過來加油的啦。」


  眾人在話題的引導下也開始明目張胆地盯著坐在場邊準備開幕式列隊的帝光女子劍道部方向，其中第一眼見到的美麗少女和周圍人一樣的裝束，但是同樣的劍袴穿在她的身上就像是起了化學反應一般給人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劍道的英氣與少女的嬌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簡單的馬尾配上精緻的面龐讓圍觀的學生移不開眼，現場拍攝的記者也忍不住將鏡頭更多地掃向帝光劍道部的方向。


  可美貌並不能抑制住大家的閑言碎語，相反，這還會成為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談資。在比賽中，真正能夠讓人閉嘴不言的不是尖銳的反駁，也不是憤怒的眼神，而是顯而易見的實力。


  「帝光這是知道打不過所以直接使出美人計了嗎哈哈哈……喂你幹什麼!」幾名別校的女生坐在看台上聚在一起議論著不遠處美麗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少女，可話音剛落就感覺腳背一陣劇痛，然後餘光捕捉到一片巨大的陰影遮住了面前的燈光。


  「啊……抱歉呢……」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高大的少年，五官線條分明，頭頂著有些凌亂的灰色的短髮，一眼望去完全符合女孩子喜歡的標準——


  如果忽略臉上有些惡劣的表情的話。


  灰崎雖說是在道歉，可語氣里完全沒有任何抱歉的意思，那雙煙灰色的眼睛里沒有溫度，而那名被踩了腳的女生原本是皺著眉想要說些什麼的，可在接觸到灰崎的目光時生生打了個寒顫，然後將所有的抱怨都吞了下去。


  灰崎沒有在意身後驀然安靜下來的幾個女生，而是雙手搭在褲子口袋邊，穿過座位間僅一人穿行的間隙找了個空位坐下。


  「天啊……剛才那個人表情好可怕……是不良吧？」走道邊的女孩猶帶驚懼地湊到同伴耳邊小聲地感慨起來。


  灰崎向後靠著，一隻手臂搭在旁邊的空位上，他毫不費力地捕捉到了場邊少女的身影。此刻的他，完全忽略了周圍的人，而是調動起自己所有的注意力並將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在開幕式之後，大屏幕上放出了之前抽籤決定出的分組安排，帝光首場比賽的對手是全國大賽中的常客——天嘉中學。劍道團體賽分為五個席位之間的對決，整場比賽進行下來也不過是短短一個小時，而就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裡，關注著這一比賽的觀眾都從一開始的議論紛紛變成了最後的啞口無言。


  在壓倒性的實力面前，任何的言論都是跳樑小丑。而作為被部長安排為一席的黑髮少女，頂著眾人懷疑的目光上場，在比賽規定的短短兩分鐘內以極利落的手法完成了兩個一本，並為隊伍拿下了穩穩的首勝。


  裁判強壓著激動的神色，與一旁的工作人員在反覆確認了攝像鏡頭中的快速攻擊后宣布了結果。


  「比賽結束，紅方以兩個一本獲得勝利，帝光中學獲勝！」


  「列隊敬禮。」早川帶領著隊員起立，迎著觀眾的吶喊與掌聲深吸了一口氣。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比賽勝利的感覺了，看著場邊屬於帝光的觀眾席，幾位男子部部員在接觸到自己的視線后興奮地揮舞起手中的旗幟，竹馬兼男子部部長藤田沖著自己遙遙豎起了大拇指。


  接下來的幾日，劍道部勢如破竹，以一連串的優勝向眾人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體育記者聞風趕來採訪卻被禮貌拒絕，只是同意拍一張部員的合照。在與記者道別後，劍道部走向更衣室準備接下來的比賽，只是一股奇怪的氛圍漸漸從眾人之間升了起來。


  悠掃了一眼眾人，將背包放在長凳上，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赤司的來電。


  向早川報備后，悠拿著手機走出了更衣室，她來到走道拐角處接通了電話。


  「悠，」赤司沉穩的聲線傳進右耳，在半年的相處中，籃球部的眾人愈發熟悉起來，彼此之間也開始直接以名字相稱，桃井和紫原更是給每個人都起了不同的稱呼，每次聽到畫風完全不一樣的名字時綠間都忍不住皺緊了眉頭一臉不贊同的樣子，「抱歉，今天不能來看比賽了，和別校組織了一次友誼賽，比賽加油。」


  「謝謝，你也是。」悠透過樓梯口的窗看著外面廣場的行人，大家也三三兩兩地向場館走來。


  意料之中的道別並沒有立刻出現，隔著冰涼的手機屏幕，悠注意到了對面傳來的短暫躊躇。


  「回來啦。」片桐正在拉伸筋骨，聽到開門聲抬頭就看到了正進門的悠，她停下熱身的動作給悠讓開了位置。


  「部長先走了，我在這裡等你，我們一起走。」片桐說著看到悠正脫下上衣準備換上劍道服，看著白皙的肩背不知道為什麼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啊呀啊呀，美色當前，奈何我不是男孩子。」片桐說著故意擺出一副想要調戲女孩子的模樣湊了過去，伸手摸了一把少女的背部，順著肩胛骨的凹陷往下一直停在了弧度精巧的腰測。


  「別鬧。」悠想到桃井之前在耳邊談論的一本少女漫畫，立面的台詞讓桃井反覆向自己說了好幾次，因此將這兩個字脫口而出時明顯是下意識的反應，但是在說出口之後她就感覺有些不妙。


  片桐還沒收回的手僵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已經穿好衣服的悠，完全想不到這個平日里一本正經的小學妹居然……還會說出類似於少女漫中男主角的台詞。


  關鍵是，配上她毫無波瀾卻可以聽出一絲親昵的語氣，簡直……蘇到不行。


  兩人並排走在已經沒什麼人的走廊上，離比賽開始只有不到二十分鐘，參賽的成員差不多要集合在一起做最後的戰略部署了，遠遠地就可以聽到場館中傳來的交談聲，偶爾夾雜著一些各個學校的口號。


  就在兩人進入賽場向著帝光的席位走去時，擦肩而過的幾個高大的少女不知是不是有意地，道路有些偏移，就算悠提前側過了身，對方突然撐起的手肘依舊打到了悠的肋骨處。


  「你在幹什麼！」片桐將悠拉到身後，看著她隱隱揉了揉被撞倒的地方，轉頭怒視著罪魁禍首，卻在接觸到對方的面龐時整個人陷入了巨大的憤怒中。


  悠注意到兩人之間截然不同的氣氛跟著看了過去，在看到對方外套上的學校縮寫時有些瞭然。


  南上井中學，帝光劍道部在接受懲罰時交手過的最後一所學校，也就是那場比賽讓一切完全改變。悠想起了剛才赤司電話中隱晦的提醒——


  「小心南上井，注意安全。」


  去年帝光禁賽發生的事情，悠早已通過資料了解得很清楚，背後的細節就算被人壓下，但對於安倍以及赤司家來說，想要知道真相併不是什麼難事。


  藤崎久美子，在去年也備受矚目的一年級新人，在全國大賽中剛剛嶄露頭角就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選擇了退出比賽，之後便傳出帝光女子劍道部聚眾打鬥的消息，在眾人的承認下劍道協會也就定下了禁賽一年的懲罰。


  之前早川部長說還有一位退部了，這話確實是真的，只是那位曇花一現的藤崎久美子卻是「被迫」退部。


  一個熱愛著劍道，進入眾人視野后毫無敗績的超級新人之所以冒著眾人驚訝的目光選擇退部並且再也沒有接觸劍道，不外乎一個原因——她再也不能握住手中的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