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論審問
「呵呵呵……」
巨大的牢籠里,衛幽的四肢都纏繞著沉重的鎖鏈,雙手更是被鐵鏈吊起,反剪在身後。
但他似乎一點也沒有身處囚牢的自覺,反而抬起頭來,目光專註地盯著阮桃看,最後更是笑出了聲。
「呵……哈哈哈哈……」在牢籠外眾人圍觀智障的眼神中,衛幽逐漸由輕笑轉為放肆的大笑,邊斷斷續續地笑著,邊輕聲喘息,「看來你們還是有點腦子的。」
「廢話真多。」
百雀看他這副蛇精病的樣子就心煩,冷笑一聲,手掌再次收緊,那些鐵鏈就在她的操縱下,宛如巨蟒捕食獵物一般死死纏著衛幽的身體,力度之大,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去。
「殿下。」眼看著衛幽已經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百雀這才回過頭呼喚阮桃,「請您下令吧,應該如何處置他?」
「……」阮桃隔著鐵柵欄看著衛幽。這個人即便處於現下這種極度的劣勢,臉上依舊沒有害怕的情緒,相反,阮桃從他眼中看到了不正常的狂熱。
「殿下?」見阮桃只是沉默著,並未作出回應,百雀不禁又喚了一聲。
「你突然問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阮桃嘆了口氣,將阿秀放到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
然後,一步一步走近籠子。
這種情況下,人間的律法顯然是沒有用的,可是她又能對衛幽怎麼樣?殺了他嗎?
意識到阮桃是想要靠近籠子,百雀立刻伸手拉住她,急急勸道:「殿下,您別過去,這個人很危險的……」
阮桃巧妙地躲開百雀伸來的手,瞄了眼她焦急的表情,揚起微笑:「那可是你自己打造出來的囚籠,不至於這麼不自信吧?」
說罷,她轉過身,繼續往牢籠的方向走去。
直到在距離衛幽不過一個欄杆的隔斷時,她才停下腳步,再次開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是阮桃一直以來疑惑不解的問題,被衛幽抓走的那次,她沒能得到解答,這次衛幽插翅難逃,她一定要問出個究竟。
衛幽在重重鎖鏈的壓力下,不得不跪在地板上,全身上下除了腦袋之外,都被鐵鏈覆蓋,就連脖子上都套了一層鐵枷鎖,導致他連轉動腦袋都困難。
聽到阮桃的問話,他抬起眼皮,勉力向上看去:「果然啊……這股強大的靈力,一切的根源,都在你身上,只要把你的靈力給我……那麼……那麼,我這麼多年的努力就不算白費了……」
衛幽的話顛三倒四,阮桃聽得一頭霧水,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到現在你還想瞞混過去?」
阮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由於衛幽是跪著的關係,他不得不仰視才能看清阮桃的表情。
「不不不,我沒有要瞞你。」他古怪地笑起來,「我對你身邊那些實力不俗的外來靈體沒興趣,我從始至終的目標——都只有你一個啊!」
衛幽說到興奮處,語速越來越快,神情高昂,或許是太過激動,連身體都開始顫抖,音調極度不穩:「你知道當我發現你的存在時,有多開心嗎?」
「不,你不會懂的……」他剛說完,就快速自行否認了,「你當然不知道,我在尋找通往異世的大門,研究更為完善的獲取力量的方法,整整十年,半點進展都沒有!可是……可是遇見你之後,一切都逆轉了!」
他彷彿是情不自禁一般,雙膝挪動著向阮桃的位置移動,他這一動,捆綁他的鐵鏈也被牽動,頓時嘩啦作響。
「逆徒,給我跪好了!」百雀肅著臉,隔空作了個拉緊繩索的手勢,那些鐵鏈立刻便將衛幽扯回原地。
百雀存著給他吃點苦頭的心思,手上根本沒有控制力度,衛幽被重重摔回了地上,額頭磕在堅硬的地板上,撞出一個淺淺的血坑。
「哎呀,真是毫不留情呢……」衛幽掙扎著抬起上半身,甩了甩頭,將黏在額前的髮絲弄開,面不改色,「希望你的那些同伴們遇上的人,不是你這樣的鐵石心腸吧。」
阮桃瞬間睜大眼睛。
她顧不得百雀的叫喊,撲在牢籠上,一手從柵欄的縫隙穿過,抓住衛幽的衣領,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拽到面前。
因著慣性,衛幽狼狽地撞在了柵欄上,額頭上的坑再被加深了幾分。
「你在那三個地方,布置了什麼樣的陷阱?」阮桃此時才算真真正正與他面對面,她與衛幽之間,只有一道柵欄而已,「我派過去的人,他們……怎麼樣了!」
衛幽的領子被阮桃往上提起,但礙於鐵鏈的限制,他想要抬頭是十分艱難的,如此強制性的動作下,脖子上的鐵箍幾乎將喉管勒斷,呼吸越來越困難。
可他終於得以看清阮桃的表情,而且這憤怒的樣子顯然極大地取悅了他:「這可與我無關了呢,我只是將那三個孩子召喚了出來,說起來,他們肯聽我的話,還有你一份功勞呢。」
「……你瞎說什麼?」阮桃手攥緊,差點將他的衣領揉碎。
衛幽一點也不畏懼阮桃此刻陰沉的表情,對他來說,阮桃越是氣憤,他就越是愉悅,於是他繼續刺激道:
「多虧了那道暗符,我成功取得了你的一部分靈力,雖然相對本體而言,這點靈力只是滄海一粟,但是,卻足夠我打開異世的大門,並且……」
衛幽故意頓了頓,才在阮桃的逼視下慢悠悠地拋出一個重磅炸彈:「將那三位異世的來客,變為我手中的傀儡。」
「!!!」
這下,不僅僅是阮桃,百雀和阿秀都齊齊發出一聲驚呼,就連t也淡淡地往這邊瞥了瞥。
「不可能!」首先反駁的是百雀,「我們只會為殿下所驅使,豈會聽命於你這種無恥之徒!」
「呵呵……的確,一開始我怎麼都無法讓他們屈服,真的非常讓人傷腦筋,但是,感謝你的靈力……」
衛幽直直地看進阮桃眼底,宛如吐著信子的毒蛇,目光中透著十足的惡意:「你的靈力真的非常好用,我只是做了個小小的實驗,用我的黑炎包裹著你的一部分靈力,打進他們體內,結果……他們就乖乖聽話了呢。」
他這陰陽怪氣的腔調讓阮桃氣得什麼都顧不上了,直接一拳砸在他臉上:「卑鄙!」
阮桃本來就是個普通人,還是個女孩子,力氣並不算很大,這次突然爆發,倒是把身後的百雀嚇著了。只是這麼一拳下去,除了給衛幽的臉添上一道紅腫之外,對他本人卻造成不了太大影響,他依舊噙著笑,自顧自地接著說:
「你生氣了?」
衛幽審視般地仔細觀察阮桃的表情,似是不解地問:「那些人不過是你手中的工具,現在只是換了個主人而已,本質並沒有改變,還是說……是對所有物的佔有慾,讓你如此氣憤?」
衛幽好像是真心在尋求答案,問得十分謙遜,就連臉上的真誠都不似做偽。
阮桃卻是在他這奇怪的問話中,慢慢冷靜了下來。
她感覺,跟這個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衛幽就是個瘋子,他只做自己認定的事情,並且打心底里認同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其他人的看法根本無法對他這種牢固的自我認知產生動搖。
既然說不過,那就打到他服!
「百雀!」阮桃厲聲喝道,冷不防被點名的百雀身子一綳,下意識就應了聲。阮桃盯著衛幽那張被黑色花紋佔據了大半邊的詭異的臉,冷冷道,「給我往死里揍!」
「放心吧,殿下。」百雀彎起唇角,活動了一下手腕,稍微抬起手,牢籠里的層層鎖鏈就自動將衛幽吊了起來,百雀再揮手,那些鎖鏈就將衛幽整個砸在地上。
阮桃站在牢籠邊緣,冷眼望著衛幽被甩得七葷八素。百雀也是憋著一股氣,手下動作越發狠辣,衛幽被一次又一次摔在地上,估計內傷不輕,鮮血沿著嘴角流出,鼻青臉腫得好不凄慘。
「咳咳……」又一次被砸到地板上后,衛幽吐出一口血沫,嘶啞著笑起來,「好狠啊……」
他此時半伏在地上,由於被重物反覆撞擊,周圍的地板已經凹陷下去,某些地方也裂開了一條縫隙。阮桃靜靜地望了他半晌,半蹲下來,拉到了與他同一水平線的高度,道:
「過獎了,我可比不上你那些卑鄙無恥的手段——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立刻把你加諸在我同伴身上的東西撤走,要麼……就被阿雀揍死在這裡,你自己選吧。」
衛幽如今整個人都狼狽不堪,臉上、身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吐出的鮮血染紅了身前潔白的板磚,他抬起頭來,透過額前的碎發望著阮桃,眼底是一片暗沉渾濁的顏色。
「像你這種暴殄天物的人……根本,就不配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你不懂得使用,最終只會讓明珠蒙塵……」衛幽斷斷續續地說著,看他臉上的表情,是極度的痛心,似乎真的是在譴責阮桃一樣。
阮桃懶得理這傢伙的瘋言瘋語,呼出一口氣,起身往回走去,邊走邊問坐在沙發上的t:「好了,現在怎麼辦?這傢伙什麼都不肯說,我們要不先去阿萊尼斯那邊看看?」
t從頭到尾都只是聽著她們在審訊,意料之中地,壓根沒問出什麼結果。不過他原本就不指望能從衛幽嘴裡套出東西,當時在森林裡面,衛幽就是依靠著這種耍滑頭的方式從他手中逃脫,照他看來,阮桃那個小孩子半點不是衛幽的對手。
「老奸巨猾的狐狸……」他嘟噥著揉著頭髮,原本就因睡姿不好而略顯凌亂的紅髮被他一弄,就越發像一堆雜草了。
阮桃慢慢向他走去,嘆著氣:「或者說你來試一下?我覺得你蠻適合去干嚴刑逼供的活兒,光靠氣勢就能嚇倒一批人了。」
t面無表情地瞄了她一眼,對這個說法不置可否。
「姬君!」阿秀一直被三個大人強制按在沙發上坐好,剛剛那麼嚴肅的氛圍里,他一點也插不上話,只能抱著抱枕乖乖縮在沙發上,安靜地等待著完工,此時見阮桃走過來,他眼睛一亮,立刻扔下那軟綿綿的抱枕,跳下去朝著阮桃的方向奔去。
被阿秀扔開的抱枕恰好砸進t的懷裡,他大手一伸,就將抱枕抓住:「嘖……」
阿秀雖然腿短,但是跑起來卻腳下生風,像一顆小炮彈一樣向著阮桃敞開的懷抱砸去。但是跑到半路,他卻猛然剎住腳,瞳孔放大,帶著無比驚恐的神色盯住阮桃的背後:「姬君!快躲開!」
「嗯?」阮桃正張開手,笑著迎接他,此時見到他忽然停下來,不由歪了歪頭。
然後,她的視線中,就看見原本懶洋洋窩在沙發里的t宛如迅捷的豹子一般躥起,同時躍起的還有他身上的紅炎。
那股紅色的風暴夾裹著滾滾熱浪沖著阮桃捲去,但是她卻感受不到這燙人的溫度了,在百雀和阿秀的呼喊中,她只覺眼前一黑,彷彿五感瞬間被人切斷,意識墜入了無盡的深淵之中。
最後的一瞥中,她只來得及窺見t那雙含著強烈殺意的金眸。
阿秀眼睜睜看著阮桃閉上眼睛,身子往後倒去,楞在原地,完全發不出一點聲音,身邊有人急速掠過,然後阮桃就落入一個渾身纏著火焰的懷抱里。
「殿下!」百雀面上亦露出殺意,她雙手隔空一扯,那嚴密的牢籠里分開一道縫隙,她將衛幽扯出來,摔在腳下,正想逼問他,卻發現衛幽同樣雙眼緊閉,意識早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這是怎麼回事……」百雀嘗試了好一會,發現都沒辦法將衛幽抽醒,立即將他扔開,跑到阮桃身邊,結果俱是一樣,無論如何呼喚,阮桃就是醒不過來。
事情發生的時候,百雀是背對著衛幽的,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但t卻是將一切都收入眼底。那時,衛幽身上冒出黑氣,他沖著阮桃的背影一笑,乾脆利落就昏了過去,那絲黑氣卻已迅雷之速打入阮桃的後背。
百雀的能力是「囚籠」,可以說,只要被禁錮在她所製造的囚籠里,那個人就喪失了反擊的能力,即使是靈力也無法使出,所以他們沒想到衛幽竟然還能發起攻擊,措手不及之下,就被他得手了。
「她沒事,並沒有受傷,但是別的,就不好說了……」t半抱著阮桃,皺起眉頭,感受了一下她體內的情況,「靈力共振?」
「什麼?」百雀一愣。
「之前衛幽從她身上偷去了一部分靈力,如今看來,說不定他還真的是將這些靈力強行安在自己身上了。」t難得顯露出些許除懶散之外的認真神色,「只要靈力頻率相同,就相當於是一個人,這種事情你明白么?」
百雀點點頭。
t掃過衛幽被拋在地上的身體,意味深長:「這也算是個人才,他在剛剛的剎那間,利用體內屬於阮桃的靈力把自己的意識抽離,距離如此之近,而且是同頻率的靈力,一定會引起共振,她是受到了另一部分靈力的影響,所以……」
「所以,殿下的靈力判斷這個行為是她的意志,就將意識也抽離了……?」百雀有些不敢相信,「這……是我太大意了,我沒想到衛幽居然還藏著這麼一手……可是他將殿下的意識抽離了,又想幹什麼?」
「誰知道呢。」t半眯著眼,「如果純粹是意識體的交鋒,這小鬼可不見得會落下風,畢竟也是諸神之鏡承認的契約者,如果是一般靈魂,早就承受不住整個幻界的壓力而灰飛煙滅了。」
「姬君!」阿秀淚汪汪地抱著阮桃垂下來的一隻手臂,使勁搖晃著,帶著哭腔喊道,「姬君,她會沒事吧?」
「你要是繼續哭,就不一定了。」t淡淡地道,阿秀一聽,馬上將哭聲咽回肚子里,因為收得太急,不自主地就開始打嗝。
「你嚇他做什麼!」百雀不滿地瞪了t一眼,他們這些化妝品比任何人都清楚,阮桃的靈魂到底有多麼強大。她能包容著整個幻界,能將他們一一喚醒,或許她是不太懂怎麼運用自己的力量,但單論靈魂的強度,卻是足以逆天的存在。
衛幽以為靈魂就是殿下的弱點了么?簡直可笑。
這回是他主動找死的……
百雀重新將衛幽的身體鎖回牢籠里,拉過阿秀柔聲安撫著他,內心是對自家殿下會勝利的毫不懷疑的信心。
t嗤笑一聲,低頭望著阮桃雙眼緊閉的面容,輕聲道:「可別拖太久了……」
……
阮桃再次恢復意識時,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遲鈍地眨眨眼,感覺腦海里一片混沌,掀開被子走下床去,她拉開房門,入眼的房屋整潔乾淨。
這是……最開始的房子。
房子里只有她一個人生活的痕迹,似乎之前滿屋子化妝品擠在一起打鬧的熱鬧場景都只是她的黃粱一夢。
阮桃走到客廳里,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個小袋子。打開來一看,發現裡面裝的是一堆化妝品,她記得,那是閨蜜聞玉暄送給她的,就是這個袋子,開啟了之後的所有事情。
阿萊尼斯、紀梵和愛麗……他們正是因此而來到她家的。
但是現在,無論阮桃怎麼看,這些都只是在普通不過的化妝品,沒有熟悉的靈力波動,也召喚不出任何人。
可阮桃彷彿早就料到了這個情況似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一點失望,她只是平靜地將化妝品重新裝回袋子里,然後將袋子放在桌上。
「出來吧。」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忽然出聲,「你把我拉到這個鬼地方,不是為了讓我緬懷過去的吧?」
話音落地,沙發上憑空出現了衛幽的身影。他端坐著打量阮桃,兩個人對視了一會,他才慢悠悠說:「我以為你不會那麼快發現呢。」
他的語氣十分遺憾,阮桃不為所動:「我一直搞不懂你的腦子是怎麼長的,我剛開始覺得你是個普通的智障,後來我知道錯了,就智障方面,你可謂首屈一指,無人能及。」
衛幽沒理會阮桃的嘲諷,他用那種疑惑的語調問:「我是按照你的心愿建造出這個地方的,這不是你最想要的生活嗎?」
「平靜的,乏味的,不受影響,沒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人和糟心的事……」衛幽一條條朗誦著,「既然如此,你就生活在這裡,把那些煩心的東西,全部轉交給我不就好了?」
阮桃反倒笑了:「轉交?我想你還是沒搞明白一件事。」
「哦?說來聽聽?」衛幽很配合地做出感興趣的樣子。
阮桃攤開手,自她的掌心中浮現出點點微光,諸神之鏡就在這片光芒中顯露出來:「他們從來都不是我的所有物,何來轉交一說?」
衛幽自認把阮桃調查得很是徹底了,可他卻從來沒見過諸神之鏡,此時眼中流露出些許真正的錯愕來。
「還有,你知道我昏迷前,阿秀對我說了什麼嗎?」阮桃眉頭一挑,不懷好意地問。
「……什麼?」衛幽並不懂她為何扯上這件不相干的事,但還是條件反射地順著她的話問。
阮桃敲敲鏡面,彎出一個惡意滿滿的弧度:「他對我說,願我——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