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按照仙界懶散繁瑣的辦事的效率,能在一日之內抓到心頭大患御邵湮並且定罪,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刑牢跟故彥之前待的普通仙牢不同,這裡本身就是用來折磨人的,各種刑具滿目琳琅,整齊得掛在被燒的滾燙得銅壁上。
封閉的密室就像一個大蒸爐,要將人烤熟了一般。故彥剛一進去,就熱的渾身冒汗。南枝再後面跟守門的小將交代些什麼,他都無心去聽,只一間又一間的摸索過去,試圖找到熟悉的身影。
「你不能進去。」南枝打發走小將,追了上來,不緊不慢的踱著步,比起故彥的焦急,他倒是先用靈力將四周熱氣隔開,「看到他后也千萬不要衝動。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他受刑了?」故彥沉目,他猜到南枝會帶他來見御邵湮,可是既然不能相見,那麼又有什麼意義,「你想幹什麼?沈書錦呢?」
南枝不置可否,「你知道他的本事,如果不送來這裡磨掉些氣力,明日再誅仙台怕是還要出事的。」
對於之後的問題,卻選擇避而不答。
「我只想看看他,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故彥輕輕喘了口氣,擦了擦從額頭流到眼睛裡面的汗,他的靈力還在慢慢恢復中,不比南枝在裡面遊刃有餘。就算想做些什麼,只怕也是空殼而已。
「你是聰明人。」南枝意有所指,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兩人的身形虛晃,瞬間移動但裡面的刑房,下一刻便捂住他的嘴,低聲警告:「別出聲。」
眼前火紅的銅壁緩緩變成透明色,貼的太近仍舊能夠感覺到上面的炙熱。故彥瞪眼看著裡面的情景,瞳孔皺縮,表情卻幾乎沒有變化。
裡面的人呈大字形被銀色的鐵鏈栓在牆壁上,白袍的脊背處已經焦黑一片,身前縱橫交錯的血痕,分明是不久前才被用鞭子狠狠照顧過。低垂著腦袋,墨發散亂,毫無生機,也不知是死是活。
書里的一句『御邵湮被關入仙界刑牢受盡折磨』,卻讓故彥親眼見證這些折磨有多麼殘忍。所以,在不久的將來,反派的手段總是喪心病狂,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從進來后就沒有消停過,能用的刑具全部上了一遍,這才讓他放棄了掙扎。」南枝輕聲道,「他想見你。」
「他被關了多久?」故彥覺得喉間噎的他快要說不出話來,雙手無意識的撐在面前透光的銅壁上,灼燒的刺痛傳來,瞬間就血肉模糊,「仙帝審過了?」
「前天被抓住的。」南枝將他的手從銅壁上扯了下來,「仙帝審過後才送來,怎麼用刑都沒用,除了說要見你,什麼都不供認。」
「所以你才帶我來嗎?」故彥冷眼看他,儘管手疼的他牙根發酸,也不願示弱,「想讓我做證人,證明他做過多少該神魂俱滅的錯事嗎?」
「無論你怎麼做,他都註定要上誅仙台的。」南枝指了指已經昏迷的人,「離明日午時還有十個時辰,仙帝勢必要名正言順的處置他,所以刑罰只會有過之無不及。」
「他很固執,你們這麼是沒用的。」
「疼痛的確動搖不了他。」南枝搖了搖頭,繼而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字字清晰,「但是你可以。」
「你們想用我威脅他。」故彥的手攥在身側,被灼傷的手掌更是疼的撕心裂肺,微抬下頜,「這就是你們仙界做事的手段嗎,跟屈打成招有什麼兩樣?」
「你還不明白嗎?歸墟,仙帝眼裡容不下的不僅僅只有這個小魔頭而已。只要他上了誅仙台,給了六界交代,你的生死就不重要了。」南枝扯了扯唇角,笑意有些諷刺,「仙帝想除掉的是你們兩個。」
「.……」故彥何嘗不明白,壓抑住心中的憤怒,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老祖,逃吧。」突然出現的沈書錦,緩緩朝著他走來,手持銀翎,眉目端秀,意氣風發的模樣,「越遠越好。」
「你們.……」
故彥看著他們兩個人,暗道不好,可腦袋一陣陣的發暈,雙腿也愈發酸軟。他試圖再回頭看一眼御邵湮,卻發現原本昏迷的人正睜著一雙凌厲的黑眸看向他們。儘管全身上下都被束縛毫無反抗之力,殺氣卻仍舊不可小覷。
又是一場局。
故彥覺得有點累,但是看見御邵湮的臉,卻又覺得一切都值,只張了張嘴,對他輕聲說了四個字。
「你不會死。」
所以,別害怕。
緊接著眼前一黑,就軟到在地上,不知人事。
「你在做什麼?」南枝蹙眉看著地上的人,「誰准你開了牢門的?」
「他明天就要上誅仙台了,讓他們見一面又何妨?」沈書錦指了指裡面戾氣畢露的人,有些委屈,「不會有事的。」
牢里御邵湮的手無力的掙了一下,鐵鏈發出悶響,墨發隨著他的動作而滴落些許血跡。黑眸閃過血色,轉瞬即逝。他傷的太重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化魔。
「不要再刺激他了。」南枝依舊蹙著眉,對他的反應有些擔憂,一把撈起故彥,半抱在懷裡,刻意忽略掉御邵湮眼中的陰暗,「今天千萬不能出差錯。」
「是,書錦明白。」沈書錦目送著他們離開,轉過頭朝著御邵湮低低一笑,彎了眉眼,「既然見到了想見的人,那我們就繼續吧。」
御邵湮唇間溢出一聲冷冷的嗤笑,低頭闔上眸子,連蝶睫也懶得給出顫動的回應。
沈書錦,你也不過這麼點本事。
……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浮生一夢。
「無生有,有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歸於無,順應天命自當消散。世有殊途,你想逆天行道?我生自桃花魂,也做生靈,你為何不肯憐惜。」
「.……」
「天地日月皆為死物何來寵惜.……我待你如斯,你卻寧肯守著一個死人。」
「.……」
「你欠她,為何要我替你還?你欠我,為何不曾因我如此無措?你求我,又拿什麼還我?」
「.……」
「你是神,我也是神,我燃盡桃花,便燃盡我的魂。天地之大,此後再無桃花靈。佛祖念珠,可聚魂,可復神,她和我,你終究只得一人。」
「.……」
故彥猛然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魂魄被灼燒成灰的痛感,讓他整個人都在發顫。那麼清晰的感同身受,好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夢境里的人容貌模糊,卻無不牽扯著他的心,讓他疲於其中,伸手一抹眼角,看著指尖的晶瑩,不由眼神微變。
他又情不自禁的落淚了。靈魂被撕扯一樣的疼痛,不抵心頭痴狂的絕望。
瘋子,都他媽的是瘋子。
故彥抓了抓頭,煩躁的看著本應該收在他乾坤袖裡的神傘。自打他滴過血后,總是身不由己的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這樣下去,他早晚會被吞噬掉的。
他一點都不想知道這把破傘有什麼往昔!簡直比御邵湮還作!
故彥站起身,一腳將它踢的遠遠的。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能根據手上灼傷的好轉程度來大致推斷,所以第一個擔心的就是御邵湮是否已經被送去誅仙台。
「他不會死.……」口中一邊念叨,一邊在原地踱來踱去,「不會有事的……」
御邵湮的確不會死,妖皇會來救他,畢竟是妖界天狼的血脈,豈能任由仙界胡來?反派才剛剛飛升,就跟這本書才看到過渡一樣。那些一筆略過幾百年,就連故彥這樣睡了三百年的,也深有感觸——他們是真真在在的活著的。
故彥一拳重重的砸在水壁上,身體被反彈回去。他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卻恰好摸到被踢開的神傘。神色一黯,暗自咬了咬牙。
就算御邵湮安然無恙,也勢必還要回來救他..
對了,肯定是會再來救他的。除非,他先逃出去。
故彥這才發現自己丹田裡的靈力已經快要溢滿了,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攥著神傘的手緊了緊,看著傘面上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桃花瓣,輕輕扯了扯唇。
出來混,欠的總是要還的。
一場夢境,背後藏著的故事,他怕是逃不掉了。
掌心的靈力緩緩過渡到傘上,朝著水壁重重刺入。「砰」的一聲,火光四濺。虎口被強大的衝擊震的裂開,掌心傷口的皮肉都在打顫。他已經無力拿穩神傘了,可水壁還沒能打開。
故彥抖著手費了好大一番力才從衣擺下扯下兩塊布條,將淌血的手包裹起來。再次握住神傘,灌輸靈力,狠狠撞向水壁。
接連十幾下,白色布條都已經被鮮血浸染,傘柄上全是星星點點的紅色。水壁中間突然裂開一道縫隙,緊接著轟然倒塌……
故彥眯了眯眼,他也沒想到依靠神器竟然真的連仙牢的禁制都可以破除。血液乾涸的地方像是被黏在了傘上,一抽動就是鑽心的疼。
「早知道你有本事出來,就不浪費時間來救你了。」
低低的笑聲傳來,語氣裡帶著幾分幽怨。故彥眨了眨眼,側過頭看清來人是誰,下意識的握緊了傘柄,隨時準備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