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完結

  第75章 完結

    進入九月, 原本繁華奢靡的上海已經彌漫著濃濃的火藥味,鬱自安在八月中下旬在虹口碼頭攔截了幾艘日本郵船,經巡查隊搜查, 這幾艘郵船上裝有大量炸藥和搶械武器,消息一經核實,日本方麵便連人帶船被扣了下來。


    日本駐上海領事館總領事華原一郎知道消息後跟鬱自安方溝通,結果無功而返,反而這事在上海市民心中引起了極大反感, 一時間上海即將爆發戰爭的消息傳遍各界。


    原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市民紛紛急著搬進租界, 同一時間,上海政府情報部門已經知悉駐守在豐台地區的日軍有了異動, 鬱自安暗自安排士兵在上海各個街口布防。


    華原一郎雖然心裏明白這次行動可能提前走漏了風聲,可眼下各方都已經協調好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知會棲川池和豐台方麵駐軍長官按原計劃行動。


    同時,薑雲磊那邊也悄悄調動了自己在蘇州一線的心腹,要求他們時刻關注一線戰情,必要時出兵拿下上海。


    當然這個時機選擇上非常重要, 最好是在日軍和上海守軍之間兩敗俱傷的時候,薑雲磊這邊明麵上打著第三方的名義幫助鬱自安, 實則跟日軍裏應外合,順利將上海掌握在自己手裏。


    蘇州這邊領軍的將官是薑雲磊在當年江浙之戰中一手提拔起來的, 向來唯薑雲磊是從, 可他手下的人心思就不那麽單純了。


    在如今日寇入侵的緊要關頭,薑雲磊還一意孤行搞內鬥, 不想著如何把日本人趕出中國, 反而在背後跟日本人狼狽為奸, 打算在背後捅國人刀子,稍微有些血性的人都看不下去的。


    於是在有心人的蓄意泄露下,蘇州方麵的異動也傳到了上海,鬱自安召集軍中高層召開作戰會議,明確了即將對上海實行侵襲的幾方勢力。


    “市長,據我們的人調查,華原一郎的人最近收買了工部局警務處的一個副科長,想從他那裏打開缺口,套出咱們布防的軍警人數和分布,還有一撥人在對咱們的武器配備和高層軍官作背景調查,您看,左右戰事都快打響了,我們要不要先下手為強,直接把華原一郎一眾人抓起來?”


    會上有情報部門的負責人直接向鬱自安作了簡要匯報,還提議在戰事開始前將華原一郎一眾人抓住,免得他們再搞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鬱自安看一圈與會其他人員,問道:“你們的意見呢?”


    底下眾人議論紛紛,最終常平第一個表達意見。


    “市長,我覺得確實應該在開戰前抓住華原一郎等人,日軍對上海的攻勢已成定局,我們和他們早晚要撕破臉的,不如趕早一步,先抓住他們的領導人物,不僅如此,日本領事館的人要抓,尋常的日本僑民也不能不管。”


    常平的話音剛落,底下便有人附和,“對啊,市長,日本僑民也不能不管啊,雖說前段時間咱們抓了好些日本方麵的釘子,可其他普通的日本僑民裏麵難免沒有漏網之魚,他們前幾日還組織著想在街上遊行抗議上海的反日情緒。”


    這些普通的日本僑民表麵上跟日本領事館沒有來往,隻是在上海做些小買賣謀生,但仔細算起來,這些人的數量真的不少,光上海一地的日本僑民,少說也有兩三萬人。


    這些人平時可能不顯山露水,可一旦日本跟上海方麵開戰,這些人仍然留在上海市區,就可能是造成騷亂的不穩定因素,還是早些解決為好。


    其他人的想法大致和常平兩人相同,大家都覺得此戰避無可避,那倒不如來狠一點,一次就把日本人打到痛,這樣反而能起到出其不備的效果。


    鬱自安心裏也是這樣的想法,他以前都能對外族人幹出屠城的事情來了,現在對於不懷好意蓄意侵略的日本人,自然也不會留手。


    “那就這樣吧,常平,你來負責,將所有日本僑民統一遷進日租界東麵,如果有人不配合的,直接實施抓捕,還有日本領事館那邊,譚勇,你直接帶人上門將所有人拿下,但凡有反抗的,直接就地擊斃。”


    索性局勢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大家都等著圖窮匕現的那一刻,也不用顧忌外界是什麽想法了,先把當下的這一戰打漂亮就好!


    這次敵軍主要可能從天津,蘇州和北平方麵進攻,蘇州那邊由於薑雲磊的關係,在前期不一定會直接介入戰事,但天津和北平方麵日本的大規模調軍行動,絕對是在國府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而薑雲磊則暗地裏給他們提供了相應的便利。


    第二天,根據鬱自安的指示,常平去安排日本僑民統一進入日租界,並連夜讓人在裏麵悄悄埋了不少炸藥,能夠保證一旦戰事爆發,整個日租界直接被夷為平地。


    當然,遷移過程中少不了雙方發生衝突,日本方麵當然也有心思純粹,在租界外麵開店做生意的僑民,但這種人數量極少,鬱自安對待敵人又向來是寧肯錯殺不肯放過的態度,所以這事毫無商量的餘地。


    有人不忿找去日本領事館,想要讓華原一郎為他們出麵跟市政府交涉,可看到的卻是華原一郎被警務處的人強行帶走的場景,現場顯然發生過爭鬥,領事館門口兩大灘血跡,有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身中數搶仰麵躺在地上,看上去已經沒了呼吸。


    而被人強行押著的華原一郎則一邊聲嘶力竭地叫喊著,一邊被人拖著塞進車裏,他的雙手被人拷著,走路踉踉蹌蹌的,領事館的其他人員也都跟在後麵,所有人手上都被戴上了手銬,不管情不情願,在兩個人中搶身亡的前提下,他們隻能跟著上車。


    周邊圍觀的人們聽見搶響的時候就散去了,現在事情塵埃落定便又出來看熱鬧,知道是日本人倒黴了,大家一陣歡呼聲響起,心裏對市政府的行為越發滿意。


    自北地戰事爆發開始,各地反日情緒持續高漲,上海市民尤其如此,顯而易見,日方已經將上海作為打擊目標,平靜的生活即將被該死的日本人攪亂,誰心裏沒幾分怒氣呢。


    戰事一起,炮彈落下來,說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大事,最近幾天,原本打定主意不想離開上海的人都找路子拖家帶口想暫時離開這裏,鬱自安一點也不攔著,對他來說,市民離開的越多,他越好安排軍隊布防,不然真的打起仗來還得多加顧忌平民的安危。


    麗園路林公館,林婉黎一家準備舉家遷往澳門,林家家底雄厚,雖然如今不像前幾年那樣聲名鵲起,可有早年的積累在,林家在上海灘仍然算是了不得的大家族。


    林一雄這幾年也老了,他前幾年還想著拚一把,所以支持女兒和總長家公子聯姻,可誰也沒想到兩家的親家關係沒有維持幾年,聶新元就死了,而他們林家,則因為另外一些事跟聶家關係變淡甚至隱隱交惡,甚至於後來聶總長下台,他也順理成章從財政部副部長的位子上退下來。


    和聶家聯姻,大概是他做過的最後悔的事了,因為聶家,他跟掌管上海的鬱自安交了惡,還因此連累了自家兒子在上海的前程,本來林澄海在稅務局幹得好好的,他老丈人還是他的上官,可自從鬱自安就任市長後,他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也不是說鬱自安記恨林家,故意給他小鞋穿,而是底下的人見風使舵,知道林家以前為了自家女婿跟鬱市長有過不快,所以便自發地開始排擠林澄海,連他的老丈人都受了些連累。


    所以這幾年,林澄海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是眾人擁簇的林家大公子了,他在稅務局的工作也幹得很不愉快,要不是林家祖輩都在這裏,他早就想換一處地方重新開始了。


    林婉黎從北平回上海後便變得十分低調,她向來是追求完美和別人豔羨的人,如今她的婚姻成了一場眾所皆知的笑話,這對她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再者鬱自安上位,那些知道風向的人早去巴結討好沐顏去了,誰管她一個前總長兒媳呢。


    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也不想體會受人奚落的感覺,她尋常很少出席些大的舞會晚宴,一個人在家獨處比較多,所以這幾年一直有些鬱鬱寡歡的。


    吉青青最開始還時常來探望她,陪她說說話,可自從和鬱自安軍中一位年輕的副官結婚後,吉青青來林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慢慢地,還是隻剩林婉黎一個人。


    邵麗琴時常覺得女兒心情低落,她也做過不少事情試圖讓女兒的心情變好,還想勸慰她尋找下一段幸福,可每回提起這個話題,林婉黎便不高興了,久而久之,她便不敢輕易提起這個。


    這次上海風雨欲來,上午鬱自安才著人收押了華原一郎,下午林一雄便急匆匆回了家,邵麗琴還納悶呢,怎麽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結果林一雄急急忙忙就開始打電話聯係人,直到天色漸暗,他才精疲力盡地掛上已經發燙的電話。


    “這是怎麽了?難不成真要打起來?”邵麗琴站在林一雄身後,為他輕輕按壓著額頭兩側,好讓他能放鬆一下。


    剛才林一雄打電話的內容她都聽在耳裏,所以一下就聯想到了最近的局勢。


    林一雄深歎口氣,身子往後仰著,說道:“我看是八九不離十了,咱們這位鬱市長,果真是性子剛烈,今天早上就叫警務處的人直接抓了日本領事館所有人,還有那些在上海生活的日本僑民,都被強行要求搬進日租界裏,想想也知道要有大事發生了。


    即便本來日本人沒打算向上海開火的,鬱自安這麽一安排,那不是拱火嗎,這下子這場仗想不打都不行了,我看咱們還是趁早離開上海,前些年叔祖父一家搬去了澳門,聽說在那邊經營得不錯,我的意思是咱們先去澳門避禍,等戰事結束了再做其他打算。”


    邵麗琴聽著他說話,手上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問道:“所以你剛才是聯係去澳門的事情?那咱們在上海的產業呢?短時間根本出不了手吧?”


    林一雄苦笑一聲:“這也沒辦法,好在咱們在上海的地皮和房契比較多,公司和店鋪之類的,到澳門也能重新開起來,總不能一點損失都沒有,隻要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其他都是小事。”


    邵麗琴雖然心裏有些心疼,可好歹分得清輕重,林一雄讓她去給她娘家那邊打電話,看要不要一起走,包機就定在後天下午,要是打定主意要離開上海,那就要早做準備了。


    等孩子們都回來之後,林一雄便向他們告知了這一情況,他本想著可能家裏的小輩們會不太願意離開上海,結果出乎意料的是,兒子和女兒提起搬去澳門都一副精神振奮的樣子。


    兒媳婦則是要求帶上她娘家人,林澄海的兒子滿了十歲後便去了美國,現如今跟叔叔林練江住在一起,自然不用考慮他們叔侄。


    晚上林一雄跟妻子躺在床上說話,言語間頗為自責,他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一雙兒女已經厭惡了在上海的生活,這幾年來,兒子事業上確實出了些問題,可他沒怎麽放在心上,現在看來,這事對他的影響還挺大的。


    還有女兒,提起林婉黎,邵麗琴便感歎道:“或許我們早該讓婉黎換個新的生活環境了,她在上海這幾年一直鬱鬱寡歡的,你也知道咱們女兒,向來在意別人的眼光,她在上海的熟人太多,一直放不開心裏的枷鎖,要是早些換個新環境,或許她能早日振作起來。”


    這話說得林一雄連連點頭,好在如今還不算晚,之前他雖然決意要搬往澳門,可心裏不是沒有一點猶豫的,可現在想來,或許他們一家都該換個新環境,也換個新的心情了。


    最近幾天如林家一樣的富人接連離開上海,大家各有各的門路,龍灣機場飛機的轟鳴聲比以往多了不少,就連窮苦人家也舉家搬往鄉下避難,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他們雖然痛恨日本人,可當戰事來臨的那一刻,他們首先要保證的,還是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好在鬱自安並沒有因即將到來的戰事將青壯年扣押在城內,在他看來,打仗是職業軍人的事情,隻要局勢沒有到最糟糕的境地,他就不會輕易把百姓牽扯進來。


    被關押在監獄的華原一郎叫囂著要叫見鬱自安,結果被看守的人直接用抹布塞住了嘴巴,棲川池自然也知道了鬱自安在上海對於日本僑民和日本領事館的所作所為,他當即發函給上海市政府,以嚴正的外交辭令要求鬱自安放人,否則他便要采取必要行動。


    鬱自安這邊不為所動,對他來說,其他外交上的東西說得再多,也不如結結實實打上一場漂亮的勝仗。


    他在年前又從美國進口了不少戰鬥機和搶支彈藥,在陝西和上海都屯了不少貨,為的便是跟日軍交戰時能夠有及時補給,所以對他來說,這場仗已經準備得很充分了。


    興國軍校的兵器研究所近兩年也有了一些突破,可到底起步晚,底子薄,即便研究出了一些東西,可國內目前並沒有將之量產的工廠和設備,在北地戰事開始之初,鬱自安便安排了沐蘇城一眾兵器研究所的專家轉入了秘密基地。


    沐蘇城在大前年已經成婚了,他的妻子是兵器研究所的一位女研究員,她叫向明月,家世很好,人也長得漂亮,身為女子卻心有抱負,從15歲便在德國攻讀工科,回國後經人介紹進入了鬱自安的兵器研究所,之後跟同樣在裏麵工作的沐蘇城看對了眼,在大前年舉辦了婚禮。


    婚禮之前,沐顏一直以為未來嫂嫂是個單純的研究員加白富美,可直到稱霸甘肅的向昆老爺子出現,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家嫂嫂來曆很是不凡。


    向昆老爺子已經年過七十,向家在甘肅稱霸了有將近三十年,他是個頗為傳奇的人物,傳言他膝下空虛,家裏娶了八房姨太太,可隻有原配在將近四十歲時為他誕下一女,於是他便對這膝下獨女千嬌萬寵,要星星不給月亮,按理說這樣嬌寵下的孩子,應該養成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性子才對。


    可誰也不知道,向昆的獨女卻是一個性子剛毅,抱負遠大的奇女子,沐顏也是萬萬沒想到這一點的。


    她當初還聽過不少關於向家的傳言,有說是甘肅包括其他外省的軍閥,當初都使足了勁兒想跟向家聯姻,博得這位向小姐歡心,眾所皆知,向昆膝下沒有兒子,誰若是娶了他的女兒,成為他的女婿,將來很有可能繼承關於向家的一切,光是向昆手下將近四十萬軍隊,就足夠其他有心人眼饞了。


    可這位向小姐做事出人意料,不到十五歲便央求向昆送她去德國留學,平時在學校課業基本門門滿分,向昆和家裏的太太姨太太們平日都把她捧在手心裏的,自然不舍得她孤身一人外出求學,可後來實在耐不住她的請求,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就這樣,向明月一直繼續著自己的學霸生涯。


    學成回國後,她也並沒有選擇留在父母身邊,而是經以前的老師介紹,進了鬱自安的研究所,這才和同樣在這裏工作的沐蘇城成了男女朋友。


    沐蘇城比向明月大了五歲,可他長得俊朗,平時又特別穩重可靠,不僅贏得了向明月的歡心不說,就連向昆的太太和姨太太們都對他很是滿意。


    他和向明月兩人情投意合,成為男女朋友之後,向明月帶他去過一次甘肅老家,向家唯有向昆看他不太順眼,覺得他搶走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不過向昆根本沒機會刁難沐蘇城這個未來女婿,向明月很護著自己男朋友,還有向家的一眾太太們,有她們在,向昆什麽也做不了。


    沐蘇城在取得向家人認可之後,回上海也沒特意告訴妹妹那邊人的身份,隻說向家人對他都很友好,同樣的,他在甘肅時也沒直接說明鬱自安是自己妹夫,他僅靠自己,便讓向昆認可並將女兒交給了他。


    所以雙方親家見麵的時候,彼此都吃了一驚,沐顏吃驚於嫂嫂的家世,向家也吃驚於沐蘇城的家世,因為向家和鬱家牽扯的勢力太多,擔心在明麵上聯姻會引起一些人的懷疑和忌憚,兩家便商量著一對新人的婚事低調著來,於是基本上沒有人知道沐蘇城娶的是甘肅向家的獨生女,大家隻知道他結婚了,新娘的身份卻幾乎沒有人說得上來。


    就這樣,鬱家和向家也算結成了隱秘的同盟關係,這也是鬱自安敢於直接跟日本人正麵較量的底氣,他不光上海有人,甘肅陝西西藏一線都能隨時支援他。


    在今年北地戰事興起之時,鬱自安便安排著兵器研究所的所有人搬到了甘肅那邊,所以沐顏離開上海時才沒有擔憂哥哥的安危。


    沐蘇城在自己親嶽父的地盤上,安全問題自然是不用她操心的。


    進入九月下旬,日本方麵要求駐天津附近港口的第七艦隊做好一切戰事準備,同時豐台方麵的日本駐屯軍五個師的兵力直接往上海方麵調動,隻剩下千餘人駐守軍營。


    種種跡象表明,日本人這次進攻的目標就是上海,而且還是鐵了心的想要重創鬱自安一派,九月二十二日,日方單方麵對上海發起進攻,英法意美四國在租界召開領事聯合會議,強烈譴責日方這一行為,戰事一起,其他幾國固然可以龜縮在租界內部,可戰事對他們的影響也是極大的,所以他們不願意中日在上海發生交戰。


    還有一方麵,就是他們並不希望日方取得戰爭勝利,如果日本成功占領上海,那勢必會擠壓他們國家的利益範圍,如此一來,倒不如就維持現狀。


    可日方哪會管他們的說法,從他們打定主意侵略中國開始,便不會在意其他幾國的想法,畢竟他們那幾個國家離中國本土較遠,即便真的發生了什麽,也來不及調兵過來,且歐洲和美國這幾年也不見得就那麽太平,美國那邊經濟蕭條,國內民怨四起,歐洲各國彼此衝突不斷,根本無暇顧及這邊。


    這樣一來,他們隻要注意著不要特意去攻擊各國租界,其他的問題根本就不算問題。


    九月上旬,在鬱自安的安排統籌下,上海不少高校停止授課,暫時搬往甘肅陝西等地,等下旬日本人開始進攻上海,上海整座城幾乎都是嚴陣以待的興國軍校官兵。


    天津的日軍從海上靠近上海,一艘航空母艦,四艘巡洋艦,還有十餘艘驅逐艦陸續到達上海,他們本想在虹口碼頭或是惠山碼頭登陸,可被碼頭沿線的埋伏的軍隊用重火力攻擊,還有空中作戰部隊,轟炸機在上方轟鳴著靠近日方艦艇,雙方你來我往火力猛攻,一時間上海各地炮聲隆隆,眼看著這仗是真打起來了。


    與此同時,日租界潛伏的浪人對內煽動,在戰事剛起時便計劃著發動□□,一堆人手持鐵棍砍刀烏泱泱往租界外走去,結果外麵圍著一圈駐守的官兵,日本方麵但凡有一個人踏出租界一步,對麵直接用機搶無情掃射,兩輪下來,砰砰砰的聲音響過一陣後,鮮血灑遍了整個租界街口。


    除了有特殊任務在身的日方潛伏人員,其餘普通的日方留居市民都被這陣仗嚇住了,他們驚叫著連連後退,誰也不想在戰事剛開始就莫名把性命丟在這裏,於是這場暴動在鬱自安的鐵腕鎮壓下沒了下文。


    戰事開始前,他便給在日租界一帶駐防的官兵下過命令,凡是不守規矩的日本人,可以就地擊斃,於是就有了眼前這一幕。


    等日方居民退回去後,很快道路兩邊的士兵兩兩配合,將現場的屍體處理幹淨,還有沒斷氣的,直接補上兩搶送人去見閻王。


    在碼頭一線抗擊天津日軍的是興國軍第十三路軍所屬部隊,雙方交戰激烈,各有傷亡,雖然防守很是艱難,但他們連著兩天將日軍的艦艇部隊牢牢鎖在海上,即便有少部分日軍成功上岸,也在他們嚴密的炮火下活不了多久。


    雙方仍在互相僵持著,棲川林眼見著海上部隊無法如期登陸上岸,便要求北平方麵的日本駐屯軍加快行動進攻上海,好分散碼頭這邊的火力。


    陸路進攻的才是主力,這部分人由鬱自安親自帶人對付,九月二十五日,大批北平日方軍隊鐵甲車開道,兵分三路從寶興路,梨園路和通惠南路進攻上海駐軍防守要點,一時間周邊搶炮聲四起,雙方短暫交火後日方順利占領了一些據點。


    日軍順利搶下這些據點後嘲笑著上海軍隊戰力不行,可還沒等他們被短暫的勝利衝昏頭腦,便有人發覺了不對勁。


    一個戴著鋼盔的小兵發現前方壘起來的沙袋似乎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仔細一看,沙袋確實又輕微地挪動了一下。


    小兵大喝一聲,端起機搶架起來就要掃射,結果被長官喝止。


    “怎麽了?有埋伏的敵人?”


    小兵搖搖頭,指著不時小幅度挪動的沙袋,匯報道:“報告長官,沙袋裏好像有人。”


    這話一出,周邊許多日本士兵紛紛舉搶對準前方的沙袋,那位發號施令的日本軍官手掌一抬,繼而朝前一揮,示意手下去解開沙袋。


    兩名日本士兵小心翼翼地靠近並打開了沙袋,結果裏麵倒出來一個血肉模糊的人,身上多處彈傷,幾本就剩下一口氣了。


    為首的長官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麽事呢,結果隻聽那人奄奄一息地說出了一句日語,他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他們的人,他曾聽說過上海方麵前段時間抓捕了很多日方人員,該不會這人就是其中一員吧。


    可沒等他仔細問話,那人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日本軍官立刻看向其他的沙袋,勒令手下全部上前打開沙袋,結果可想而知,很多沙袋裏裝的是他們日本人,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不過還有的沙袋裏裝的確實是沙子,沙子裏麵卻還埋了不少其他的東西。


    幾乎轉瞬之間,從四周的高牆上傳來一陣密集的搶炮聲,這些搶炮打的卻不是日本士兵,而是他們身前的沙袋,在子彈打中沙袋的一瞬間,嘭地響聲轟隆而起,街區四麵像是地震了一樣,發生了巨大的爆炸,火光衝天而起,瞬時濃煙滾滾。


    其他兩個被日軍占領的據點也是一樣,都先後發生了巨大的爆炸,日方先頭部隊損失慘重,隻剩很少幾個幸運兒受傷逃了出去,等他們駕車逃竄回營地時,遭到上官質詢。


    幾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將情況作了匯報,得知先頭部隊中了對方奸計傷亡慘重,領軍的池田大怒,繼而狠狠咒罵鬱自安他們,隨後決定讓後麵的軍隊加快速度前進,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要拿下上海。


    而仍在駐守城內的興國第七路軍上下則歡騰一片,上午他們假意敗退,引得日本人中計,後麵將對方炸個半死,看著對方狼狽逃竄後直接將對方遺留的裝甲車和搶支彈藥收歸己有,重新在據點設防。


    雖說第一次取得勝利值得慶祝,可領軍的長官卻也給他們潑了潑冷水,好讓他們能夠重新冷靜下來沉著應戰。


    “大家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上午我們是趁著日本人疏於防備才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還有一方麵原因是日本的先頭部隊和後麵的大部隊太分散了,這才讓我們占到了便宜。


    可之後的戰事就不好打了,同樣的當他們不會上第二次,而且後麵日本的大部隊跟上來,咱們很可能陷於被動,所以大家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布防,提高警惕,千萬不要因為一時的勝利被蒙蔽了。”


    這話一出,其他情緒過於亢奮的人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們中大多數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實戰的新兵,以前雖然有過對抗訓練,可到底不如這種真搶實彈的戰爭能鍛煉人,所以過於亢奮或者因戰友的傷亡兒心理承受不了都是有可能的,但這種個人的情緒,不管是好的或是壞的,都必須依靠自己盡快調整過來才行。


    日軍在第一天進攻受挫之後,第二天便格外注意沙袋之類的掩護物,他們確實在行進道路上遭到了敵人的火力抵製,可這次的抵製比前一天猛烈得多,就在他們以為快要拿下對方據點的時候,幾架戰機從空中朝著日軍聚集的地方拋射炸彈,日軍躲閃不及之下死傷無數。


    日軍方麵戰機和轟炸機的作戰目標跟大部隊不盡相同,他們的目標是全力損毀上海的地標建築物和運輸線,這會兒正在火車站方向跟上海軍機纏鬥,無暇顧及這邊的戰況,這也就讓日軍的行進計劃再此受到阻礙,畢竟來自空中的火力壓製比地麵上更難打擊。


    戰事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日軍原本計劃的幾路進攻路線均成效不大,水路和陸路戰事推進都格外緩慢,鬱自安方麵的損失不大,倒是日本方麵,因為沒有預先埋伏在城內的日本居民幫忙,他們異地作戰,根本不占優勢。


    到晚上七八點時,閘北和火車站一帶的日軍被消滅殆盡,其他地方的駐軍按照鬱自安的指示在城內巡邏,上海市內暫時實行戰時燈光管控,大街上時不時有軍車駛過的聲音。


    戰事開頭打得很好,過去了好幾天,日軍仍然沒能在上海駐軍麵前占得任何便宜,反而自己的人手損失了不少,而且按照鬱自安的指令,很多陷阱和擋箭牌用的都是之前被關押起來的日本人,這樣一來,日本人防不勝防之下,殘殺了許多自己的同胞,上海的戰事進程傳到全國,各地軍民都一陣振奮,反日情緒更加高漲。


    沐顏在陝西也聽到了消息,她一邊為鬱自安欣慰,一邊又為他懸著心,誰知道這戰事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隻要戰事一天不結束,他在上海前線一天,她就跟著擔驚受怕一天。


    還有嘟嘟,這孩子也不讓人省心,前些天把妹妹和母親送到陝西後,他便想重新回上海跟父親並肩作戰,都被他偷溜到了機場,結果被鬱自安留下的人抓了個正著。


    鬱自安十分了解自己兒子,知道他不甘心這麽被放在遠離戰火的大後方,可他卻不能冒險,萬一他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嘟嘟就得承擔起照顧家人的責任來。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戰神,也不敢在現代的熱武器戰爭中保證自己毫發無損,隻要後方有嘟嘟在沐顏母女身邊,他在前線心裏便覺得安然。


    嘟嘟被抓回去後,在沐顏和甜寶雙雙淚眼朦朧的攻勢下投降了,他之前的做法確實不太妥當,父親在前線作戰,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可是母親和妹妹,如今正是需要他陪在身邊的時候,他不能隻顧著自己的意願。


    目前上海的局勢鬱自安還算應付得來,陝西這邊的軍隊暫時沒有調動的必要,北地的戰事在鬱楚昂的指揮下開始反攻,也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國內輿論一片欣然。


    但日本方麵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先拿下北地,以此為據點逐漸向四周擴散,可在棲川池和華原一郎他們的鼓動下,在北地指揮作戰的井上源同意了他們開辟第二戰場的事情,這一下牽扯到的兵力和人員物資調動就比之前的計劃超出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開辟第二戰場後並沒有達到他們想要的目標,反而日軍方麵損失慘重,將自己陷在了上海,眼看著再這樣下去,他們早晚要吃敗仗的,當前的戰局情況被傳回國內,日本內閣大怒,若是北地和上海的戰事同時落敗,那他們的軍心和士氣將受到大幅打擊,以後也別說什麽要占據中國的事情了。


    第一步就落得一敗塗地,後麵的行動隻會越發艱難,所以,在又一次五相會議後,日方決定增派兵力,全力支持北地和上海兩場戰事,要求日方務必要取得勝利。


    事情照這樣的節奏發展下來,本來還是局部戰爭的戰場一下子擴大化了,日方被逼增兵,想要打贏這開局兩場仗,可事情並不總是朝著他們預想的方向在走,日方增兵後,北地和上海的壓力瞬間加大。


    這時薑雲磊想讓蘇州一線的士兵從背後偷襲鬱自安一方,可蘇州軍隊除了領兵的薑雲磊心腹,其他人並不想在同胞和日寇作戰時幹這種貽笑大方讓人不齒的事情,於是上下同心將長官軟禁了起來。


    薑雲磊得知消息後險些沒氣瘋,可對鬱自安出手這樣的事並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說,與此同時,不知道是誰泄露了消息,說薑雲磊跟日本人勾結,意圖殘害同胞,這事一出,頓時引起全國上下一片嘩然。


    國府在尋常百姓眼裏還算權威,尤其是在國府占領區,受益於前幾任總長的良好名聲,薑雲磊上台後雖不算很有作為,但大家還是買他的賬的,可這事消息一傳出去,包括國府內部,全部都炸了鍋了。


    第二天他上班時,國府大門口便圍堵了一群學生,他們舉著橫幅湊上來大聲問他有沒有跟日本人勾結,旁邊還有報社記者拿著照相機啪啪拍著,兩邊的守衛趕緊把人群隔開,薑雲磊趁機快步走入國府大門。


    可他剛到辦公室不久,國府內部也有幾個沒腦子義憤填膺的人衝進來質問他,他自然矢口否認,辯解說那是有心人針對他炮製的陰謀詭計。


    三言兩語打發了對方後,薑雲磊趕緊讓手下主管宣傳的人去想辦法平息輿論,可就跟打臉不夠爽快一樣,前腳薑雲磊剛在報紙上刊登了自己是無辜的,並找了一堆理由來佐證自己,可後腳就有人在報紙上指責他虛偽成性,並將棲川池從他家走出的照片刊登在報紙上。


    這一下事情徹底瞞不住了,底下議論紛紛,南京的學生和工人們遊行喊著口號要求薑雲磊下台,國府內部也有不小的聲浪反對他並倡議他主動辭職。


    薑雲磊可給氣壞了,他回家後大發雷霆,將客廳裏的東西打砸一通,眼下的情況已經徹底失控了,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整他,這個時機可把握得真好啊,還很有心地拍到了他和日本方麵會麵的證據,這是要把他往賣國賊的位子上釘死了。


    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些,他不光得下台,還落得一身聲名狼藉,可不下台,內部的人看不慣他的也不少,這事發展發酵到這種地步,根本由不得他做主了。


    薑雲磊向來是個識時務的人,他主動辭職,好歹還能多些體麵,若被人趕下去,那才真是裏子麵子都沒了。


    所以沒過幾天,薑雲磊便公開宣布自己辭任總長一職,同時請委員會重新選取總長,並對自己犯下的錯誤做了深切懺悔,結尾還不忘為自己洗白一下,說跟日本人會麵是被日方騙了,總而言之,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被誤解,被辜負的可憐人形象。


    且不說有多少人相信這個說辭,但他好歹是給自己鋪了層台階,並成功順著這層台階走了下來。


    他現在卸任一身輕,接下來國府內部諸人為了總長的位子你來我往相互爭鬥,他就當看戲一樣,心裏已經為自己想好了洗白的新套路,隻等著時機到來。


    可到底是天不遂人願,沒等他成功打響這場翻身仗,一個久未出現在人前的舊麵孔卻重新走到台前,他的到來讓薑雲磊心裏陡然一落。


    是的,聶總長重新出山了,南京政府有人特地去北平把他請回來坐鎮,前幾年他被家裏的事耽擱了,這幾年家裏孫子也大了,他身體養得還算不錯,且在國府內部還有很大一批支持者,加上委員會的人彼此使絆子,他們寧願聶總長重新掌權,也不願意自己的競爭對手更進一步。


    於是,順理成章的,聶總長又一次登上了總長之位。


    薑雲磊這下就尷尬了,他之前是聶一手提拔起來的,可上次暗地陰了聶一把,自己成功上位,由於這個緣故,他雖然沒對聶家趕緊殺絕,可到底自己心裏心虛,近幾年一直跟聶家的聯係很少。


    站在聶的角度來看,他就是個純粹忘恩負義的小人,他還不知道的是,聶總長已經知道了從前許多事是他在背後搞鬼,所以這麽一來,他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聶總長重新上位後立即約見了薑雲磊,言語間一副不計前嫌的樣子,薑雲磊微微鬆了口氣,覺得自己跟對方之間還有許多舊情可講。


    但沒過半年,薑雲磊便被發現慘死在自己家中,被人一搶斃命,而聶總長根本沒讓人細查,直接將他的死因推到了日本人身上,還說是日本人跟薑雲磊談好的合作,薑雲磊沒能兌現,所以日方惱羞成怒對他趕盡殺絕。


    這事一出,人們除了怒罵日本人膽大包天,堂而皇之的在國府的地盤上殺人之外,很少有人為薑雲磊本人的死亡感到惋惜。


    他死後連追掉會都沒有,明眼人看得出來聶不待見他,所以參加他葬禮的人也寥寥無幾。


    他死得平平淡淡,沒過半年便幾乎在親朋故舊的生命裏銷聲匿跡,而他的妻子則遠走美國,他曾經安排的釘子和特工都被聶總長一一拔除,林浪就是其中一員,他在上海潛伏期間沒出事,最終卻死在了聶總長手下。


    很難說這不是一報還一報,在國府發生變動的一年間,鬱自安跟日方交戰多次,但日本一方就是沒能拿下上海,北地那邊也是一樣,日軍偶爾會有小規模的勝利,但很快便會被鬱楚昂反擊回去。


    鬱楚昂不是正經的打仗出身,鬱自安當初專門在他身邊放了許安山協助,加上他自己有時候歪主意比鬱自安還多,所以北地雙方幾乎陷入了僵持狀態,中間鬱自安為了應付日本增兵的壓力,還從陝西調了一批人過去支援。


    日方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後仍然沒能拿下北地和上海兩個地方,日本國內輿論鼎沸,內閣更是直接把矛頭對準了在中國指揮作戰的井上源,說他愧對天皇和帝國栽培,讓日本軍隊陷入了長久的惡戰之中,導致軍中傷亡慘重,還被對方打沒了士氣。


    國內軍民紛紛叫嚷著換掉井上源,井上源得知消息後,最終選擇剖腹自殺,死在了北地紛飛的大雪裏。


    就此日軍換帥,新上任的統帥是個中國通,曾經是聶新元留學時所在學校的客座教授,同時也是日本軍部的一級上將,他上位之後,為了給己方爭取優勢,還向聶總長寄送了一封信,信件中有不少內容提及了聶新元在日本留學時的趣事,並對他的英年早逝表示了深切遺憾。


    聶總長雖然很喜歡其中提及自己兒子的部分,可他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有底線的聰明人,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他看得出來,即便他們父子之前跟日本方麵的關係不錯,可國內局勢發展到如今這一步,加上前麵有薑雲磊的通日叛國之舉,他絲毫不敢冒險。


    死人總是不比活人重要,他縱然深愛兒子,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活著的家人,所以他不僅斷然拒絕了對方進一步接觸的請求,還在第二天的委國務員會上將這封信拿了出來交給諸人傳閱,以此徹底斷了自己的後路,也防著以後有人拿這個來做文章。


    眼看著這事行不通,日本方麵便也沒有再白費力氣,新上任的日軍指揮官見上海和北地遲遲久攻不下,索性不跟他們耗了,日軍的增援隊伍直接被他安排進攻北平,這一步還真給他走對了。


    自聶總長遷到南京後,北平的大家族也跟著南遷,北平的駐軍勢力便很少了,因為日軍主力向來都是衝著上海去的,於是在毫無防備之下,北平輕而易舉被拿下了。


    緊接著,日軍又開始進攻天津河北一帶,妄想占據整個華北,將那裏作為駐地,然後再圖謀占據更大的領地。


    這樣一來,戰局瞬間擴展到了國內大部分疆域,日本的其他軍隊想把鬱自安拖在上海,可聶總長和其他各地軍閥頭子這時候也站出來了,大家勢力雖然分散,但抗日的心緒卻是一樣的。


    各地大規模的抗日戰爭總共持續了三年,期間鬱自安去過兩次陝西,沐顏最後一次目送他登機離開,想到他臨走時在她耳邊的輕聲低語,她知道,這場戰事持續不了多久了。


    或許是因為鬱自安在其中所起的變數太大,這個世界的抗日戰爭和沐顏記憶中的發展走向完全不一樣,日軍雖然在中國本土挑起了戰爭,可他們並沒有占到便宜。


    反而是鬱自安打出了名頭來,後麵日軍跟他打仗都打怕了,他在日軍中有個形象的外號叫劊子手,因為落到他手裏的日軍大多連全屍都留不下,久而久之,他的名頭便在日軍中傳揚開來。


    鬱楚昂在北地形勢穩定後便回了一趟藏區,他離開藏區一年有餘,對外一直宣稱自己在閉關參悟佛經,如果太長時間不露麵的話,很可能會引發藏區動亂,所以他就算在外呆著,時不時還得回一趟藏區,除非他以後徹底放棄活佛這個稱號。


    最後和日軍的決戰來得很快,結果也不出意料,日軍在首戰遭遇滑鐵盧後,之後的戰役便沒再打得順手過,後麵向昆帶領的甘肅軍隊也和鬱自安共同抗敵,日軍第一艦隊指揮官在戰場陣亡,日軍高階將官死了不少,最後種種衡量考慮之下,日方委托法國領事出麵調解,想和鬱自安方麵講和。


    鬱自安方收到日方的停戰要求後,草擬出三項停戰協議內容,一是日本方麵駐軍全部離開中國,不得再進犯中國一寸領土,二是發起進攻的日軍高級將領,正式向中國人民道歉,反思自己的侵略行為,三是賠償日軍侵華造成的合法損失,並在一年內還清錢款。


    這三項協議內容日方收到後一時很難接受,他們雖然在戰場上沒占到什麽便宜,可骨子裏還是秉持著原先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內心裏想的是自己一把停戰的話風放出去,對方便趕緊順驢下坡答應下來,畢竟雙方在這幾年的戰爭中都損失慘重。


    即便鬱自安在戰事中占據上風,可打了幾年的仗,軍隊將近一半的人都快打沒了,大家實力武器並不懸殊的狀態下,除了拚指揮官的才智之外,就是純粹的人和人的比拚,戰爭最耗費的不是錢財和資源,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按照鬱自安這邊的想法,他也不想把戰事再繼續下去,幾年的仗打下去,大家都疲憊不已了,隨著熟悉的戰友一個個離去,好多人雖然在搶林彈雨中受到了磨練,可也有很多人因此患上了心理疾病,按沐顏的話來說,他們需要心理疏導,戰爭留給人的創傷除了身體上的,心裏麵的傷痛也不容忽視。


    試想一下,原先你熟悉的,朝夕相處的同學和戰友,有一天突然在你身邊被炸得支離破碎,你還能無動於衷嗎?

    沐顏身邊原本跟著的保鏢唐酒和羅二兩人就是這樣,他們年紀不大,羅二甚至剛成婚有了孩子,可就在前不久,前線傳來了兩人陣亡的消息,沐顏收到消息的一瞬眼淚嘩啦一下就掉下來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跟羅二的媳婦和孩子交代。


    還有唐酒,他雖然不愛說話,可辦事卻很穩重,平時不愛笑,但笑起來兩頰邊有個小小的梨渦,看著很秀氣可愛,他還沒來得及結婚生子,便永遠地犧牲在了前線的銷煙中,這讓人怎麽能不惋惜不悲痛呢。


    如唐酒羅二這樣的士兵官兵數不勝數,雖說這次的抗戰並沒有發生沐顏前世曆史中血腥殘忍的大屠殺事件,可畢竟雙方打了將近五年之久的仗,其中在戰場上犧牲的士兵人數應該是以幾十甚至上百萬計算的,尤其是後麵開展全民族抗戰之後。


    所以不光是日方,他們自己也需要停戰好好修養生息,不過這都建立在日方識趣的基礎上,他們若是肯接受這些條件,那自然皆大歡喜,若他們還想負隅頑抗,那對不住了,這仗繼續打下去倒也還行。


    好在日本國內對這連續幾年的戰果懊惱極了,不想再讓軍方拿著老百姓的錢花在前線打水漂了,加上日本本土近幾年爆發的經濟危機,天皇本人也受到了諸多苛責,於是他向前線官兵下令,讓他們暫且答應下來鬱自安的要求,實在是國內再支撐不住他們這樣打下去了。


    不過這筆戰爭賠款,日本人可不打算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來,他們原先把中國當成軟柿子,想試著捏一捏,結果不想被弄斷了手,這次他們打算換個更軟的柿子。


    既然在中國占不到便宜,日本索性把目光放在了離自己更近的南朝鮮,這裏人口和經濟和中國不能相提並論,且武裝力量有限,早些年便有不少日本人來這裏做生意,如今為了解決日本國內的經濟危機,重新喚回民眾信任,將他們的視線轉移到別處,日本政府便真正打起了南朝鮮的主意。


    日方賠給中國的賠款大多數都是從南朝鮮搜刮來的,鬱自安才不管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隻要如期交到他手上就好,戰事結束後,沐顏和兩個孩子也從西安重新回到了上海。


    嘟嘟已經滿二十周歲了,甜寶也長成了大姑娘,唯一沒發生什麽變化的好像隻有沐顏,隨著年紀的增長,別人是變老,她卻隻是平添了幾分風韻而已,就連鬱自安都因為這幾年的戰事顯得疲憊憔悴了許多,不過他還是那樣俊朗,身形雖然消瘦了些,但卻顯得更加堅毅又充滿力量,隻悠然地站在那裏,便能給人無窮的安全感。


    一家人在機場重逢後緊緊相擁在一起,好一會兒才彼此分開,鬱自安摸摸妻子和女兒的頭發,不忘幽默地恭維她們:“咱們家的大美人和小美人可算是都回到我身邊了。”


    這話惹得甜寶嘻嘻笑了起來,她滿眼崇拜地看著父親,這幾年來,她懂事了許多,也知道父親在前線指揮對抗日軍是一件多麽厲害和偉大的事情,小姑娘心裏早就把父親當作了他的榜樣。


    沐顏看向鬱自安的眼神更多的則是心疼,她剛剛擁抱他的時候,分明看到了他腦後的幾根白發和他脖頸上的一處傷疤,那處傷疤似乎剛長出新肉,看著刺眼得讓人心疼,不知道他渾身上下還有多少處這樣的傷口。


    “好啦,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了,知道你心疼我,不過我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麵前嘛。”


    鬱自安眼看著沐顏的眼睛越來越紅,連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撫,還不忘把她輕柔地攬進懷裏安慰幾聲,沐顏清清嗓子,竭力忍住嗓子裏的哭意,對他說了聲沒事。


    鬱自安看著沐顏的情緒慢慢安定下來,他這才有心思好好打量站在他麵前高大俊逸的兒子,嘟嘟的身高已經隱隱超過他了,長相特別俊秀幹淨,完全集合了他和沐顏相貌的優點,這會兒臉上正掛著深深的笑意看著他。


    “好小子,長得比我都高了,可算不是小時候的小哭包了。”


    鬱自安拍拍嘟嘟的肩膀,嘟嘟笑著一下子把他抱了起來,是真的抱起來,雙腳離地的那種,父子倆完全任何生分的感覺,


    “爸,怎麽樣?我力氣是不是也變大了?”嘟嘟的性子從小到大沒怎麽變過,一直是生動活潑的,不管鬱自安是冷臉還是笑臉,對他好像都沒什麽影響。


    他記憶力也特別好,至今仍然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原先懵懂半知半解的東西經過這些年也明白得差不多了,和甜寶一樣,他對父親除了敬愛之外,也有種深深的崇拜感,甚至他還清楚地記得,他和父母不僅這一世的緣分。


    他還記著自己是大楚的六皇子,父親是大楚的皇帝,母親是貴妃,後來他們一家三口因為某種原因來了這裏,正是因為還保留著幼時的記憶,所以他對父母的感情裏麵還莫名多了一層更深的含義。


    鬱自安拍拍嘟嘟,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他本來想說兩句這孩子沒大沒小的,可看著孩子那張揚著的笑臉,指責的話便說不出口了,最後隻是在嘟嘟肩上輕輕拍了兩下道:“穩重點,都這麽大的人了,讓人看見了笑話你。”


    一家人短暫說了幾句話後便乘車前往住所,他們家在法租界的房子保存得還算完好,可上海的其他大街小巷,基本都找不到以前的舊貌了,到處都是炮彈轟炸過的殘垣斷壁,地上牆上烏黑一片燒焦的樣子到處都是,還有牆上噴濺的暗紅的血跡,凡凡種種都表示這裏曾經飽受戰爭的摧殘。


    上海整個市區都要重建,戰爭損毀太過嚴重了,在那幾年,城裏的百姓陸續搬了出去,租界的各國公民也都早已離開,眼下戰事結束,好些人又拖家帶口的回來了,他們原本就是上海人,對這裏有感情,所以也願意為這裏的重建出一份力。


    一座城市的重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鬱自安花了整整三年才把上海慢慢恢複了原樣,重建的資金大多源於日本方麵,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不知道是不是從南朝鮮那邊找到了存在感,或是在那裏的勝利衝昏了日本人的頭腦,在歐洲又一次爆發大規模戰爭的時候,日本竟然對跟它遠隔重洋的美國動了手。


    消息傳來的時候,沐顏很是吃驚,她原本以為事情已經完全變了個軌道,可沒想到日本人還是那般不自量力,自己上趕著討苦吃,果然,在日本突襲美國一座島嶼後,美國方麵的報複立即來了。


    足以瞬間毀滅一座城市的武器在日本一地上空爆炸,轟隆一聲,即便跟日本並不接壤的中國,都感受到了其強大的威力,整個城市瞬間灰飛湮滅,所有人在高溫下瞬間汽化,等這個消息傳遍世界的時候,所有人都為這一威力強大的武器而感到震撼。


    日本方麵直接被這件事嚇破了膽子,生怕美國朝著他的首都東京和其他大城市丟下幾個這樣的核武器,其他國家也是一樣,鬱自安雖然之前聽沐顏說過這個,可當這件事真實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大感震驚。


    時代確實不一樣了,要是放在大楚,有人若聲稱有可以一瞬間讓一座城池消失的武器,那其他人大概會覺得那人瘋了。


    可這裏不一樣,科學技術確實有著超越一切的力量,最純粹蠻橫的力量。


    有了美國研製出核武器的消息後,其他各國心理壓力陡然加大,沐蘇城所在的兵器研究所也是一樣,他們的研究進程跟美國比起來確實落後太多,所以他們更得迎頭趕上,爭分奪秒地追上去,不然以後若中美之間發生戰事,這將對己方造成無法預估的劣勢。


    不過中日之間持續了幾年的戰事已經讓不少國家重新預估起中國的實力,畢竟日本的軍事實力還算不錯,可在長達幾年的交戰中,卻沒從中國身上占得半點便宜,反而賠款道歉灰溜溜離開了中國。


    眼下歐洲的戰事正趨激烈,歐美國家大多無暇他顧,此時正好是我國默默發展奮起的良好時機。


    國內像沐蘇城一樣想法的人還不少,做學問做研究的人大多比較純粹,但外戰結束,國人喜歡內訌的毛病又顯現了出來,眾所周知,國內想要真正發展壯大起來,必然要有一個統一的新政府出來領導大家,可國府的權威大不如前,雖然占據的地盤不少,可其他各地軍閥的勢力也不是吃閑飯的。


    大家誰也不服誰,要說真的在戰事中貢獻較大的,那自然非鬱自安莫屬了,要是他振臂一呼說想成立新政府,那投靠的人必然不在少數,可他戰後隻是忙著重建上海,並沒有進一步行動的意思。


    就這樣,其他各地軍閥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聶總長自然是想讓國府成為領導全國的權威政府,為此,他還專門找了鬱自安,想以下一屆總長之位拉攏他,可鬱自安並不買賬,甚至對南京那邊的密電回都懶得回。


    他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日子他不想再把自己綁在一個固定的位子上,一輩子為了大事業而忙碌奔波,接下來的日子,他想和妻子孩子安穩平淡,相守相依地度過。


    至於沐蘇城那裏,他所在的兵器研究所鬱自安戰後一直沒讓再搬回上海,一是因為這樣太折騰,而且他在上海市長這個位子上呆不了多久了,搬回來之後有些事處理起來不太方便。


    二是因為沐蘇城的妻子向明月才生下第二個孩子,他們一家在甘肅已經生活慣了,而且向昆老爺子歲數大了,已經沒幾年活頭了,不如讓他們夫妻安穩待在甘肅,好在老爺子和一眾太太姨太太麵前盡盡孝。


    中間沐顏一家子去甘肅拜訪過兩次,看見自家哥哥婚姻幸福家庭美滿,沐顏心裏就很開心了,將心比心,她隻要哥哥高興就好,不管他是不是在她身邊,大家長大了,成家了,各自有自己的小家要看顧,即便是最親近的兄妹,也不可能在一起相依偎一輩子。


    到了這年十月,嘟嘟已經完成了大學學業,準備前往美國攻讀化學專業,前些年上軍校是鬱自安幫他做的選擇,可嘟嘟其實對這些並不是太感興趣,所以在戰事結束後,鬱自安便沒有再強迫他一定要讀軍校,嘟嘟便順從自己的心意,選擇了自己一直很感興趣的化學專業。


    除此之外,他對中醫方麵的知識也很感興趣,沐顏懷疑自己當初是不是帶著嘟嘟去公司的頻率比較高,所以搞得他從小對這些化學,醫藥和化妝品的興趣比較大。


    嘟嘟毫不諱言,說自己將來就是想要開一家專業的化妝品公司,沐顏的美顏公司在和日本開戰前便把很多專項技術打包賣給了美國人,以此為鬱自安換取了大量的軍用物資。


    這些技術其實都沒什麽含金量,再給美國人一兩年他們也能研製出來,可沐顏到底占了先機,而且一旦開戰,她的公司總歸也是開不下去的,不如在戰前直接拿來換一筆錢和物資,這樣也算物盡其用了。


    不過盡管她這樣想,嘟嘟卻覺得很可惜,所以他心裏便萌生了重開一家化妝品公司的念頭,再者他是真的對這方麵感興趣,所以才打算出國進修化學,但他感興趣的也不止這一件事情,還有車子,他對汽車製造同樣感興趣,索性家裏不需要他來賺錢,鬱自安和沐顏都鼓勵他想做什麽就大膽去做,不要顧慮什麽。


    甜寶也是該上大學的年紀了,不過她感興趣的卻比較高大上,或許是曾經跟鬱楚昂相處過一段時間,她對神鬼之說和天象學很感興趣,嘟嘟眼看著要出國了,她便報考了嘟嘟同所大學的神學院,雖然沐顏和鬱自安不太理解女兒的想法,但他們還算開明,很尊重甜寶的意見,既然她感興趣,那就去學吧。


    兩個孩子都要前往美國讀書,鬱自安自然對這個早有規劃,他和沐顏商量好了,接下來的日子裏要陪著兩個孩子在美國留學,他已經在兄妹倆申請的學校附近買好了房子,除此之外,鬱自安還買下了一座太平洋小島,許安山已經提前過去讓人開荒休整了,想必三五年內,那裏就能大致修出個模樣。


    而上海這攤子事,他打算交給常平,說實話,常平跟在他身邊曆練了這麽多年,能力早就出類拔萃了,而且還經受了好幾年戰爭的淬煉,現在外戰結束,隻是接管上海市市長一職,他是絕對有能力勝任的。


    以前他的好些瑣事就是由常平負責處理的,這些他都是做慣了的,而且常平的性子不像許安山,許安山很純粹的想跟在他身邊,不管自己的前程如何,前路如何,隻是認定了他這個主子,便永遠守在他身邊保護他。


    可常平不一樣,他雖然同樣忠心耿耿,可鬱自安看得出來,常平在幫著他處理事情時格外歡喜,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發揮價值的地方,他做這些事是興奮的,有向往的,若是繼續讓常平留在他身邊,反而對兩人都不見得是好事。


    好歹主仆一場,他十分信任常平的能力,也願意給他一個走得更遠的機會,至於未來如何,就要看常平自己如何把握了。


    至於軍校和軍方勢力,他打算交給沐顏所說的另一批人,工黨,這個在沐顏口中他聽過無數遍的派別。


    這些人平時不顯山露水的,其實大本營幾乎就在他的軍校內部,他從來不對學員的政治立場做要求,上海也從沒有過迫害這些人的先例,所以他們在學校裏直言不諱自己的信仰,有的還對此大肆宣揚,意圖讓更多學生加入他們。


    對此類現象,鬱自安向來管的很寬鬆,隻要不影響到老師上課和學生聽課,不影響學生的精神狀態穩定,他並不過多計較。


    而他的這種放任態度,也無形中讓這些人受到了鼓勵一般,後來,幾乎工黨對內培訓的首選學校便是興國軍校,校內關於他們黨派的言論也傳得越來越廣,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工黨和興國軍校早就有點不分你我的意思了。


    所以此番把興國軍校交出去,也算是皆大歡喜的一件事了,他們本身武裝力量很少,要在嚴酷的對內戰爭中取得勝利,大概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要走,可這些鬱自安都不打算摻和了。


    他的搶彈可以對準外國人,但國人與國人之間的較量,大家各憑本事就好。


    聶總長這邊看鬱自安遲遲沒有別的動作,本來還擔心他會有別的想法,可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鬱自安了,明明是振臂一呼便能贏得萬眾信賴的人物,卻絲毫不賣弄利用自己的身份,也沒有更進一步的野心,這怎麽能叫人不詫異和好奇呢。


    不過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隻要不摻和這攤子事就好了,至於其他的,隻要他不出手,那都不算什麽大問題。


    到年底的時候,鬱自安親自跟常平談了一次話,後來在元月一號的在上海市政大會上,他當眾宣布辭去上海市市長一位,這一職位由常平接任,常平上台發布任職宣言,底下的參會者議論紛紛,這件事之前可沒有傳出過半點消息,這麽猛地由當事人爆出來,加上鬱自安的名聲太大,大家自然很是訝異。


    報社記者架著相機不斷地拍攝著前麵台上的場景,鬱自安滿臉帶笑,沒有絲毫不情願的樣子,可底下的記者卻問出了大家都想要知道的問題。


    “鬱市長,眾所周知,您現在在國民心目中的位置無可比擬,如此大好的形勢下,您為什麽要放棄上海市長這一職位呢?難道就像坊間傳聞一樣,您要去國府當聶總長的接班人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鬱自安,鬱自安淺淡一笑,回答道:“這根本是無稽之談,我不願意再擔任上海市長一職,隻是純粹想接下來的時間更多用來陪伴妻子和孩子,戰爭持續了好幾年,我也很累的好嗎,至於當聶總長的接班人,我本人從未有過這個打算。”


    這話雖然說得籠統,可好歹解釋清楚了他辭職的緣由,雖然常平也不錯,可大家習慣了上海有鬱自安這個強人托底,有他在,很多人心裏是安穩的。


    猛地他直接宣告下台,大家一時間心裏很難接受,不過他對上海鞠躬盡瘁這麽多年,之後想更多的陪伴家人大家也能理解,一時間,上海各大報紙興起了一股懷舊風,將鬱自安從一介街頭混混到成為上海市長,興國校長,並帶領著麾下軍隊打退敵寇的人生經曆作了重要回顧。


    還有沐顏,她一向也是上海灘的名人,和鬱自安的愛情故事也廣為流傳,很多小報為了博關注,將她和鬱自安的事半真半假地刊登在首頁,果然那幾天報紙銷量翻了一番。


    鬱自安的突然離職不光是震驚了上海各界,其他各省和國府方麵接到消息後也頗為震驚,不過那股子驚奇勁兒過了,大家心裏便都不約而同高興起來,鬱自安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他們前麵,現在這座大山消失了,他們可不得歡呼雀躍一下了。


    可鬱自安給他們的驚喜不光如此,在他宣布辭任市長一位之後,沒過幾天便又宣布卸任興國軍校校長一職,並將這一職位交由興國軍總參謀長接任。


    這事一出,原本不相信鬱自安甘心退出權力中心的人終於徹底閉上了嘴巴,鬱自安放手軍校是好事,可他選的這位總參謀長,卻是有些耐人尋味了。


    這位陳總參是有名的工黨高層,這事在興國軍中幾乎不是秘密,外人稍一打聽,便能知道這一消息,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鬱自安選了這樣一個人做自己的繼任者,是不是意味著他更看好工黨一方呢?


    這事引起的議論持續了好一陣子,鬱自安始終沒有在人前回應過這些,沒必要也沒所謂。


    在藏區的鬱楚昂同樣接到了消息,以他對鬱自安的了解,鬱自安一旦徹底退出上海的權力中心,他多半會帶著家人直接離開上海。


    想到這裏,鬱楚昂心裏有了決斷,他這活佛反正也做夠了,何不跟著鬱自安他們好好享享清福呢,於是做了一番安排後,他直接帶了幾個心腹一起去了上海,他決定要去啃小了,這個說法還是沐顏有一次無意中說出來的,他對此深表讚同。


    可不是這樣嘛,鬱自安和沐顏算是他的晚輩,嘟嘟和甜寶也一樣,他們贍養他不是理所應當嗎?

    大年初六,鬱自安一家正在家裏熱熱鬧鬧過著春節的時候,鬱楚昂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又上門來了,鬱自安對他態度向來冷淡,倒是沐顏,因為鬱楚昂曾在北地領兵抗擊日寇的行為對他好感倍增,於是連忙起身招呼他坐下,還讓廚房的幫傭幫他準備飯菜。


    嘟嘟和甜寶對鬱楚昂這個叔爺爺感情比較複雜,嘟嘟已經從母親口中知道了鬱楚昂就是當初的大楚國師,可他即便知道這人曾經害他丟了性命,還是很難對他產生惡感。


    大約是鬱楚昂修佛的緣故吧,他平時說話又帶著些幽默和調侃的風格,這些讓嘟嘟覺得他並不是個壞人,而且他即便殺了自己,可也算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這一條算是相互扯平了。


    還有他在北地抗擊日寇的事情,也讓嘟嘟對他改觀不少,覺得他和自己父親一樣,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甜寶心思就比較單純了,她就是純粹的很喜歡鬱楚昂了,從小見到他的第一麵就很喜歡這個長相並不老的叔爺爺,她還很喜歡聽鬱楚昂講一些奇聞異事和玄學佛學,她想考神學院,就是因為鬱楚昂無形中對她的影響。


    反正一家子除了鬱自安拉著個臉之外,其他三人對鬱楚昂的到來都抱持歡迎的態度,鬱楚昂本就不是個會在意別人眼光的人,眼見著自己侄孫侄孫女對自己這麽好,他嘴上不說,心裏卻是滿意的,這也堅定了他要跟著鬱自安一家出國的想法。


    不過這個年還沒過完,鬱自安便接到了李家的訃告,李叔林老爺子昨晚在睡夢中安然去世,李家人今天一早就通知各個親朋故舊去參加老爺子的追悼會和葬禮。


    老人家歲數不小了,但能看著國人一步步把日寇趕出中國,一輩子也算是沒什麽遺憾了,這喪事是按喜喪的禮數辦的,鬱自安得到消息後立馬換了一身黑衣,攜家帶口地過去給李家幫忙。


    李叔林當年一手提拔他上位,期間他籌辦軍校還給了他不少幫助,說是他的貴人一點也沒錯,老人家膝下空虛,因為連續的戰亂,李家人有搬去國外的,有搬到重慶西安等地的,可不管他的這些族人在哪裏,一時間都無法立刻趕過來,主持操辦喪事的隻有李家年邁的老管家和他的侄孫李邛。


    這兩人操辦尋常的喪事確實沒問題,可要想把李叔林的喪事辦得體麵風光,還就得鬱自安這樣的人親自坐鎮,所以他剛一聽到消息便立刻趕到李家。


    李家的靈堂才剛剛掛上白布,需要準備的香案和其他東西都還沒準備妥當,沐顏帶著女兒穿上孝衣,鬱自安和嘟嘟也自覺在衣服上套上孝衣,他們幾人都沒把自己當外人。


    老管家看著幾人披麻戴孝的場景眼淚嘩地一下便掉落下來,甜寶趕緊走過去向對方遞過手帕,安慰道:“爺爺,您別太傷心了,李爺爺他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他走得沒有痛苦就很好了,您年紀也大了,可得好好保重自己啊。”


    老管家眼睛模糊著,臉上皺紋一條條的交錯著,眼皮耷拉下來,整個人都顯得毫無精氣神,他伸手接過甜寶遞來的帕子,抹抹眼角的眼淚,粗糙幹燥的手掌輕拍了拍甜寶的手背,說道:“孩子,我不是傷心,我是高興啊。”


    甜寶一臉懵然,老管家又接著說道:“我高興老爺生前沒看錯人,鬱先生是個好人,你們一家子都是好人,難為你們不是李家人,還願意給老爺他披麻戴孝送他一程,我們老爺苦了一輩子,膝下沒留下一兒半女的,如今鬱先生肯用子侄的禮數送他走,老爺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李叔林生前最看重和最喜歡的晚輩就是鬱自安了,連他的侄孫李邛都得往後稍稍,老管家自小陪著他,對他的心思摸得那是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欣慰老爺沒有看錯人。


    看看眼下這場景,鬱自安跟府裏的下人對接迎客和出殯請靈抬棺的各項事宜,而沐顏則吩咐下人趕緊去置辦布置靈堂的東西,還讓人多準備些孝衣和白布條,以備上門吊唁的客人使用。


    這場景看起來多讓人感到高興啊,老管家又擦擦眼淚,接著對甜寶道:“孩子,你不用管我,我好著呢,我還得把老爺的舊衣服收拾幾件,到時候給他放到棺材裏,好讓他帶著走。”


    說著他像是打起了精神,步履蹣跚地朝著李叔林的臥室裏走去,甜寶不好直接跟著,便打發了一個下人讓他這幾天注意著點老管家的身體狀況,可不興一個倒下了,其他人也跟著倒下了。


    下人點頭應下,甜寶這才出去給母親幫忙,嘟嘟那邊也沒閑著,他按父親的吩咐聯係了各大報社,讓他們在翌日的報紙上刊登李叔林去世的訃告,悼詞是鬱自安親自寫的,讀起來極其感人,嘟嘟看著靈堂正中巨大的棺木,心裏不由也湧上幾絲難受。


    到了下午的時候,消息靈通的人便往李家送來了挽聯和花圈,全部堆在李家大門口,過來的人總要進靈堂拜祭一番,可當他們看到接待的人是鬱自安時,一個個都極其詫異,沒想到鬱自安能為李叔林做到這一步。


    按理說,穿著孝衣接待的人該是去世老人的子孫晚輩,可李叔林膝下無子無女,鬱自安便拉著自己兒子嘟嘟頂上了。


    鬱自安在靈堂上鎮場子,李邛則在外一一聯係對接各項事情,偶爾兩人還能換一換,要知道守靈這個活兒是很累人的,中國的傳統習俗中,停靈的時間越久,代表對這個人越尊重,李叔林的停靈時間是七天,這也就意味著鬱自安要守七天靈。


    這七天裏,上門吊唁的人就沒斷過,李家大門外麵的花圈幾乎都放不下了,直到第七天,眾人披麻戴孝哭喊著一路帶著隊伍走向李家的墳地,後麵有一輛裝飾好的靈車慢吞吞地跟著,車鬥裏放著李叔林的棺材,車上還坐著好幾個身穿孝衣的抬棺人。


    等到了墳地,按著禮數將李叔林下葬,並用水泥和青磚封好墓穴後,周圍的男人們便人手一把鐵鍁,將周圍挖開的土堆往坑裏回填。


    女眷們則跪地哭號,近親好友中的男士們也是一邊哭著一邊給亡人燒紙,等墓穴被徹底填好了,喪事也就算辦完了,接下來隻要請來參加葬禮的人吃頓席麵這事就算結束了。


    李叔林的喪事過後不久,鬱自安便帶著沐顏和兩個孩子飛往甘肅去看望沐蘇城一家,他們計劃在三月底出國,在這之前還能陪沐蘇城待一段時間,鬱楚昂一個人在上海待著無聊,便也跟著他們一起來了甘肅。


    甘肅和陝西的地理環境差不多,沐顏一來這裏便很喜歡,她很喜歡吃北方的一些麵食,向明月也知道自己小姑子好嘴上那口兒,特意請來了兩位西北菜做得很好的師傅。


    兩家人剛一相見便相互擁抱在一起,大人們熟悉地互相問候著,嘟嘟卻是抱起了舅媽旁邊跟著的小表弟,這孩子今年四歲,渾身肉嘟嘟的,眼睛很有靈氣,看得出來被向家養得很好,一點也不怯生地盯著嘟嘟看,知道這是自己表哥了。


    甜寶和沐顏也稀罕地湊上去圍著這寶貝看,孩子一點也不害羞,說話虎聲虎氣的,頗有點向昆老爺子的風範。


    要說沐蘇城能徹底搞定老丈人,還要多虧了他兒子,這孩子生下來後,可給向昆心疼壞了,恨不得一天24小時抱在懷裏,沐蘇城想著嶽父很重視血脈傳承,便提出來讓這個孩子跟著她媽媽姓向,這話一出,險些沒給向昆高興瘋了。


    連聲問沐蘇城是不是真的,沐蘇城根本不介意這些虛的,不管孩子姓什麽,都是他兒子,可嶽父顯然比較在意這些,老人年紀大了,滿足他一樁心願也算盡孝了,於是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起初向昆還擔心沐顏這邊會有意見,可當沐蘇城當著他的麵給沐顏打過電話後,他一下子心裏踏實了,連連誇讚自己女兒眼光好,給他找了個好女婿,就連小姑子也通情達理的,孩子說跟著他們向家姓,果真一點意見也沒有。


    就這樣,靠著孩子的冠姓權,沐蘇城終於徹底拿下了自己老丈人,沐顏和家人在甘肅小住的一個月裏,這位老爺子熱情極了,幾次三番邀請沐顏一家去玩去逛,還帶著他們下館子鬥貓狗,一點沒架子。


    當然,老爺子對鬱自安印象也極好,聽聞他放下一切準備陪孩子出國念書後,他拍著手大讚鬱自安好氣魄好胸懷,那麽大的基業說放下就放下了,要讓他來做選擇,他指定是放不下自己打拚了一輩子的事業。


    國內眼看內戰在即,兩家人團聚了一月後沐顏一家便要離開了,在臨走前她還專門囑咐了自家哥嫂,如果國內有困難便到美國去找他們,向明月和沐蘇城點著頭,他們到時候會見機行事的。


    回到上海,簡單收拾了行李之後便要出發了,鬱自安臨走前和常平,還有興國軍校那位新校長有過一次密談,誰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可在沐顏一家到美國後,鬱自安便像獵頭一樣,將國外頂尖的人才想辦法往國內輸送,同時國內的人才出國留學也由他幫忙打通路子,他還在太平洋那座小島上建立了一個機密研究所,這家研究所跟國內一些研究所保持著秘密聯係,當然,這都是後話。


    最真實的現實便是,沐顏和鬱自安已經拋開了過往的所有枷鎖,終於可以心無旁騖地彼此陪伴好好生活了。


    作者有話說:


    這篇文到這裏就完結了,前兩天因為麥粒腫,所以結局拖了兩天,很不好意思,謝謝各位讀者寶寶們兩個多月的陪伴,下一本開的是古言哦,希望我們有緣再見。


    PS:感興趣的寶寶們可以點一下預收,這樣開文時就能第一時間看到更新啦,再次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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