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沒有什麼萬世長存，包括我們自己。」這是朱莉給自己寫的遺書上的最後一句話。不知道何時何地，每次當陳新耀感覺自己筋疲力盡的時候，這句話就會像魔音一樣在自己腦海里久久纏繞。


  他感覺自己真的累了，累到有一種羨慕朱莉離開這個世界的地步。他甚至覺得朱莉的離開不是一種犧牲，她現在是徹底解脫了，而留給自己的，卻還是靈魂上的煎熬。


  從皮埃爾突然發動全球政變開始，曾經存在於人類幻想世界的星球時代也隨之橫空出現在了這個世界面前。昨天還生活在這個平淡無奇世界的地球人早晨起來后打開電視后才驚訝的發現，原來飛船、外星人，那些外來武器，這些曾經出現在科幻電影里的主角早已從屏幕中走如現實。它們正在和這個世界快速的融為一體，事實上更讓人們感到吃驚的事情是，它們似乎已經來到這個星球太久，久到可以追溯到這顆星球誕生生命的開始，他們伴隨著這些原始生命成長，從來未曾離開。


  你無法想象，在日常生活中，那個坐在窗邊喝著早咖啡的男人會是一個外星人。他幾乎長的和我們沒什麼區別，從小到大我是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當記者採訪到陳新耀家老鄰居的時候，人們紛紛難以置信的這樣說。


  人們迫切的想知道關於外星人的所有真實訊息，比起皮埃爾發動的全球政變和地球時刻面臨的核武器危機，人們似乎更關心此時外星人到底在那，飛船到底在那，陳新耀是不是真的外星人。


  當皮埃爾在電視上發表了證明陳新耀是外星人的演說后，這一爆炸性的新聞就像核彈一樣瞬間傳遍了全世界。當全球的目光再次聚集到OTWC公司和青鳥國的時候，人們都震驚了。


  一時之間，狂熱主意和保守主義者各執一詞，他們在為外星人是否存在爭論的天昏地暗。就像流行音樂憑空颳起的颶風，一時間，全世界口口相傳的主角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陳新耀。


  可是後來，當人們還未就外星人來到地球上定居是否合法這一話題分出勝負的時候，皮埃爾又站出來信誓旦旦的說是自己搞錯了，陳新耀是貨真價實的地球人，他在之前的電視講話中說了謊。


  當陳新耀和皮埃爾同時出現在新聞發布會上，當皮埃爾親密的握著陳新耀的手說出上訴話語的時候。全世界這才發現，自己此時就像一個被人隨意戲弄的小丑。似乎所有人都被皮埃爾戲論了，而這種無所謂的言辭導致的嚴重後果是，所有人在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后，人們就被皮埃爾徹底激怒了。


  雖然在無形間，這種極不負責任言辭激怒了所有人。可是直到此時，等全球把目光從陳新耀身上移到皮埃爾身上后才無比驚訝的發現，此時此刻，他們早已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在健全的國家機器配合下，強權主義推動下的白色恐怖早已布置妥當，等待他們的也只有被皮埃爾隨意切割的份。


  活躍在全世界的極端分子成為了皮埃爾的忠誠追隨者，他們利用皮埃爾賦予他們在這個動亂時代的特殊權利在全球展開了慘絕人寰的白色恐怖統治。所有非議和反對皮埃爾的人都遭到了暗殺，甚至還有些國家對這些人扣上分裂國家的罪名進行了法庭審判。所有的民眾抗議在夜晚降臨后都遭到冷血的報復和血腥的鎮壓。人們在夜晚降臨后禁止外出，宵禁在夜晚被要求持續八個小時。從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七點，沒有人敢出門，因為警察可以在宵禁時期對外出的人不做警告就直接開槍擊斃。


  當烏雲和地球的災難同時籠罩著這顆藍色星球的時候，民眾那極度膨脹的憤怒情緒就被獨裁者強行壓抑到了心底。雖然白色主意讓民眾暫時閉上了嘴，可是他們卻時刻都在等待著爆發出壓抑情緒的最佳時機，而後來，當陳新耀用死而後生的特殊手段徹底清除了皮埃爾的殘暴統治后，人們似乎還沒有從那風雲變幻的政治運動中清醒過來。


  直到歐陽靖宣布全球軍事力量宣告解散，太平洋地球司令部成立。陳新耀在對全球民眾全網路講話中宣布，他們可以獲得統治權之時。直到此時，民眾才得以試探性的釋放出自己對政治和統治者的不滿情緒。雖然民眾在政治運動中成為了政治家爭奪權力的犧牲品，雖然在那段還能在腦海里清晰浮現出的白色統治時期他們曾一度遭到了羞辱。可是在新時代統治三百年後的今天，當統治者在數百年間創造出的國家機器已經徹底完善之時，民眾似乎又對在災難后安撫他們的統治者沒了脾氣。可是這也不代表民眾就會善罷甘休，當布拉人橫空出現在民眾視野里，看著這些醜陋骯髒的異星怪物，地球人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釋放自己壓抑情緒的最好對象。壓抑情緒在遇到布拉人後就像火山噴發了一樣，頃刻之間一股巨大、難以控制能量就從民眾心中爆發了出來。


  所有的地球人似乎在同一時刻都在詛咒這些該死的布拉人，似乎他們要把皮埃爾帶給他們的羞辱全部都發泄到這群外星人身上。甚至他們都認定，皮埃爾之所以要政變，統治者之所以要羞辱他們。他們的親人之所以成為政治的犧牲品，這一切歸根到底都是布拉人在地球上搗亂的結果。現在他們做的只是在以牙還牙，他們要用同樣的方式報復這些該死的、醜陋的、令人看著極端厭惡的外星人。他們覺得既然太陽那邊還存在著另外一個地球，那布拉星球就理所當然應該變成人類的新居所。


  從某種自私的想法上來說，地球人認為現在，此時此刻，陳新耀就應該儘可能利用所有殺人機器清除這些宇宙中存在的寄生蟲。光看它們那醜陋的模樣就已經讓人會產生十足的厭惡感，當然也就不配擁有那麼好的星球作為棲息地。再者說，他們還殺了地球人，他們甚至沒有按照戰爭法善待地球俘虜，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也註定耀成為地球人的敵人。


  一旦仇恨的種子找到溫床，它就會想惡魔的果實一樣迅速生根發芽。此時民眾心理早已充斥著滿腔的仇恨，這些仇恨交織著他們內心的慾望，面對今天生活的困境和經濟的蕭條，這所有的一切交織在社會矛盾中，此時此刻，即便是造物主降世，也註定對人類今天面臨的局面無能為力。


  對於各國強烈要求用強大武力重返布拉星球的呼聲，早已返回空間站久居不出的陳新耀沒有做出任何錶態。沒有人知道他這時候的心裡在想些什麼，或者說就這樣耗下去他又在等待什麼。當然對於民眾來說，等待就是妥協，妥協就是對他們期望的羞辱，羞辱就要報復，就像一群被慾望魔化的軀殼，人們似乎在自身利益面前徹底失去了理智。當陳新耀沉默時，人們幾乎在一夜間就由陳新耀的支持者變成了對他的聲討者，當然更大的陰謀還在惡魔那裡醞釀，等待陳新耀的將會是更為艱難的考驗。


  雖然夏沨不便追問陳新耀的想法，在皮埃爾事件后，陳新耀性格大變讓他失去了往日的和藹可親。在陳新耀開始說一不二的氣氛影響下，OTWC公司也沒有人敢於逼迫陳新耀干他不願意做的事。


  可是當地球民眾得知陳新耀在空間站按兵不動的消息后，他們才不會管陳新耀會怎麼做，他們甚至都不考慮陳新耀會對他們做什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地球人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忘記了皮埃爾帶給他們昨晚還沒有癒合的創傷。全球無數抗議者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湧上了街頭，他們舉著抗議的標語，在全球太空計劃屬門前靜坐，在太平洋司令部門前示威，在OTWC公司的澳洲新生活示範基地打砸搶燒，甚至有些人還把抗議的戰場蔓延到了環球高速公路上。


  瘋狂的人們一度導致OTWC全球分公司的生產線被迫暫停，靜坐在高速公路上的民眾更是讓全球最為繁忙的環球高速公路全線封閉運營。當然各國早已出動的警察對這些抗議民眾此時也只能進行勸導，按照新的地球人權公約，警察是沒有權利在民眾發生暴力抗法行為之前扣押任何一個擁有政治權利的示威者的。雙方的對峙在全球展開，當防爆盾牌隔離在國家機器和手無寸鐵的民眾中間，沒有人知道後果會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作為地球權利最高掌控者的陳新耀對此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


  當全球激進分子自願組成的星球移民成千上萬的等待在夏威夷的太平洋總部門口的時候，唐宗理終於坐不住了。此時的他唯一能夠做的就只有向陳新耀彙報地球上發生的一切。他把全球民眾示威的視屏和志願者的移民申請同時遞交給陳新耀審閱，他希望陳新耀儘快拿定主意，否則後果將是難以想象的。


  民眾在信件中要求陳新耀帶領星球艦隊立刻返回布拉星球戰鬥，為了地球人的利益，現在陳新耀必須帶領星球艦隊繼續戰鬥。他們說現在是地球人奉獻和犧牲的時代，歷史會銘記今天地球人為了開創人類更為美好的明天而做出的一切努力，那些醜陋的布拉人會在地球人現代武器的打擊下永遠消失在那顆早已不屬於他們的星球。地球年輕一代組成的移民大軍將會在布拉星球上開創新的世界，那是屬於一個星球誕生奇迹的時代，也是讓地球煥發青春的最好時代。


  當這片長達十多頁的電子文稿展現在陳新耀面前的時候，還沉浸在思考布拉人問題的陳新耀驚呆了。此時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在這裡戰鬥，戰鬥還沒打響，後院就起火了。當然即便是這樣，當他看到感覺到地球人開始憤怒的時候，他心裡思考的問題卻還是在未來和這些布拉人保持對話的一種設想，他覺得如果可以相互交流，坦誠面對未來，不管是地球人還是布拉人都會減少流血犧牲。他幻想著自己可以兩手空空再次登錄這顆藍色星球，沒有武器作威脅，沒有陰謀做後盾，沒有暗殺和暗中的交易做政治交易，所有一切都和這片藍天一樣一塵不染，他會在那裡和布拉人一起創造這顆失落星球的未來。他心裡始終覺得自己不應該是一個侵略者，當然也不會被人打上獨裁者的標籤。事實上，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在往事如電影一樣反覆浮現在自己腦海里的時候，他都感覺到了自己內心中足夠的厭惡和憎恨。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不變成那樣的人，不和皮埃爾等人同流合污，甚至和大馬人，杜教授也不會是一類人。他想自己完全是可以在和布拉人保持溝通和對話后，開創一個雙贏的布拉星球新時代。就像朱莉曾經對他說的那樣，當她第一次來到地球上的時候，這是一個乾淨一塵不染的世界，她希望的是自己可以在這裡乾淨的生活，乾淨的離開，不去改變什麼，也不去傷害、觸動什麼。


  當然這些想法當他在看到這份充滿慾望和暴力的信件后，疊加一起的還有唐宗理傳遞給他的那些全球暴力抗法示威事件，他的腦海里的另一個自己馬上就用一種無限嘲諷的語氣告訴他，他過去的想法是多麼幼稚。當唐宗理在報告最後用委婉的語氣提醒他，現在的暴亂事件有可能上升成為武力抗議，甚至還會導致全面戰爭爆發的導火索的時候，陳新耀心中頓時就感到焦慮不安了起來。


  事實上，在最開始，自己來布拉星球的目的是很簡單的。他只是想在這裡尋求到一塊屬於自己夢想的棲息地，在創建好這塊棲息地后自己就會把所有OTWC的文明全部搬到這裡。


  這是自從非洲的工廠暴力事件后，陳新耀心裡堅持想做的事情。上次在非洲爆發的病毒危機讓他深刻意識到，自己這些年在地球上所做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地球人自身文明的承受能力。


  各國政府對OTWC公司的全球資本吞噬表現出了深深的恐懼，民眾也厭倦了OTWC公司遍地開花的工廠給他們生活帶來的諸多困擾，再加上陳新耀主導的全球高科技武器生產線。當這些本來不屬於現時代這顆星球的外來武器橫空出現在統治者面前的時候，包括皮埃爾在內的全球政治金融大鱷們就開始夜夜失眠。這些地球上的統治者已經得到了一切，可是現在在他們心裡卻感覺好像什麼都沒有得到過。他們在自己的豪華別墅里坐立不安，他們驚愕於現狀，更擔心自己的未來。


  正是由於陳新耀看穿了皮埃爾等人的心思，他才在非洲死裡逃生后，下定了去找杜教授尋求這一問題徹底解決的決心。他希望在自己激怒這些地球統治者之前可以解決現在產生的問題，甚至在某些時候，這就成了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在全球諸多國家都擁有核武器的時代，當OTWC公司研製的無人機和戰鬥機一小時打遍全球的時代，當陳新耀的外星飛船早已開始在月球上開創未來，似乎別的國家和OTWC公司代表的青鳥國觸發戰爭的時間已經達到了臨界點。


  一旦在現代科技電子時代背景下爆發世界大戰，在OTWC公司創造出的外來高科技文明支撐下，沒有人會想象，在無人機和飛碟的全球精確打擊背景下，當像蝗蟲一樣的無人機鋪天蓋地壓過藍天，人類會在黑暗中遭受怎麼樣的厄運。


  當然人們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戰爭爆發，整個地球就將瞬間陷入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災難浩劫。這將會成為人類歷史上需要後勤保障距離最短的戰爭，人們會坐在自己家裡像是打遊戲一樣發動一場侵略全球的世界大戰，讓三百年前那些手持步槍衝鋒在前線的大兵們想一想，這也是他們心中的噩夢。


  這是陳新耀不願意看到的地球浩劫，這種對戰爭的恐懼感當他親眼看到布拉星球的現狀后就表現的尤為迫切。他不希望自己的星球變成下一個失落星球，就像布拉星球一樣。何曾想象，曾經在千年之前，這裡孕育出來的是比現代地球文明還要高度發展的後現代科技文明。


  此刻，他萬萬沒有想到，地球人會如此瘋狂的瞄上布拉星球。他們幾乎用貪婪的眼神望著這片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的土地，看到全球無數人走上街頭要求星球艦隊佔領整個布拉星球，陳新耀心裡就真的後悔了。當然此時他也突然就理解了布拉星球文明隕落的真正原因，和地球人現在的想法一樣，導致一切災難降臨的是人們的貪婪和慾望。這是導致災難降臨的根源，也是創造了毀滅的罪魁禍首。


  有時候權利就是一把雙刃劍，當你把它交到統治者手裡的時候，得意忘形的他就會傷害普通民眾的利益。可是當你轉過來把它交到民眾手裡的時候，整個星球就會立刻失去控制。沒有人會真正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產生權利，而且這種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特權不會隨著人類的發展退出歷史潮流，甚至會越演越盛。可是當你想明白一件事的時候，就像現在，當站在陳新耀現在的處境上來說，他才深刻的明白，權利就是人性，人性就是生命誕生的根本，也是生命存在的全部意義。


  雖然權利之劍難以控制，甚至就像潘多拉魔盒，會導致災難，當然還有一種比較中和的辦法，那就是像現在這樣，統治者和普通民眾都享受權利給予的特權，民眾直接參与統治者的權利分配，所有的政府信息都對民眾保持透明，當然在外星探索計劃中，陳新耀希望自己可以給那些還沒有通過這一法案的國家起到示範作用。


  於是他就在全球開始直播自己探索布拉星球的整個過程，甚至還把無人機拍攝到的布拉人襲擊基地的視頻展現給民眾觀看。本來他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在走和皮埃爾完全不同的自由主義道路，讓權力回歸到民眾手中，讓民眾決定這個星球和他們自己的未來。


  他想，在自己完全撤離地球之後，他還給地球人的不光會有現代的科技文明，還會是一片安靜的藍天、寬容包容的人文思想，當然最重要的是愛。他希望自己可以留給這個世界滿滿的愛，讓大馬人的目光隨著自己從地球上移開，從而可以讓他們徹底放過那顆自己深愛的星球。他繼續陪大馬人在別的天體玩那個屬於他們的遊戲，他覺得這種犧牲對於地球來說，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現在，他突然就感到自己的想法盡然是如此幼稚。他沒有想到貪婪的不是人物質上的滿足，而更多的是人心無法控制的慾望。人心中的慾望就像宇宙浩瀚的黑暗世界一樣，沒有終點，甚至也沒有起點。只要是人活著，這種慾望就會像魔鬼一樣控制住人的生命，讓他們瘋狂，讓他們犧牲，讓他們心性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