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議完事之後, 左無問還要同裴衍洲說一下具體複試如何安排,沈南衝先從書房裏出來。他特意繞了個道去尋沈月溪。
“阿月……”沈南衝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本來他是不信那些坊間傳聞的, 他家阿月這般可愛, 怎麽就變成了能讓裴衍洲害怕的母老虎了?隻是時不時見到裴衍洲被咬傷的嘴唇,他又有些不大肯定了。
沈月溪見沈南衝欲言又止的模樣, 頓時起了擔心,慌忙問道:“可是郎君出什麽事了?”
一想到他身上的傷那麽重,在這個炎炎夏日還要裝作沒事的模樣, 她便滿是揪心。
“他能有什麽事?”沈南衝哼道,再看向沈月溪,輕咳了一聲,“阿月你與那小子成親已是一年……你們相處得如何?”
沈月溪不由一愣, 從初時的不情願到如今……她想起男子一貫霸道, 可這個將軍府裏的事基本都是她說了算,比在沈府的時候還自由一些, 裴衍洲少有勉強她的事——也是有的,姚仲青的那塊玉佩他就是不還她, 沈月溪頗為不樂意地想著。
“便這般處著吧。”沈月溪言不由衷地說道。
“他待你不好?”沈南衝當場便將臉板下來, “那豎子當真可惡, 居然還敢說將軍府的一切事務由你說了算!阿耶且問你,他一個月給你多少用度?”
沈月溪頓了一下,小聲說道:“將軍府自然由我掌著銀庫, 將軍府中總共才幾個人?若是這點人都不讓我過手,那我這個當家主母豈不是虛設?”
沈南衝呆滯了一下, 停住想要拉沈月溪去鬧事的手, 又問道:“那他要用錢呢?”
沈月溪想了想, 裴衍洲每次打仗回來,金銀財寶一概交到她的手上,每月月初也隻尋她要五兩銀子的零花,若是她不給他添新裝,他便是一件舊衫從冬穿到夏,而除了他那一雙不離手的刀之外,似乎也沒見他有什麽其他嗜好。
沈月溪輕聲答道:“我每月給他五兩銀子……”
“咳——”沈南衝重重咳了一聲,五兩銀子是夠尋常百姓家花上許久,但是裴衍洲作為一方主公,五兩銀子還不夠在外麵請一頓吃的——仔細一想,裴衍洲最多在軍營擺宴或是在將軍府裏小聚,從來就沒在外頭請過客。
他一臉複雜地看著沈月溪,回想了一下自己聽到的那些,問道:“你跟裴衍洲說,他要是納妾就讓他跪在將軍府門前,還要把小妾都給打殺了?”
“?”沈月溪聽得一頭霧水,“阿耶這是從哪裏聽來的?”
她雖不願裴衍洲納妾,但是哪裏做得出這樣凶殘的事情?也不敢這般威脅裴衍洲。
“咳……是我一個在軍營的朋友悄悄同我講的,”沈南衝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還說,裴衍洲親口承認他懼內。”
“懼內?”沈月溪一雙杏眼瞪得滾圓,裴衍洲懼內?“怕不是聽錯了?”
“想來也是。”沈南衝亦覺得不靠譜。
天色已是不早,沈南衝準備回去,卻被沈月溪叫住:“這般遲了,阿耶不如就在將軍府用晚膳,我讓喜枝準備了客房,今夜阿耶在將軍府過夜便是。”
沈南衝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留下。
而書房那邊,左無問說完事,正欲離去,聽聞沈南衝留下來用膳,他便也跟著留下來蹭飯——裴衍洲的嶽丈也在,想來不至於尷尬。
沈月溪見到左無問,便關心地問道:“左先生身上的傷可好了?”
還不等左無問回答,裴衍洲已冷著臉打斷:“阿月如何知曉左先生受了傷?”
左無問不抬頭便能感受到裴衍洲的冷冽,隻覺得聰明人也有失算時,他不該為了這一頓飯留下來。
“前些日子左先生送崔娘子過來,當時左先生也受了傷。”沈月溪笑盈盈地答道。
裴衍洲看了一眼沈月溪的笑容,再瞟向無須白淨的左無問,淡淡嗯了一聲,身上的冷厲氣息更加強烈。
左無問隻得埋頭苦吃,愈發覺得自己不該為了這一頓飯就留下來。
沈南衝打量了眾人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左先生刮了胡子,當真是貌若潘安,也不知道左先生可曾定親?”
左無問忙道:“左某尚無娶妻的心思。”
“先生還是蓄髯更穩重些。”裴衍洲不冷不熱地插了一句。
“主公說的是。”左無問也有些後悔自己一時腦抽將胡子給刮了,不僅叫崔瑛屢屢試探於他,還讓裴衍洲看他不順眼。
幾人正吃著,有守城的將士來報,洛陽太守攜其女前來拜訪。
左無問微眯起眼睛,沈南衝皺了皺眉頭,唯有裴衍洲神色不變,讓守城將士將人帶來。
夏日白晝漫長,幾人用完膳也已近黃昏入夜,餘霞如楓葉層層疊疊。
沈月溪想著,這洛陽太守與他的女兒今夜是要宿在將軍府了,對裴衍洲道:“我再去備兩間客房。”
“不急,夫人同我一道去見。”裴衍洲與她十指交織,不容她離去,帶著她一道去了前廳。
他們到時,洛陽太守陳思康與他的二女兒陳明珠已經候在那裏,父女二人也沒有想到夕陽西沉,將軍府中還有不少人。
陳明珠一眼便注意到了裴衍洲與沈月溪纏繞在一起的手指,她自以為隱秘地打量向裴衍洲。
那日裴衍洲入洛陽城時,她便匍匐在人群之中,見到這高高在上的男子傾慕不已,隻是裴衍洲氣勢嚇人,與人疏遠,即便她的阿耶成為裴衍洲的下屬,她亦不敢上前搭話。
而今日見他絲毫不避諱地在眾人麵前與女子牽手,她便覺得裴衍洲終究也不過是個有七情六欲的男子而已,他既然能與一個女子恩愛,便也能與她恩愛——她的容貌並不輸沈月溪。
隻覺得已經篤定的陳明珠臉上笑容燦爛。
裴衍洲全然無視燦若明珠的陳家娘子,隻對著陳思康說道:“你不在洛陽守著,擅自來汾東作何?”
陳思康未料到裴衍洲一開口便是指責,連忙拉著陳明珠跪在他麵前,道:“我是特意來為主公獻上杜康酒的,一時心急忘了請示,還請主公恕罪。”
陳明珠瞧著剛剛及笄,雖跪在陳思康身邊,一對狐狸眼卻是格外不安分,嫵媚多情地盼向裴衍洲——
美酒與美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心思純淨如沈月溪也瞧出了一點曖昧來,她垂眸看向顏色姣好的女子,再側目看了裴衍洲一眼,抿緊了嘴唇就要將手抽回來。
裴衍洲並不放開她,修長的手指依舊緊緊纏住她,不容許她有一點的退縮,“陳太守有心了,將酒留下便行。”
“我深知自己投奔主公不久,主公難以對我推心置腹,故而將我家小女明珠也帶來了,”陳思康並不因為沈月溪這個原配夫人在而顯得拘謹,笑容可掬地說道,“明珠,還不同主公……與主公夫人行禮?”
陳明珠立刻脆生生地喊道:“主公——夫人……”
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一派天真地高昂起頭,那對狐狸眼明晃晃地盯著裴衍洲,眼中是誌在必得。
沈月溪這會兒是真心不想為這一對父女準備客房了,汾東城中能住人的地方多的是,未必要住在將軍府,她如是想著。
裴衍洲未叫他們起身,也未說話,等到陳明珠喊完之後,整個大廳裏是煎熬的寧靜,尤其對於跪著的陳氏父女來說。
陳思康見裴衍洲神情淡漠,略有些後悔,不該聽從妻女的慫恿,腦子一熱,便帶著陳明珠來了汾東,如今卻是騎虎難下。。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今日時辰不早,我不便再趕夜路回洛陽,主公看……”
裴衍洲翻了一下眼皮,看向在旁邊看好戲的左無問,道:“由左先生來為陳太守做安排吧。”
左無問無辜地摸了一下鼻梁,他果然就不該在將軍府裏蹭飯吃,他還未開口,陳明珠已經從地上起來,急急問道:“我與阿耶是為主公匆匆趕來,夫人不留我們在府中過夜嗎?”
廳中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凝聚在了沈月溪的身上,就連裴衍洲似乎也在等待著沈月溪的回應。
有那麽一瞬間,沈月溪險些氣笑了,眼前的小娘子將對她夫君的覬覦擺在明麵上,卻還想讓她出麵將她們父女留在將軍府上。
沈月溪又抽了抽被裴衍洲握住的手,硬是沒抽回來,與那可惡的男子四目相接,還在他淺色的眼眸裏看到了對她的期盼。
她頗為氣惱地瞪了裴衍洲一眼,學著裴衍洲的不冷不熱說道:“陳太守與陳小娘子是為了郎君匆匆趕來……理應聽從郎君的,陳小娘子不該來問我。”
陳明珠沒有料到沈月溪會這麽說話,“夫人怎這麽說話?我們遠道而來,夫人這般對我們,叫旁人如何看待?”
她泫然欲泣,身子對著沈月溪,那一雙含淚的眼眸卻是直勾勾地盯著裴衍洲。
沈月溪看得心中更加惱火,素來溫和的麵孔上也覆上了寒霜,“郎君已命左先生招待陳太守與陳小娘子,陳小娘子說的這些話我聽不明白,不知我是如何對你的?”
那握著她的手終於鬆開了她,沈月溪一雙美目含火地看向裴衍洲,在心裏想著,隻要裴衍洲敢為陳明珠說半個字,她現在就收拾包裹同沈南衝回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