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裴衍洲斂起眸光, 心中卻有了決斷,他直接對左無問道:“你去將東軍營的陳無悔與西軍營的公孫陌叫過來。”
“主公的意思是?”左無問當即明白裴衍洲是要集結東西軍營前往任城,而留在汾東的則是原本沈南衝的直屬軍營, 他弓著身子做行禮狀, 長袖掩麵,半露出的眼睛卻是看向並不表態的沈南衝。
雖然汾東已被裴衍洲所占, 但是沈南衝這個太守猶有影響力,若是裴衍洲真帶兵走了,沈南衝奮起一搏, 奪回汾東亦有可能。
沈南衝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筷箸,神情淡淡,他朝裴衍洲望去,裴衍洲亦看向他, 那雙鷹隼狼眼眸光精煉。
裴衍洲道:“嶽丈, 汾東隻怕還要倚仗於您。”
沈南衝冷笑了一聲,便聽他繼續說道:“我與阿月去任城。”
沈南衝當即站起來, 一下子就食案給掀翻,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上, 指著裴衍洲的鼻子怒罵道:“你怎能將阿月帶到如此危險之地!”
若不是他的佩劍被裴衍洲取走了, 他這會兒必要抽劍劈了這豎子!
裴衍洲麵色如常, 由著沈南衝將指頭戳到他的鼻子上,他伸手抓住滿臉震驚的沈月溪,隻道:“阿月跟著我便是最安全的。”
“放你娘的狗屁!”沈南衝被氣得連修養都顧不上了, 他萬般忍耐是為了什麽?是為了他家阿月的安危,裴衍洲倒好, 竟要帶著沈月溪上戰場。
裴衍洲緩緩起身, 左手不曾從沈月溪身上離開過, 道:“任城若是被江沛所占,汾東不管在嶽丈手上,還是在我手上皆非安全之地,嶽丈當知覆巢之下無完卵。”
沈南衝冷著一張臉,不管是從前效忠於大齊帝王的他,還是如今不再聽從皇命的他,所求的都隻是護女兒一世平安與保汾東不受戰亂之苦,可他也明白裴衍洲的意思,汾東位於南北鎖鑰,是兵家必爭之地,若是起了戰亂,汾東避無可避,除非兗州、青州、餘州這三州能連成一片盡在一家之手。
他陰晴不定地盯著裴衍洲,再緩緩看向驚慌失措的沈月溪,壓著脾氣說道:“你盡管去任城便是,如今阿月是你的妻子,我還能怎樣?”
裴衍洲沒有應他,隻直視著沈南衝的眼睛,竟看得沈南衝也有了落敗之跡,實在是裴衍洲的目光太過毒辣,況且這樣的話,沈南衝都難以說服自己。
裴衍洲道:“嶽丈放心,就算我戰死沙場,亦會護阿月周全。”
說完轉身帶沈月溪離去。
沈月溪一直忍著不讓自己失態,直到進了房,她才顫著聲音對裴衍洲說道:“我不要離開汾東!算命先生說過,我在二十歲之前不能離開汾東的。”
前世的痛還留在魂魄之內,不提離開汾東她不會想起,然而一聽裴衍洲要帶她離開汾東,她隻覺得前世那紮入骨髓的痛楚席卷而來。
裴衍洲盯著她眼底藏不住的懼意,牽住她的手,道:“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沈月溪滿是委屈,眼前的男子根本不懂她心中的恐慌,算命的說過隻有她二十歲前不離開汾東,她與她的阿耶才會平安。
她掙紮著要從裴衍洲的手中出來,男子的手勁卻很大,無論她怎麽用力都難以掙脫。她全然顧不上平時的端莊淑雅,手腳並用地捶打著裴衍洲。
“你放開我……裴衍洲,你不過是為了威脅我阿耶才將我帶在身邊……我不會離開汾東的,就算你要殺了我,我也不會離開……”沈月溪越想越心慌,掙紮愈發厲害起來。
裴衍洲卻是將她抱起,一下子將她壓在了床榻之上,盯著床榻上因掙紮而發髻淩亂、麵色緋紅的女子,他伏身親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起先隻是為了堵住她,後來他無法自拔地嚐起她的甘甜,不自覺地欺開她的唇,吮吸她的丁香。
沈月溪淚眼朦朧,被裴衍洲的毫無章法堵得喘不上氣來,她掙紮無果之下,豁出去地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咬,咬得嘴裏一會兒便有了血腥味。
裴衍洲淺眸染墨,微微抬頭,凝視著床榻上氣喘籲籲的女子。
他穩了穩亂了的呼吸,平靜地說道:“隻是去幾日便回汾東。你說的那個算命先生不過是個騙子。”
沈月溪愣了愣,見到他嘴角留下的血漬,又不自在地轉過頭去,“你胡說……”
“那個所謂的王半仙不過是個遊走江湖的騙子,我從前在城中做乞兒,自是最熟悉這些江湖騙子。”裴衍洲道。
沈月溪猛地瞪大了杏眼,忽地想起那日莫名多出來的兩個銀錠子,她遲疑地看向裴衍洲,見他對自己點點頭,可王半仙對她的批語分明就是她前世的寫照,他……是騙子嗎?
看出她的遲疑,裴衍洲又道:“若不是騙子,豈會我去討要銀子他便給我了?我那時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乞兒。”
裴衍洲沒說,當時他是憑著一身武力硬是將銀兩給要回來的。
“可是……”沈月溪還是不大願意相信王半仙是個騙子,他給她的錦囊她日日帶在身邊,他贈的那本《九九養息大法》她奉為經典。
“他那日不是贈了你一個錦囊嗎?你打開看看便是。”裴衍洲淡淡說道,眼明手快地搶了沈月溪掛在脖子上的錦囊,當著她的麵便將那個她極為珍視的錦囊打開,錦囊裏就一張黃紙,黃紙上寫著:“有難事找紫陽。”
裴衍洲眼中的光一閃而過,卻是將黃紙遞到了沈月溪的麵前。
紫陽是什麽?沈月溪盯著那六個大字發了呆,她將手中的黃紙翻來覆去,愣是沒看出個玄機來,心中忍不住犯了嘀咕,難不成那王半仙真是個騙子?
“主公,陳校尉與公孫校尉皆已在廳前等候。”二人正對著,門外響起左無問的聲音。
裴衍洲頓了一下,對沈月溪說道:“我聽聞洛陽城內有個無名觀,觀中有位紫陽道長,是個博古通今的能人。這個王半仙想來自己算不準,叫你再去尋這位紫陽道長另算。”
他接著道:“你若不去任城,我便留守汾東,叫嶽丈去任城迎戰江沛。”
裴衍洲站起身開門出去,徒留沈月溪一人在床榻上苦思冥想。
這王半仙是要自己去找紫陽道長算命?這又算什麽錦囊妙計……沈月溪一下子泄了氣,想到裴衍洲最後一句話,又覺得這人怎這般可惡,這不是還逼著她出汾東去任城嗎?
左無問見到裴衍洲的時候,硬是失禮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實在是冷麵郎君唇上的那道咬痕過於明顯。
裴衍洲卻是極為淡定地擦掉唇角的血跡,便大大方方地去見了陳無悔和公孫陌了,這兩人見到裴衍洲也俱是一愣,這……看不出來裴衍洲與沈月溪一個冷一個柔,閨房之內卻如此放得開,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隻當沒看到他們眼中的震驚,裴衍洲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事項,他將陳無悔與公孫陌直接提拔為中郎將,各領一軍從左右出發,而他直接帶輕騎趕在江沛前麵到達任城。
見過陳無悔與公孫陌之後,他又去見了沈南衝,將沈南衝的佩劍雙手奉上,物歸原主。
他對沈南衝道:“嶽丈留守汾東,並不輕鬆,萬事小心,當心姚潛。”姚潛是姚將軍之名。
那日沈南衝與姚潛被裴衍洲拘於沈府以後,直到昨日裴衍洲與沈月溪完婚,沈南衝與姚潛才被放出來,隻是裴衍洲圍在姚府外的官兵卻並沒有撤去。
沈南衝眉頭一蹙,他與姚潛交情甚深,還差點結成兒女親事,但他也相信裴衍洲不會無的放矢。
裴衍洲對沈南衝點點頭,前世沈南衝麵上是死在了河東崔二手裏,後來他將河東攻下時,卻聽說沈南衝並非是被人所殺,而是在沙場上急症突發,吐血而亡。再後來,沈月溪中毒吐血身亡,他便忍不住將這兩件事聯係到一起,奈何前世他查遍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未找到下毒之人。
他如今雖無證據,然而直覺上卻覺得姚潛並不如麵上這般簡單……
沈南衝滿心複雜地看著裴衍洲,這會兒他倒是不反對裴衍洲帶走沈月溪了,隻因他想到若是裴衍洲帶走了大部分兵力,汾東城內空虛,若是姚潛當真是個不安分的,確實不比任城安全。
裴衍洲重新回到新房時,沈月溪的麵色並不好看,卻是已經重整了發髻,簡單收拾了行李。
他看向她,而她負氣地轉過身去並不看他。
裴衍洲沒有多餘的話,隻將她抱到駟馬高車之中,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任城。
四匹戰馬同驅一車,速度自是比沈月溪平日裏坐的馬車要快上許多,到任城時,她已被晃得麵色發白,隱隱作嘔。
馬車進了城之後速度才緩下來,沈月溪撩起一點簾子透氣,隻是當街道的灰暗破舊與百姓的萎靡不振進入她眼眸時,難免一愣——
算上前世,她隻在汾東與京都兩城待過,粗放的汾東與精致的京都各有各的繁華,她目光所及之處皆是富庶,眼前的破敗是她從未見識過的。
哪怕慢了速度,任城的街道年久失修,石子路凹凸不平,馬車仍舊搖晃個不停,沈月溪愈發難受,不單單是道路的煎熬,還有這城中彌漫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