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什麽日子?”趙錦兒真不知道。


  “今兒是你三朝回門的日子啊!”


  秦老太歎口氣,“昨兒你一出門,阿修就找我說了這事。隻是他的病你也知道,一時半會兒的不可能陪你回娘家,你要是一個人回門,還不得叫鄰裏四舍戳破了脊梁骨?奶合計來合計去,還是由奶陪你去這一趟,代阿修跟親家叔叔嬸子賠個不是,等阿修身子便利了,再讓他陪你一起回去給你叔嬸磕個頭,也是養你一場的情分。”


  趙錦兒愣了片刻,眼眶濕、潤了。


  爹娘死得早,她自幼寄養在叔嬸家。


  但寄人籬下哪有什麽好日子過?

  叔嬸當初願意養她,一來是爹爹臨終把生前積蓄都給了他們,二來是看她已經八歲能幫襯著幹活,把她接回去一天舒坦日子也沒給她過過,養到十四歲更是能為八兩銀子就把她賣給秦家,對她哪裏有什麽情分?

  沒想到秦慕修和秦老太事事為她著想,一點兒也沒有輕看她的意思,認認真真的幫她準備三朝回門的事。


  她也明白過來,秦慕修為什麽早早就喊她起床。


  “奶,你、你們對我真好!”


  “你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不對你好對誰好?”


  秦老太一笑,臉上每道褶子都透著慈祥,“咱們啊,先去把你撿的這頭狐狸賣了,再買些糕點茶禮,不能空著手回娘家。”


  祖孫倆到了村口,秦老太拿自己的私房錢給兩人搭了牛車,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鎮上。


  六年沒來過,鎮子比趙錦兒記憶中的更繁華熱鬧了。


  街道兩旁的鋪麵鱗次櫛比,賣什麽的都有。


  秦老太怕她走丟了,緊緊將她拉在身旁,也不亂停也不亂看,徑直往皮毛鋪子走去。


  這皮毛鋪開了快二十年,做的大多是附近鄉親的零散生意,是以掌櫃的雖然見是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婦帶著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進來,一點也沒有輕慢的意思。


  熱情的招呼道,“大娘想買點啥?馬上入冬了,我家新來的這批皮袖套可是物美價廉!”


  秦老太心想這掌櫃的是個會做生意的,任憑貧富,誰不願意受人尊重呢?

  越是窮的人越願意被人抬舉!


  將簍子放到櫃台,“我不是買東西的,我是來賣東西的。”


  這也常見,掌櫃的就道,“大娘帶了什麽好貨來?”


  秦老太笑得很穩,“是不是好貨,掌櫃的評判。”


  說著,掀開蓋在簍子上的厚布。


  饒是放了一夜,那股難言的氣味還是立即竄了出來。


  掌櫃的做了這麽多年皮毛生意,豈能聞不出這是狐狸的味道?

  頓時兩眼放光,“是狐狸皮子?整的還是碎的?”


  秦老太一把拎出那隻死鬼狐狸,“整得不能再整!”


  掌櫃的接過一看,除了脖子上一道咬傷,全身油光水滑的純白一色。


  一點瑕疵都沒有,果然是好貨!


  到底是老買賣,掌櫃的很快斂起喜色,“大娘準備賣多少錢?”


  秦老太道,“我們家世代務農不是獵戶,價錢方麵不如掌櫃的懂行,老身不敢亂要價,掌櫃的按行情給個價,隻別委屈了我這孫媳婦就成,這狐狸可是她舍命從狼口中搶下來的。”


  掌櫃的一聽好了奇,“怎麽說?”


  秦老太就把趙錦兒怎麽撿到狐狸說了一遍。


  掌櫃驚奇不已看向趙錦兒,見她比自己幺女還小幾歲。


  自家閨女還嬌生慣養的在家養著,這丫頭小臉圓乎乎的還是個孩子呢已經嫁為人婦,想必是個苦的,要不也不會幹狼口搶食的糊塗事,難免就生出兩分憐惜。


  “大娘,您既然進了咱這鋪子,就是看得起咱,咱也不跟您說虛的,這隻狐狸全須全尾確實是個好貨,不過是個公的,且還未成年,皮子有點小,算不得極品,我給你一步開到位,十八兩。”


  十八兩!

  秦老太和趙錦兒都驚大了嘴巴,今年收成算好,地裏的糧食全打回來撐死也就賣個三四兩,那是全家人一年的辛苦操勞啊!

  這麽一隻騷哄哄的狐狸皮子竟然就能賣十八兩,頂得上全家四五年的收入了!


  見祖孫兩個都不說話,掌櫃的以為她們嫌價錢低了。


  把算盤劈裏啪啦打了一通,痛心疾首咬牙道,“算了,我少掙兩個,就當結了你們這個緣,往後有好東西還送來給我,二十兩,多一文都不成了。你們合計合計能不能賣,若還覺得少了,可以到其他家問問再來。”


  揣著二十兩白花花紋銀出來的秦老太還有些恍惚。


  “錦丫頭,你扶奶一把,奶不是做夢吧。”


  趙錦兒對著自己腮幫子捏了一把,“疼,不是做夢!”


  “傻!捏那麽重能不疼嗎?“


  秦老太見她憨甜的樣子,噗嗤一聲笑,“真沒想到能賣這麽多銀子,我本來想著夠你回娘家的開銷就不錯了。走,咱們去買點好的回門,讓錦丫頭也風光風光。”


  秦老太本就不是摳摳搜搜的人,手裏有了銀子就更大方。


  把瓜子、紅棗、白糖、桂花糕四色茶果各買了兩斤不算,還添了兩刀流著肥油的五花肉。


  想著趙錦兒早上被王鳳英鬧得都沒吃早飯,又把她帶到餛飩鋪,要了一碗鮮肉餡兒。


  “吃飽了咱再趕車往鹿兒村去。”


  趙錦兒不舍得一個人吃,問店家多要了個碗,給秦老太分了一半,“奶,您也吃點兒。”


  秦老太笑眯眯道,“我早上吃了兩個饅頭,現在還撐著哩。你小人家長個兒,你吃。”


  祖孫倆推了幾個回合,秦老太敗下陣來,接過碗也吃了起來。


  嘴裏不忘誇讚,“我們錦丫頭真真兒是個孝順的。”


  “還是奶待我好!”


  祖孫倆說不出大道理,但她們用實際行動證明著:

  人與人之間的善意,從來都是相互的。


  吃完混沌,趙錦兒把簍子接過,“我來背。”


  秦老太越發滿意這個孫媳婦,嘴裏卻道,“十來斤的東西,哪裏就壓死了老太婆。”


  怕油蹭到茶點上,秦老太把肉單獨拎出來,“你背簍子,肉我來提。”


  趙錦兒也一把接過去,“都我來,我年輕,有的是力氣!”


  “這孩子!”


  一老一少就這麽有說有笑的往街頭等生意的牛車走去,趙錦兒突的停下腳步,“奶……”


  “怎了?”


  趙錦兒指了指鹵肉攤邊的一對母子,“前頭那兩個,好像是我嬸子和表弟。”


  “那不正好嗎,打個招呼,跟親家一起回去。”


  秦老太爽朗的笑了,“親家嬸子正在割豬頭肉哩,怕不是在準備你回門的午飯,也是有心了。”


  趙錦兒不太相信嬸子會對她這麽好。


  轉念一想,嬸子或許以為自己今天會跟夫婿一起回去,打算盛情招待侄女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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