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韃靼諸部(3)
呼格吉樂,低頭!
呼格吉樂聽到背後伊麗琪的鼾聲,也不多想,立刻伏在馬背上,就聽頭頂風聲勁急,隨後頭狼長號不止,他在抬頭看時,卻見頭狼脊背中段,插著一根小指粗細的羽箭。看位置,這羽箭未必射中心臟,但依舊是致命傷。
好箭法!好準頭!
伊麗琪卻頗為自責,因為作為射手,每箭都要經過詳細的計算,更何況是珍貴的破甲箭。剛才頭狼和白馬並排賓士,雖然看似容易射中,但狼位置太低,自己需要斜射,而且最重要的,旁邊的野馬太多,自己往下射箭,估計沒碰到狼,反倒被野馬給擋住了,而狼上了馬背,雖然運動不規律了,但位置高了,中間也沒有物事阻擋,算準了風向,八九不離十。
而她本來算的,應該是射到心臟,一擊斃命,只可以事到臨頭,還是偏了幾分。
狼群聽到頭狼慘呼,不顧馬蹄踐踏,瘋狂的向白馬靠攏,營救首領。
頭狼被這箭射穿了胃腸,很快就沒了力氣,從白馬上墜了下來,而旁邊的灰狼沒等頭狼落地,就準確的用脊背接住,隨後低吼連連,遁入了黑夜之中。
「我操,別讓他跑了!這身皮,三十兩金子!」呼格吉樂欲上前去追,但座下戰馬卻不聽命令,向白馬靠攏而去。
伊麗琪見白馬身上兩處傷口,擔心它傷勢,順著自己的馬,過去給白馬裹傷。
可伊麗琪走到白馬身前,白馬的眼睛就沒有離開他。馬視力不好,伊麗琪轉到身側,它也轉過來,豎著耳朵,齜著牙,皺著鼻子,前腿刨地,長嘶了好幾聲。
伊麗琪、呼格吉樂、闊日杜布深通馬性,這種表情動作,說明白馬似乎很防備,甚至很討厭伊麗琪。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剛才自己救了它,江湖好漢,萍水相逢,就能喝兩杯,要是一同患難,那就是同生共死,這馬兄咋就不懂規矩呢?
伊麗琪知道,馬性狂傲,馬兄神駿異常,那更是傲的不得了,既然防備了自己,那是萬萬不能裹傷了,否則蹄子踢過來,輕則不孕不育,重則筋折骨斷。她走到白馬身前,朝白馬行了個禮,以示答謝。
馬兄有打了兩聲響鼻,接著長嘶兩聲,撒開蹄子,向東北方向馳去。
野馬馬群也緊跟著白馬,帶著一地煙塵和悶雷般的馬蹄聲,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白馬馳走,呼格吉樂才說道:「我操,原來阿瑪是騙我的!他說救了動物,動物就會報恩,尤其是救了寶馬,寶馬就會當你的坐騎,今天一看,這事兒不對啊!咱救了人家,人家還看咱們不爽!」
伊麗琪笑道:「馬又不傻,再說了,這馬下面有這麼多野馬,也算是一族之長,咋就因為你救了人家,人家就讓你騎了?」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也納悶,馬在野生動物里,其實算是比較容易親近的,就算孤傲如狼,你救了它,他一樣會感恩,起碼不會這樣討厭自己,這白馬到底怎麼回事呢?古怪,委實古怪!
呼格吉樂被伊麗琪話語逗樂,介面道:「不過那匹頭狼,倒是可惜,那狼皮,真心好價錢。」
「那狼皮要不得!」伊麗琪臉色一沉,厲聲勸阻。
「為啥?」呼格吉樂見她神情鄭重,心中不解,問道。
伊麗琪告訴呼格吉樂,當年她在大興安嶺,也下了個套子,獵了一匹頭狼,那皮子,油光鋥亮,捂在手腕子上,整條手臂都暖和!關鍵還是一箭中頭,身上皮子一點沒壞!
當晚白佳玉狄奧多拉都高興,燉了一鍋狼肉,喝酒聊天。可正喝著,就聽外面狼嚎不停,一聲比一聲近,那個悲涼,聽著都落淚。沒多長時間,狼就開始翻牆扒窗戶,就是要進屋。白佳玉拎著斧子出去,剁了幾個,但其餘的狼根本不在乎,還在往屋子這面趕。
白佳玉嚇壞了,在一問伊麗琪,知道了事情真相,臉當時白跟紙一樣,他說狼這玩意,別聽別人說狼心狗肺,實際老夠意思了,這是要給狼王報仇啊!說完,他就把狼皮扔出院牆,又把一鍋狼肉也倒了出去。狼見了狼皮狼肉,立馬就圍了上來,對著月亮,長號不止,過了好一陣,一頭母狼才叼著狼皮,退到了山裡。
從那以後,伊麗琪碰到頭狼,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了,那就殺了它,但也不取皮吃肉。
呼格吉樂大拇指一樹,贊道:「不愧是狼,咱草原的英雄!有情有義,真漢子!」
「是啊,你要拿了狼皮,咱這一道,也不用安生了。就當花錢,買個平安!」
兩人說話這一陣,闊日杜布重新生起了爐火,也鋪好了床鋪。別看伊麗琪在白佳玉面前,跟小媳婦似得,但畢竟是夷里堇的衛隊長,地位相當的高,這次出來,自己都不用鋪床,闊日杜布就幫著鋪好了。
此時月亮已經偏東,大家折騰一晚上,就各自安歇了。
伊麗琪一直睡到身上暖洋洋,才睜開眼睛,忽然發現,已經日掛中天了。對面的呼格吉樂和闊日杜布鼾聲跟打雷一樣,她真不到自己這一晚上是怎麼睡著的。她把倆人叫醒,指了指天上,示意啟程。
呼格吉樂一睜眼,只覺得白茫茫耀眼,一個激靈彈了起來,大聲說道:「誒呀我操,睡得跟死狗一樣!媽的,昨晚太累了!」
「有勞伊麗琪大人了。」闊日杜布也從床上下來,撿了幾塊冰,燒水熱乾糧。
伊麗琪看著闊日杜布忙碌的身影,咳嗽一聲,問道:「你倆是主兒乞部很重要的人吧。如果沒說錯,這位呼格吉樂,不是族長,就是族長的兒子,而你,是他的僕人吧。」
呼格吉樂聽伊麗琪開門見山,直接點破,也不再隱瞞,說道:「我就是主兒乞部新任族長,呼格吉樂。和鐵鏡部族一樣,我的父親死於戰爭,只不過死於女真人。其餘的族人四分五裂,我帶著一小部分,往西遷徙,但越往西,天氣越乾燥,沒有辦法,就開始侵擾契丹的金剛部族,後來被蕭歡歡招降。我北上,就是為了聯絡蒙古其餘的部族,當年的敵人,還有朋友。」
蒙古高原,別看地理上連成一塊,但素有內外之分,分界線就是中間的大漠。大漠南面叫漠南,大漠北面叫漠北。漢朝時期的南北匈奴,即是按此標準劃分。其實現在也一樣,南面的叫契丹,北面的叫韃靼,當然,連他們自己都忘了,他們起源與同一個祖先,但從語言和神靈信仰,還是能找到相似之處。
幾人過了木倫河的源頭,就進入了北面最難走的,也就是真正的沙漠。幸好天氣乾旱,烏雲不聚,給眾人威脅最大的,只剩下永不停歇的狂風。沙漠中偶爾見到一條幹涸的河床,僅有的零星幾塊碎冰,夾在砂石中間,陽光灑下,晶瑩剔透,遠處看時,還以為天上墜落的星星呢。在這些河床旁邊,時常會有沙狐出沒,這些狐狸比獵手還要狡詐,伊麗琪本想射幾個,可是只要她拿過弓箭,甚至做出拿弓箭的姿勢,這些狐狸就遠遠跑開,鑽到旁邊的沙子里,再也不露頭了。
沙漠並不大,三天之後,眾人又發現了大量的內流河河床,馴鹿也開始零星的出現,偶爾還會發現三五成群的野駱駝,在內流河床邊,舔舐著薄薄的冰層。野駱駝,馴鹿,再加上灌到鼻子里,夾著砂石和灰塵的風,伊麗琪知道了,自己已經回到了故鄉,亞洲第二冷源,蒙古高原的腹地。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如果幹旱,也是飛鷹走狗,捕獵為生。而現在大漠的樣子,滿地灰黑,怎麼著也不像有水有草,抬頭一望,除了近在頭頂,格外刺眼的太陽之外,一根鷹毛都沒有。
「這裡已經沒有人了。」伊麗琪伸手遮住了刺眼的陽光,但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闊日杜布也下了馬,仔細查看了周圍地面,搖了搖頭,道:「沒有遷徙的車轍,想必今年一年,他們都沒有在這裡。」他嘆了口氣,說道:「衛隊長大人,按照習俗,大家應該向北或者向東遷徙了。」
伊麗琪明白,漠北和南朝正好相反,南朝是越往南,越濕潤,而漠北則是越往北,森林越茂密,而往東,則是大興安嶺,食物也應該很豐富。她看了呼格吉樂一眼,問道:「族長,我們是往東,還是往北?」
呼格吉樂一聽往東,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東面是女真地盤,咱可別找麻煩,而且我們族人,也絕不會去那裡。再碰到幾個野人,別把咱們烤了吃了。咱們繼續往北走,既然能看到馴鹿和駱駝,那應該離有人的地方不遠了。」
呼格吉樂告訴伊麗琪,主兒乞部在多年和自然的鬥爭中,發現了個規律,那就是咱們看到的馴鹿,每年都會從西往東進行大遷徙,這些馴鹿多成什麼樣呢?有一次一個雷下來,劈死了一百多隻!這個秘密,只有主兒乞部知道,所以跟著馴鹿走,應該就能找到要找的地方。而這些馴鹿都來自一個地方,那就是極北的凍土,是一個傳說中古老的、已經消亡的種族——鮮卑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