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雷神部族(3)
「什麼?」這下不光蕭撒不宛,連蕭迪烈和蕭圖古,甚至出了白佳玉伊麗琪外的,整個屋裡的人都一片驚訝。
契丹人對薩滿極為尊重,把他們看作智慧的象徵,薩滿說的,應該不會錯,可這個女人行動舉止,完完全全就是活人,怎麼說不是活人呢?蕭撒不宛年輕,最是好奇,欠欠的走到狄奧多拉身前,捏了捏她的手。
狄奧多拉也不介意,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蕭撒不宛手一搭上,就怔住了,冰涼冰涼,不,是比冰還涼。
他「嗷」的一大叫,立馬抽出手,一跳三丈高,又三步並作兩步跑到蕭迪烈身旁,大聲道:「爺爺,咱趕緊把這女鬼降了!」
他這副反應,屋內其餘人都明白了,這姑娘看著漂亮,哪成想是惡鬼轉世!可這女鬼白天都敢出來,端的厲害無比,可別惹毛了她,把自己吃了。一時間,連膽兒大的戰士都紛紛往後躲,眼睛望著蕭迪烈,希望他趕緊用神通收了狄奧多拉。
狄奧多拉卻很淡定,她朝蕭撒不宛招了招手,笑道:「有些人自然會冷一些,你不要害怕。」她又朝耶律余離演一笑,道:「縱火者,你說我我不是活人,證據在哪?」
耶律余離演躲著狄奧多拉,又見蕭迪烈還沒動靜,大聲道:「族長,大概六年前,六月份時候,我去西面跟回鶻人換東西,結果路上被蒙古人劫了,就是她,殺了蒙古人,把我們救了。當時我們還特別高興,很感謝她,請她吃肉喝水,可她不吃也不喝。你想啊,六月份的沙海,不喝水,一個時辰都受不了,一天不吃不喝,你說是人么?我留了心眼,別遇上了山魈精怪,晚上就沒睡,果然,這姑娘就坐在沙漠里,嘴裡念念有詞,可這不算啥,我聽著的,是倆人說話!可她身邊沒有人啊,只有她身邊那柄劍,也就是說,她在和劍說話!那柄劍會說話呀!這倆人說啥,我聽不懂,但聽語氣,就跟那黑山裡的惡鬼一樣啊!一人一劍,就這麼對了一晚上話,一晚上我是沒敢睡,可第二天早上,這姑娘跟沒事人似得,一點都不困。啊呦,我這嚇的,正愁咋請走呢,她說自己要走,我才放了心。」
他說的玄乎又玄,契丹人畢竟蒙昧,越玄還越喜歡,紛紛看向狄奧多拉背上的符文重劍。狄奧多拉無奈的笑了笑,抽出重劍,插在地上,示意大家盡情觀賞。
蕭曇觀篤信佛教,對神魔一事也很有興趣,他湊到重劍前,一遍一遍的看著劍上的符文,但也害怕這上面有詛咒,好幾次想伸手摸,剛要碰到劍身,就縮了回來。
「劍就在這,你看,它說話么?」狄奧多拉雙手叉在胸前,又對帳內眾人道:「你們有誰聽見它說話的?」
耶律余離演也感覺奇怪,這劍怎麼不說話了?不對啊?可他馬上明白過來,大聲道:「現在是白天,白天,對,人氣重,你等晚上的,晚上鬼氣重,它就說話了!對,上次我聽到它說話,就在晚上!」
狄奧多拉長出了口氣,朝蕭迪烈一攤手,道:「漢人的客商死在了這裡,恐怕金剛部族很快就打來,我們真的還要糾結在這柄劍上么?」
蕭迪烈咳嗽兩聲,道:「對,對,這事比較急,哎呀,你說這……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們就殺了人,還把我們拖下水,這是不是有點草率?」
「大祭司,鐵鏡部族有話說。」蕭曇觀站了出來,右手放在心口,向蕭迪烈行禮。
蕭迪烈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多年來,雷神部族,與鐵鏡部族為草原上最大的兩個部族。兩族貿易密切,相互通婚,雖不是一家,卻勝似一家。如今草原草場減產,金剛部族借漢人銀糧,妄圖統一草原,為漢人之臣屬。若任其發展,我契丹恐怕再無抬頭之日了。」
「場面話不必說了,現在惹下了禍,如果金剛部族打過來,你打算怎麼辦?」蕭迪烈一擺手,畢竟,就算自己反叛,金剛部族手下還有五部,一旦降下雷霆之怒,自己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蕭曇觀一拉狄奧多拉手臂,道:「有這位姐姐啊!她很能打的!剛才,她就帶著我們不到兩百人,殺了耶律德明!如果大祭司能借兵一用,定能大破金剛部族啊!」
「她?」蕭迪烈有些猶豫,穆楚克的失敗,讓他對狄奧多拉的能力也有些了解,如果輸了,全族人都會遭受滅頂之災,而且其中一位薩滿還對這位女人有所質疑,如果自己身為大祭司,只憑外人一句話,就把軍隊交給外人,也未免太過草率了。
「這樣吧,如果這女人能證明,她的劍夜晚沒有異常,咱們再說下一步,怎麼樣?」蕭迪烈折衷了一下,畢竟,連他自己,對余離演的話也半信半疑。
「我說你這老頭,如果,我是說如果,這金剛部族今晚打過來,你咋辦?」白佳玉在一旁越聽越不對勁,心想您老都大禍臨頭了,還有時間扯這個?再說,狄奧多拉和我在一起五六年了,這劍從來就沒叫過,你看那薩滿,神叨的,我看他像神上身了。
「年輕人,我同意也沒有用,得大家同意。畢竟,我們不能把性命交給魔鬼。」蕭迪烈又問余離演:「上次你聽到劍說話,是什麼時候?」
「戌時,戌時!」余離演使勁點了點頭,道:「我記得清楚,戌時剛過,倆人,啊不,一人一劍,就開始說話!」
「好,我知道了。」蕭迪烈站起身來,道:「那就戌時,戌時所有部眾,牙帳外面集合!」
雷神部族並沒有像鐵鏡部族那樣,與金剛部族明面上鬧掰,被掐斷商路,故而食品還不算短缺。當然,不短缺,是維持能量的乳酪,至於鹽和茶,同樣少得要命,你說牛羊肉,這種高檔食品,純屬做夢了。不過就這條件,也比鐵鏡部族強很多。
契丹人很是淳樸好客,而且雷神部族和鐵鏡部族世代交好,不少家庭相互通婚,戰場上都是自家親戚,根本不願意打仗,一聽酋長說不打了,馬上各回各家,叫舅舅的叫舅舅,叫外甥的叫外甥,其樂融融一團了。
白佳玉看著蠻,實際上心細,他始終對狄奧多拉幫助契丹的事兒想不明白,在帳里坐不住,熄了火,撩開帳門,走到狄奧多拉帳前,掀門就進。
「誰!」伴隨一聲帶著慌張的怒喝,一件鐵器直接射向白佳玉胸口。
白佳玉不及多想,一個鐵板橋躲過,可在抬起頭時,當時就杵在了原地。
狄奧多拉背對自己,只是腰腹裹了一條毛毯,右手在胸前儘力拉住。
「白,是你么?」狄奧多拉微微側頭,剛才她用全力擲出肩甲,周圍這些人能躲過的,只有白佳玉了。
狄奧多拉比伊麗琪大八歲,身形比伊麗琪成熟的多,白佳玉畢竟是男人,伊麗琪脫了衣服,他也能給穿上,可狄奧多拉只是半裸,卻讓他有些頭暈目眩,他努力把眼睛移開,低聲道:「哦,十分……十分對不住……我應該知會你的……」
「是你就好。」狄奧多拉回過頭去,右手鬆開,毛毯滑落。
白佳玉一直低著頭,可當他看到毛毯落地時,彷彿感到有一個魔鬼頂住他的額頭,把他頭硬生生拗了起來。
女人的後背,潔白如雪,然而在這純白中,卻有不少異色。那些異色是大小不一,長短不同而傷痕,大的傷痕有六條,橫三豎三,小的傷疤不計其數,就像一幅名畫被稚子亂塗一氣,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白佳玉徹底愣了,這些傷疤彷彿一桶冰水,兜頭澆在了白佳玉腦袋上,把他自下而上,往腦子上竄的血,全都壓了下去。
狄奧多拉自顧自的穿上單衣,只在肩膀披了條狐皮,指著床旁的馬扎,道:「坐吧,愣著幹嘛?」
白佳玉還有些尷尬,狄奧多拉身上的衣服,實在擋不住她身體的魅力,甚至還把這種誘惑感增加了幾分。他暗罵自己糊塗,狄奧多拉跟自己相處五年,只知道她非常能打,卻不知她還有這種屬性。
「你看夠沒有。這樣打量一位騎士,是非常不禮貌的。」狄奧多拉瞪了白佳玉一眼,碧藍的眸子閃過一絲寒芒。
擱白佳玉年少時的性子,這樣一個絕色美女,還和自己朝夕相處五年,今天還對自己袒露身體,非得就地正法不可,可現在年歲漸長,卻有些不願負人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找些話來掩飾尷尬:「不,你……你誤會了,我是說你身上的傷……怎麼這麼多?而且,你穿這麼少,不怕冷么?」在他印象里,狄奧多拉應該很怕冷,因為她不論冬夏,永遠都穿著厚重的鎧甲。
「你想讓我回答哪個問題?第一個還是第二個?」狄奧多拉搬過一個馬扎,坐在白佳玉對面。
「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兩個你都回答。」白佳玉又是一笑,說道:「還是第二個吧,第一個估計時間有點長。」
「第二個?你問我怕不怕冷?我當然不怕冷……」狄奧多拉站起來,走到白佳玉面前,俯下身子,右手食指挑起白佳玉的下頦,輕輕呵了一口氣。
這口氣兒冷的瘮人,剛碰到皮膚,立馬鑽到骨頭裡,白佳玉感到臉上肌肉好似都短了幾分,顴骨又酸又疼。
「因為我就是寒冬。」說話時,狄奧多拉碧藍的眸子盯著白佳玉的眼睛,人雖近在咫尺,聲音好似卻遠在天涯。
白佳玉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右手捏住狄奧多拉手腕,往外一扭,喝道:「少整這些神神鬼鬼的!」
可他突然僵住了,手掌裡面的感覺,冰冷,濕黏,他晃了晃頭,有些不信,再拉過狄奧多拉手臂,拉近了瞅,整個手背雪白,皮膚粗糙,最可怕的,連指甲上,都沒有半點血色!
這他媽是個死人手!
白佳玉自詡膽大包天,但發現對面是個死人,還是有些虛,尤其還是在白天,最關鍵,自己跟這個死人聊天打屁,沏茶喝酒,生活了五年!
難怪狄奧多拉不論冬夏,都穿那麼厚,可不是,死人哪知道冷熱?可他媽死人咋能說話?
「你怕了么?」狄奧多拉抽回手,側躺在床上,手支著頭,雙腿微蜷,一頭白髮披散下來,看著白佳玉,淡淡地一笑,優雅而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