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患者的經歷
「松沐!」
就在這個時候,辦公室里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秦松沐立即聽出是方曉婉的聲音,趕緊扭頭往裡面觀看。
方曉婉正跟二病區的其他幾個醫生站在一起,表情中充滿了焦急。
秦松沐不由一愣:「你怎麼在這裡?」
方曉婉解釋道:「我在二樓聽到這裡的動靜,擔心會影響到莉莉,於是就跑過來了,可卻趕上了患者家屬大鬧病區。我剛才聽楊大夫說你把莉莉抱走了。她現在在哪?」
秦松沐首先答覆她「莉莉在他的辦公室」,然後又問:「莉莉的媽媽還沒回來嗎?」
方曉婉輕輕搖搖頭,隨即又問:「難道你把莉莉一個人鎖在辦公室嗎?」
「不,五病區的護士長秦瑩瑩陪著莉莉呢。你現在也過去陪莉莉吧?」
不料,方曉婉搖搖頭:「莉莉由瑩瑩照顧,我就放心了,目前我想聽楊大夫講那位去世的患者的故事。」
秦松沐聽罷,又把不解的眼神瞥向了楊敢。
楊敢這時也緊皺眉頭:「患者的三個不肖兒女懷疑我們吞噬了他們老爹的錢,如此大鬧咱們二病區。您說該怎麼辦?」
秦松沐通過自己的所見所聞,早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但還不方便把患者把那筆錢交給小莉莉的情況當眾講出來,於是好奇道:「患者怎麼會有私房錢?他的兒女又是怎麼知道的?」
楊敢談了一口氣:「那位患者名字叫樊達成,是一位七十多歲的風濕心臟病患者。他的老家在農村,曾經是一名民辦教師,可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卻生活在本市。他年輕時就患有那種病,如今病情已經到了末期,已經無法在農村生活,只好來城裡投奔兒女,想度過一段有親人陪伴的晚年。」
秦松沐詫異地望著楊敢:「您對這位患者知道的情況還真不少。」
楊敢點點頭:「這都是當初老教師剛住院時,親口向我講述了他的情況。」
方曉婉這時插嘴:「楊大夫正跟我講那位患者的經歷時,你就過來了,結果被打斷了,現在請楊大夫再講下去吧。」
楊敢側耳聽聽那間病房的動靜,只是患者的那三個兒女一唱一和地表演,但短時間還不能『捅破天』,於是就對秦松沐表示:「如果秦主任對那位樊達成患者的情況感興趣的話,我就再簡單地介紹一下?」
秦松沐自然對饋贈段莉莉那筆錢的患者有興趣了解了,於是點點頭:「您慢慢說吧。」
楊敢於是回憶起三個月前老人剛入院的情景——
當時老人的身體狀態還不錯,基本能夠自理自己的生活。但楊敢作為心血管的專科醫生,很快就感到患者的情況已經非常不好了。當他查房時,發現老人的家屬經常不陪在他的身邊,於是就好奇地詢問:「老哥,您的兒女是不是很忙呀?」
由於楊敢的年齡也步入花甲之年了,跟老人相差不了多少,老人便把楊敢當作了能聊上來的朋友,於是便向他道出心裡話:「我那兩個兒子和一個閨女都不想管我,都不讓我去他們家裡養老,但又覬覦我的那點家底,所以才安排我來這裡養老。」
楊敢一愣,便趕緊向老患者解釋:「老哥,您是不是多慮了?也許他們工作太忙了,才沒時間照顧您。」
老人黯然搖搖頭:「您根本不知道我的實際情況。他們對我怎麼樣,我心裡是明鏡似的。」
楊敢這時坐在了老患者的病床旁:「老哥,那您能跟我講一講嗎?」
老人這時把楊敢當作了一個老哥們,便向他講述起自己和三個子女之間的故事···
老人這時如數家珍:「我一共有三個孩子,兩個是兒子,一個是閨女。老大是兒子,叫友德,老二是閨女,叫友慧,老三也是兒子,叫友財。這三個孩子都在很小的時候,他們的娘就沒了。他們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的。」
楊敢聽到這裡,深感這位老患者的不易,立即親手給他倒了一杯水,讓他先潤潤嗓子。
老人先向楊敢道了謝,喝了一口水后,便提振一下精氣神,又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可憐我的三個孩子從小身體都不好,都經常鬧毛病。由於我家是農村,在當時醫療條件很不好,如果哪家出現了病人,那可真會折騰死個人。我當時就患有風濕性心臟,可是因為當時年輕,身體還扛得住,平時就服用一些小藥片就能應付過去了。但我的孩子們一旦得病了,就不能在家裡挺著,無論遇到多大困難,我都要送他們去鄉里的衛生院看病。」
楊敢聽到這裡,不禁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如果自己的孩子一旦有一個風吹草動,做父母的比誰都著急。而您老哥沒有了老伴,養育三個孩子就更不容易了。」
老人當一觸及往事,不禁老淚橫流:「我記得有一次,我的大兒子友德高燒不退,鄉衛生院的大夫束手無策,懷疑他已經燒成了急性肺炎,恐怕有生命危險,立即勸我帶著他去幾十裡外城裡的醫院就醫。那個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車,而我的閨女和小兒子還在家裡,沒有人照顧。但我顧不上那兩個孩子了,還是就大兒子要緊,於是就抱著他沿著小路,步行去城裡的醫院···」
楊敢聽到這裡,感到不可思議:「難道您就這樣抱著孩子半夜跑步去的城裡醫院?」
老人點點頭:「當時我的大兒子的病情危急,我什麼都顧不上了了。我當時走的是小路,可以節省很多的路程,但那條小路真是太難走了,而是在沒有任何路段的情況下,只能藉助天上的星光,那走起路來,真是磕磕絆絆呀。我還沒有達到城裡,自己的心臟病就發作了,幸虧我隨身帶了葯,就停下來喘息一會,等咽下了兩片葯,就又上路了。」
楊敢聽到這裡,也不禁濕潤了雙眼,因為可以想象到一個本來身體有病的男人抱著一個很大的孩子,徒步在黑漆漆的山路上,所遭遇的困難和危險是難以想象的。也許正是一份拳拳的父愛,讓這位老教師克服了一切困難,並戰勝了自己。
老人又繼續陳述:「等我滿身是汗,抱著已經燒得昏迷的大兒子趕到城裡醫院時,已經天亮了。那裡的大夫一看我連夜抱著孩子走到醫院時,都驚呆了,也感動了他們。他們於是不惜餘力地搶救我的兒子。可是···我的錢沒有帶夠。其實,我的家底都已經帶到我的身上了,就算是回家去取,也是沒錢呀。我後來沒法,只好讓醫生抽了我三百毫升的血漿,這才勉強籌夠那筆搶救費。」
楊敢聽到這裡,又不禁瞪大了眼睛,對老者的話,幾乎是難以置信,當一個身體快虛脫的人,怎麼做到的賣血的壯舉?
「老哥,您對自己的孩子真是太好了···」楊敢的聲音不禁哽咽了。
老人感嘆道:「當時我的孩子沒有了母愛,我這個既當爹又當媽的人當然要為他們盡一切力量呀!除了我的大兒子遭遇一次危險之外,我的閨女也經歷一次苦難。當時她的病得很重,急需要大量的錢來救命。可是,我當時真是求借無門呀···就在我無助的時候,我們村的符支書主動找到了我,並願意捐助我一筆錢,去救我家的丫頭···」
楊敢聽到這裡,不禁感慨道:「人家到底是幹部呀,居然在您最艱難的時刻,伸出了援手。」
不料,老人發出一聲苦笑:「可是他是有條件的。」
楊敢不禁一愣:「他是村支書,能向您這位鄉村教師提什麼條件呢?」
老人沉思道:「他有一個侄子也是民辦教師,並且跟我在同一所小學里任教。不過,他資歷太淺,也沒有任何教學經驗···」
楊敢頓時打斷:「他是不是請您關照一下他的侄子?」
老人一聲冷笑:「豈止是關照?他讓我把這個位子讓給他的侄子。」
楊敢頓時不解:「您是民辦教師。他的侄子也是民辦教師。您倆井水不犯河水,犯得上讓他位子嗎?」
老人解釋道:「上級給我們小學一個轉正的指標,其實就是給我的。因為我十幾年如一日堅守在那個崗位上,即便學校或者家裡的條件再艱苦,也沒有放棄。上級為了體恤我,就給我們小學一個指標。而這所小學,其實就是我和符支書的侄子任教。」
楊敢恍然大悟:「原來那個村支書是讓您把轉正的指標讓給他的侄子呀。」
老人黯然點點頭。
楊敢不禁搖搖頭:「這···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呀。上級部門難道不了解情況,允許您把指標轉讓給別人嗎?」
「上級教育部門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所以,我只有辭職,才能順理成章地把轉正的指標讓給獨自堅守的他的侄子。」
楊敢頓時傻眼了:「啊···原來他是要讓您徹底失業呀!」
「是的。我苦幹了十多年的民辦教師,好不容易熬出了頭,但為了丫頭,不能不忍痛放棄呀。」
一向沉穩的楊敢頓時憤怒了:「那個姓符的村支書簡直就是趁人之危···真是太卑鄙了!」
老人閉上痛苦的眼神,沉默了很久,才又緩緩睜開了眼睛:「就算教師的崗位再好,對我來說,也抵不過我家丫頭的命呀。我其實還是很感激他的。如果沒有他當時賜予的三千塊錢,我家的丫頭早就沒命了。」
楊敢黯然了:「那您失去了教師工資,以後怎麼活下去的呀?」
老人繼續講道:「那位符支書還算仗義,一看我的飯碗沒了,就破例多劃分我幾畝地。我就依靠種地養育三個兒女,並供他們讀書。結果,他們都很爭氣,學習成績都不錯,並且都考上了大學,徹底脫離了農村。」
楊敢不禁苦笑:「他們所謂的爭氣,只能加重您的困難,您還有什麼可欣慰的?如果他們在家庭上多幫助您一下,那會讓您少受多少累呀?」
老者嘆息道:「話是這樣說,可哪個父母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長期生活在農村呀?當我好不容易供完了大兒子和丫頭后,等到小兒子考大學時,就突然病倒了,對供養他讀大學,已經實在無能為力了。」
楊敢聽到這裡,心裡猛然一緊,就知道眼前多苦多難的老人為了小兒子,又將經歷一次非凡的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