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捉蟲)
第六十二章 (捉蟲)
臨近七一, 派出所的工作尤其多,除了日常工作, 還有很多黨團活動要參加。
比如去開會, 回來要交報告的那種,薑茶最近這幾天最常做的事,就是在搞完工作以後, 埋頭咬著筆蓋寫各種心得體會。
秦靜那邊宣傳工作,要辦黑板報,還要拍新的視頻, 薑茶又被拉去湊數了。
拍完視頻回來,陳駿源拉大家開會,問:“大家反詐app的推廣工作完成得怎麽樣了?”
話音剛落,大家立刻炸開了鍋。
“不行啊,陳所,我身邊能找到的人都已經安裝這個軟件了。”
“你不會去街上拉一下路人?地推,地推懂不懂?”
“人家地推有禮品,銀行辦卡的還送行李箱和電飯鍋呢,咱們連把小扇子都沒有, 誰理咱們啊?”
“反正你們自己想辦法,必須完成任務!”
問到薑茶,薑茶一攤手,歎氣,“我隻拉了二十個新用戶,所長,不是我不想完成任務, 實在是很難啊。”
陳濤聽到這裏, 哇靠一聲, 問她:“你去哪兒找的人?幫幫我,請你吃飯啊小薑同誌!”
他話音剛落,大家立馬就湊了上來,紛紛問她是怎麽找到人來下載注冊的。
薑茶撓撓頭,“我奶奶家最近請了家政阿姨……”
鍾姐有一個群,是跟她同一個家政公司的姐妹們,有一百多個人,大家平時除了做固定的客戶,有時候還會有些額外的小兼職,比如誰家要買什麽東西但在這家幹活的阿姨離得太遠或者沒門路,就會在群裏問一聲,總有人可以幫忙,隻要給跑腿費就好,還有代班的,幫人介紹阿姨的……
鍾姐就是莫家那棟樓七樓的鄰居家的鍾點工阿姨介紹來的。
薑茶雖然領了任務,但根據她從同事們那裏打聽來的消息,判斷大家可能都完成不了任務,她也就不太上心了。
法不責眾麽,她有點僥幸心理。
結果前些天去莫家蹭飯,偶然聽鍾姐說有個姐妹被人騙了幾千塊,她啃著蜜瓜聽老太太問怎麽回事。
然後才知道是有人冒充那位阿姨的兒子的同學,打電話來說她兒子住院了,闌尾炎,要做手術,手術費不夠,讓她打一點錢過來。
很簡單很老套的詐騙理由,但愛子如命的老母親一著急,就信了,也沒有找人查證,急急忙忙地轉了錢過去。
等錢都轉過去了,腦子才冷靜下來,給兒子的女朋友發信息,問兒子的手術怎麽樣了,把人家姑娘都搞懵了。
連忙回電話跟她說:“他今天還上體育課呢,哪有什麽手術,阿姨你是不是被騙啦?”
老太太聽到這裏一拍大腿,直罵騙子不做人。
薑茶啃著瓜問:“那個阿姨沒有接到派出所的示警電話嗎?不會看到運營商標注成了騷擾電話就不接了吧?”
鍾姐好奇地問什麽是示警電話,薑茶一聽這話就知道有門!
“我就知道她也可能沒裝那個軟件,嘿嘿。”她一臉狡黠地看著各位同事,得意洋洋地歪了歪頭。
陳濤追問道:“然後你讓她下載了,她還給你介紹了十幾二十個姐妹?”
薑茶使勁地點點頭,衝他豎大拇指,“是啊,你真聰明,一猜就中,她們群裏沒裝反詐app的阿姨們,這次全都下載了,說是支持我工作。”
說完她又得意地咧咧嘴。
大家聽了都露出羨慕的表情,“今天請阿姨來得及嗎?”
這天碰巧也是薑茶他們組值班,陳濤和薑茶領著人在外頭頂著太陽跑來跑去,還感慨:“天氣熱,人心浮氣躁的,就是容易吵架。”
直到太陽下山了,情況才好一點,吃過晚飯,薑茶脫了製服的藍色上衣,跑到對麵去買了幾杯奶茶回來。
一邊喝一邊跟楊波和趙津學比劃:“其實咱們所地段很好的對吧,你看,往前走有步行街,還有學校,對麵奶茶店便利店菜市場啥都有,這要是賣,得賣多少錢一平啊?”
“不管賣多少,你敢賣那就叫侵吞國有資產,要牢底坐穿。”楊波嘻嘻哈哈地跟他開玩笑。
趙津學接著道:“對,這棟樓就叫牢底坐穿樓!”
剛說完,接待大廳裏的提示音響了起來:“鈴——您有一條新警情,請查收!”
薑茶去接電話,指揮中心那邊語速很快:“有人報警稱她的同事發送數字‘12’後就失去了聯絡……地址是鳳凰新城……報警人電話是……”
掛斷指揮中心的電話後,薑茶招呼楊波和趙津學一起出門,飛快地鑽進車裏以後,楊波導航去事發地鳳凰新城,薑茶則趕緊聯係報警人。
“您好,餘女士嗎,我是文化街派出所的,剛才是你報的警,說你朋友在鳳凰新城的家裏給你發了數字12然後失聯了對吧?”
“對對對,是我發的。”
“具體地址是在鳳凰新城B座603對嗎?”
那是一片蠻老舊的大廈房,臨街,住戶大多是租戶。
報警人說是,告訴她:“我同事她是自己一個人住的,本來晚上我們在討論工作的事,她離開了一下,然後突然發了個12過來,我還覺得很奇怪。”
“我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前麵的內容沒有跟數字相關的,還以為她發錯人了,但是她沒有回複。”
於是報警人覺得蹊蹺,又想到平時看的關於女性獨居的社會新聞,便報了警。
指揮中心的接線員經驗倒很豐富,立刻就意識到情況不對,派單給了鳳凰新城所在的轄區派出所。
了解完情況,薑茶立馬聯係120和119,還聯係了管理樓棟的物業公司,五六分鍾後她和楊波他們抵達現場,領著人就衝上了樓。
物業公司早就叫來了房東,但卻發現房門是反鎖的,“要不聯係開鎖的來?”
楊波搖頭,“這根本來不及,要是煤氣中毒,等開鎖的來了,命都沒了。”
“那現在怎麽辦?”房東問道,看向了薑茶。
因為警號很好認,大家一眼就能確定這位女警官才是有執法權的,另外兩個是協警。
薑茶道:“有沒有消防斧?現在最好立刻破門進去。”
物業的人點點頭,“有是有……”
房東立刻大聲催促道:“那你們快去拿上來啊!我不要你們賠我門,隨便砸!”
門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傻子都會算。
保安很快就拎了兩把消防斧上來,薑茶接過來一把,和保安一起合力破門,足足砸了兩分鍾,聽見“咣——嘭——”兩聲,門開了。
屋子裏麵燈火通明,有小貓喵嗚喵嗚的焦急叫聲,薑茶他們三個和趕到現場的醫護人員一起衝進屋內,在廚房找到倒在地上的當事人。
急診醫生上前查看了一下,“沒有昏迷,不過呼吸非常微弱,氧氣袋呢?給她把氧氣吸上,趕緊送醫院!”
往外抬人的時候,因為傷者是女性,還穿著寬鬆的睡裙,在場那麽多救援人員裏竟然隻有薑茶一個女的,她立刻去臥室,在床上隨便拉了一張毛毯過來,將對方的腰以下蓋住,然後和急救醫生一起往門外走。
還不忘叮囑楊波:“看好她家貓,別讓貓跑出去了。”
楊波趕緊彎腰把要跟著跑出門的貓捉住,“哎喲,乖乖你可別出去,你出去就回不來了。”
寵物貓在外頭沒自保能力的!
門口就那麽大,兩個人並排通過都勉強,更何況還抬了一個人,薑茶和急救醫生都側著身,把人往外麵送,外頭有人接著。
出來的時候她是擦著門框出的,沒注意到破門時門上有外露的尖銳木條,和被破壞的門鎖的尖銳凸起,隻覺得一陣痛意一閃而過。
她眉頭皺了一下,沒在意,趕緊跟著把人送下去。
到了樓下,傷者抬上救護車送去醫院,119也回去了,薑茶他們要跟著把人送去醫院,因為對方是獨居,還要想辦法聯係她的家人或朋友過來,人家醫生可不負責這個。
“姐,咱們也走吧。”楊波說了句,抬手扶了一下肩膀上的對講機,剛轉頭,就愣住了。
緊接著他和趙津學異口同聲地驚呼道:“姐你手怎麽啦?怎麽那麽多血?!”
薑茶一愣,這時才覺得有尖銳的疼痛襲來,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你好,兒科。”電話鈴響起,林榮榮拿起話筒。
話筒那頭是急診,“有個急性氣道異物的小孩,讓你們二線過來看看吧。”
林榮榮問:“急性氣道異物你們不找耳鼻喉科嗎?”
那邊很著急,哎呀一聲,“叫了叫了,這不是小孩才七歲,也要叫你們兒科嗎!搞快點,趕緊來!”
莫隨這時正跟學生聊法布雷病,這種病屬於兒科罕見病了,X染色體隱性遺傳性溶酶體蓄積病,“跟人體內α-半乳糖苷酶A缺乏有關,大前年咱們科有過一例,你們可以在出院病例裏麵找找,我記得那個孩子叫鄭明,明亮的明,男孩,11歲。”
“這個病的治療方案主要是酶替代療法,常用的藥物是阿加糖酶α,這個藥很貴的,一年下來六七十萬吧,現在進醫保好多了,一年隻要三萬多,很多家庭都能承擔得起了。”
學生問:“這樣藥企還能掙多少?”
“比他們以前多,薄利多銷,畢竟醫保屬於是帶量采購。”莫隨剛說到,林榮榮掛電話了。
跟他說:“師兄,急診有個七歲的急性氣道異物,喊你去看看。”
莫隨點點頭,摸了摸口袋,站起身,在進門的掛鉤那裏隨便拿了個聽診器就走了。
他帶的那個男規培生立刻跟了上去。
急診科裏人不少,陸續有病人送過來,莫隨找到請會診的值班醫生,跟他一起去看患兒。
聽說耳鼻喉科醫生還沒來,他一邊走一邊問急診醫生:“患兒多大的?卡什麽了?”
“七歲。”急診醫生無語地撇嘴,“小孩寫作業不好好寫,吃筆玩筆,被家長發現,他媽就喊了他一聲,他嚇得咕咚一下,把筆帽吞進去了。”
莫隨也無語了一下,問道:“檢查做了麽?”
急診醫生點點頭,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卡在右主支氣管深部。”
莫隨聞言驚訝得直皺眉,“怎麽會卡到那裏去了?”
“誰知道啊,我感覺這個很折騰,剛給麻醉科打了電話。”急診醫生歎氣。
莫隨想了想,“你要不把胸外科也叫過來看看吧,以防萬一。”
莫隨這張嘴有時候怪烏鴉嘴的,好死不死,這次又被他說中了。
因為筆蓋卡的位置太深了,耳鼻喉科醫生嚐試了經口硬鏡、軟鏡都沒辦法把異物取出來,而且幾次嚐試取物之後,患兒的氣道出現了局部水腫和痙攣,再繼續拖下去,異物可能會造成感染或者氣道穿破等嚴重後果,胸外科醫生終於派上了用場。
就是要在胸壁打孔,從肺外入路,在支氣管鏡光斑定位下,找到異物位置,切開肺部,取出異物,然後結紮相關肺段支氣管,難度和危險係數大大增加。
這些跟莫隨沒啥關係,他把會診意見寫完,見差不多了就往回走,規培生嘖嘖感慨:“就卡了一個小筆頭,就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後果,這孩子一部分肺組織要切掉吧?”
“是啊,但是如果不做這個手術,結局就是是化膿感染肺炎甚至死亡。”莫隨搖搖頭,“所以養孩子真的需要父母很費心力地照顧……”
話剛說到這裏,忽然聽見一陣喧鬧,抬眼看向門口,見到擔架從急救車裏抬下來,說有昏迷的患者。
緊接後麵進來三個穿著藍色警服的身影。
“薑姐你忍一下啊,醫生馬上就來了。”
“醫生,醫生,醫生快來!”
莫隨一愣,隨即聽見薑茶大咧咧的聲音:“哎呀,不要這麽緊張嘛,幹咱們這行的,誰還沒掛過彩啊,不就流點血麽。”
流血?
這兩個字撞入耳膜,他的腿不由自主地向人群走去,越走越快,最後是小跑到了她跟前。
“薑茶……”
他看見她右上臂的袖子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好長一段皮肉猙獰地外翻著,汩汩冒著血。
他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喉嚨幹澀得顫抖的聲音都要靠擠才能發出來,“……你、你怎麽了?”
薑茶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他,看見他變得難看的臉色,莫名地心虛了一瞬。
隨即立刻委屈地扁扁嘴,“你不是不理我了麽?”
她說完偷偷地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他的神色,看見了他臉上突然湧現出來的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