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情深不壽
她的臉上浮出諱莫如深的微笑,「我只說八個字,你就知道這秘密是多麼的驚人了。」
「哦?哪八個字?」
「流瀲紫珠,玲瓏血璧。」她說得極慢,字字分明,一瞬不動地盯著少年的反應。
果不其然,少年的眼睛在琉璃燈下顯出異樣的神采,他的呼吸似在剎那間凝滯,半晌才鎮定下來。
「果然很驚人。」他極力隱藏的聲音中還是流露出一絲震顫。
「成交?」
「好!」少年乾脆利落,嘴角蕩漾著笑意,「不過明日才放人。」
靈越微笑,「那我明日才會告訴你。」
天上的明月從薄薄的雲層中探出來,光華皎潔。
遠處的波浪銀光閃耀,像極了少年身上飄飛的銀袍。
「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啊!」少年輕聲感嘆,忽而解開了他的黑髮,一時黑絲飄揚。他不再看靈越,轉身走過蒸騰的水霧,瞬間不見蹤影。
「的確是。」靈越的眸子里驀然充滿了光彩炫目的明亮。話音未落,她跳進溫泉池中,一時水花四濺,跳珠如雪。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然而早起的蟲兒呢?豈非被鳥吃?
此刻窗明几淨,晨曦初透,路小山已然早起,端坐在一面高大的梳妝鏡前,笑得比黃連還苦。
幾雙纖白柔軟的手,一望便知定是屬於一群美人,她們時而為他梳理著漆黑的長發,時而替他用雪白的紗巾凈面,綉著彼岸花的黑色裙角時不時掃過他的腳面,窸窸窣窣,卻不發一言,靜默而又仔細。
一個美人倚靠在床頭,三分慵懶,三分多情,身上鬆軟的銀袍泛著光澤,露出一雙欺霜賽雪的玉腿。
美人含笑凝望著鏡中的路小山,忽而開口道:「三四位如花似玉的美人服侍你,你還不滿意么?這臉拉得快成馬臉了。」
路小山終於笑了,卻笑得比哭還難看,「若是你的穴道被制,又被中了毒,此刻頭痛欲裂,恐怕你的臉會變成驢臉。」
「喲,這是怪我了?」美人笑得花枝亂顫,她將手深入懷中,衣領頓時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拉開,露出高聳柔軟的一片,她故意看向鏡中,路小山恍若未見。
「你呀,莫非是個瞎子不成?」她生氣地嘟起了櫻桃小嘴,手中卻多了一枚紅色的藥丸。「若是你求求我,說不定我就將解藥給你了……」
「葯在你的手中,你想給自然會給,若是不想給,我求又又何用?」路小山絲毫不相信她。這少年忽男忽女,令他頭痛不已。
「莫非想聽你軟語相求,竟是不可能的了?」美人蹙起眉尖,又倏然展開,一顰一笑皆是難描的美態,「罷了罷了,誰叫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帶刺兒的玫瑰花呢?」
聽到這比喻,路小山幾乎又要吐出來,「我現在真是想求求你了。我求求你……」
美人挑起長眉,「說啊,求我什麼?」
「我求你快點走吧,只怕我又要吐出來……」
美人抿嘴而笑,黑衣美人們已經將路小山梳洗完畢,早已退在一旁,聽說路小山要吐,慌忙避讓。
美人卻笑著走上前,「吃了這解藥就不會吐了……」兩指輕輕一送,將紅色藥丸放進路小山口中,只等到藥丸融化才離開路小山的嘴唇。
「說實話,我真捨不得你呢……只是……」她有些遺憾地一笑。
「你要放我走?」路小山十分驚訝。
「是啊……我那無憂宮主是個醋罈子,說什麼也容不下你……」她掩口而笑,「等會我就派人送你出去。」
路小山的心漸漸沉了下去,靈越,你在做什麼?
「你們……」他想起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氣血慢慢翻騰上來。多希望自己的眼睛在那之前已經瞎掉,不會看到那後來發生的一切。
「我和無憂做過很有趣的事,你想不想做呢……」美人的聲音充滿了誘惑。他的眼前忽然就閃現起那個夕霞漫天的黃昏,他吻向靈越潔白的耳垂,內心升起一種奇怪的念頭,後來奪路而逃,一頭扎進冷水才能澆滅那突如其來的慾望。
此刻,美人的話如同火苗,再次將心念點燃。
美人見他心神搖蕩,拍開他兩處大穴,又朝黑衣女子們微微頷首,一時間都退出了寢殿。珠簾重重之中,緩緩走出一個婀娜的身影。
「阿越……」他恍恍惚惚地叫道,向那身影走去。
粉色的衣衫,是剛剛出水的芙蓉上最嬌艷的花瓣,輕輕披拂在纖美的身軀上,勾勒出玲瓏有致連綿起伏的曲線。一雙眼睛融進了繁天的星光,含笑看著他,溫柔而多情。
「阿越,你來了?」他握住了伸過來的手,放在自己滾燙的臉上,只覺心中的火焰一躥而起。
只是阿越為什麼不說話?只將靈蛇般的身子,依偎進他的懷抱,衣上沾染著花香,撩動一片火熱,似能醉人。
這不是阿越的味道!他疑惑起來,眸子一剎那間變得清明,原來眼前的女子並不是靈越。
她比靈越更動人,更柔媚,更令人躁動不安。
「你到底是誰?」路小山忍住翻騰而起的慾望,低聲嘶吼。
「我是綠綺……」她微笑,眼梢眉間,俱是不可抵擋的風情,「拼盡一生休,盡君今日歡……」
她手指輕挑,粉色的衣衫飄然墜落,露出完美無缺的身體。山巒起伏,曲徑通幽,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這樣的身體。
路小山的神色大變……他再也剋制不住,將綠綺一把抱住。
牆上掛著一副齊人高的美人圖,牆后的雙眼忽然失去了光彩,默默流下淚來。
靈越再也無法看下去,幾乎咬破了嘴唇。隔壁恨快傳來奇怪的聲響,她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已經將庄清芳的秘密告訴了你,你放他走就是,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
少年已經換了一身豆綠色的素袍,長發挽起,只用一根白玉簪管住,纖腰卻被薑黃色的腰帶束得不盈一握。
「男人都是賤骨頭,經不起一**惑。」他端起雨過天青色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與其他走了,令你念念不忘,不如讓你看清男人的面目,安心地留在我的身邊,做我的無憂宮主。」
少年含笑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 「以後你想起他,便是方才永遠難以忘懷的一幕,想想,我覺得很開心呢。」
「真叫人噁心。」
「你說是你的心上人呢,還是說我?」一點浮沫在杯中浮浮沉沉,少年皺起了眉頭。
「你們都叫人噁心!噁心!」靈越跺了跺腳,眼淚迷濛了眼睛。心絞痛成一片模糊的痛楚,她恨不得將心挖出來,將過往的記憶洗滌殆盡。
「我等會就放他走……你現在後悔了嗎?」少年悠悠地說,「你對他心心念念,他卻和別的人恩愛纏綿……若我是你,只怕腸子也悔青了。」
「閉嘴,這不關你的事!」靈越氣急敗壞地說。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呢? 此刻我心愛的女子為別人流淚,我真是心疼至極呢。」少年微笑,他攬住靈越的腰,用一種蠱惑人心的口吻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要不,我替你把他殺了?」
「殺了他?」
「是啊,這樣背叛你的男人,你難道不想殺了他嗎?」少年繼續在她耳畔低語,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碧玉為柄,銀色的刀鋒,閃著幽藍的光芒。
靈越如同做夢一般接過了匕首,茫然地看著少年,「殺了他?」
「不錯!這樣負心的男人,就是該殺!」少年的眼中閃耀著奇特的光芒,夢囈般鼓勵著她:「去吧,殺了他!殺了他!」
靈越瞪大了眼睛,瞳孔之中是少年魅惑的臉,「我去殺了他!」
她直挺挺地走出密室,穿過重重的簾幕,到了流雲宮的寢殿。
綠綺見到她,臉色忽然雪白如紙,路小山半躺在地,身上的衣衫半褪,雙目赤紅,似是痛苦至極。
「阿越!」他急切地叫起來,身體卻紋絲不動,好像僵住了一般。
是因為羞愧嗎?少年明明解開了他的穴道!
靈越冷笑著,瞪視著路小山。那張她曾經迷戀不已的面孔,剎那間變得骯髒至極。
「你們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她艱難地擠出聲音。
綠綺蒼白的臉上的微笑好像凝結了一番,「那又如何?」
「你給我滾,你這個沒心的女人!」靈越恨不得將她的微笑摳下來,摔個粉碎。
綠綺緩緩穿上自己的衣衫,她的笑容一時變得無比落寞,「你罵得對,我本是無心的女人。我的心,很早以前就不屬於我了……」
「我不要聽你這些鬼話,你說的每個字都令我憎惡!憎惡!滾!快點滾!」
綠綺依舊不緊不慢地整著自己薄如蟬翼的衣衫,好似那是皇后的冕服。
「阿越,我……」路小山剛說了幾個字,就見到靈越的身體顫抖不已,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她的眼神渙散,就像誰抽走了她的靈魂,只剩下空洞的軀殼。
「阿越,你要幹什麼?」他大聲疾呼,她卻充耳不聞,只用一種絕望的目光看著他,看得他本來沸騰的血一分分地冷卻下去,恐懼如蛇,流竄而來。
銀亮的光芒閃過,猩紅的血液噴洒而出,落在靈越的臉上,星星點點,就像從前在心頭綻放過的無數火花,最終留下餘熱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