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斂盡芳心不向人
麗姑姑看著她們的衣服又皺眉,「這穿的衣服也是上不了檯面的,先去庫房領幾身衣服,再去伺候公子吧。」
兩個姑娘換衣服的時候,麗姑姑不停在邊上提點:「公子如今脾氣大,你們小心伺候,叫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吧,萬不可逆了公子的意。」
兩人收拾停當,便跟著麗姑姑到了浴房。
浴室居中,是一方冒著熱氣的水池,四周簾幕低垂。
左手邊陳設著一架高大的銅鏡台,旁邊的鏤空香爐之中焚著香料,氣味十分淡雅。
另一邊陳設著白色的矮櫃,平滑如同鏡面,疊放著素白的衣袍。底下放著澡豆等物。
靈越打量著四周,身邊的夢菊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驚嘆,「媽呀,這洗身子的地方……比我家還要大。」
麗姑姑立馬斥道:「少見多怪,這麼快就忘記我的話了?須謹言,慎行。」
她看了一眼靈越,見她露出讚許之色,「你看小玉,就比你持重端莊。」
夢菊挨了訓,惶惶不安,羞赧地垂下了頭: 「麗姑姑教訓得是!」
夢菊又交代了幾句,方才退出浴室。
兩個人在門邊垂首等候,過了片刻,聽到腳步漸近,靈越感覺每一步如同踏在自己的心上,漸漸感覺艱於呼吸。
她甚至不敢抬眼,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如此怯懦。
青色的軟靴終於慢慢出現在她眼帘,上面綉著捲雲的花紋,甚至用金線勾了暗紋。
軟靴的主人未作任何停留,漠然掠過她的身畔。
不過短短的瞬間,卻似已過流年。
她有些悵然,怔在原地,還是夢菊拉拉她的衣袖。
她驀地清醒過來,轉頭看著他的背影。
啊!是他!是路小山!可是他為何沒有認出自己?是因為她低垂著頭,所以他沒認出眼前就是她么?
眼淚幾乎是洶湧這湧上了眼眶,她時而歡喜時而失落,痴痴地望著那熟悉的背影。
他一身深藍色的衣袍,袖子極為寬大,襯著他修長的身形似乎比初見時更為瘦削,也更為挺秀。
他不發一言,甚至都沒有回過頭看她們一眼。
他只是伸開了手臂,那正是她從前做的再自然不過的姿勢。
恍惚中,他似乎成了她,那個雲家的三小姐,她站在簾幕之中,笑著伸開手臂,對著綉珠快活道,「你可要快點給我更衣,我都等不及了!」下一刻她就跳進高大的浴桶里,任憑各色花瓣將自己淹沒。
這一刻,靈越覺得眼前的他,既陌生又熟悉。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卻帶著一分沙啞,冷冰冰的,淡漠至極,「沒人嗎?」
靈越無聲地拭去眼角的濕熱,回頭看了看夢菊,夢菊卻紅著臉,咬著嘴唇畏畏縮縮不敢上前,一個勁兒地用眼神懇求著她。
她只得上前去,一步一步靠近他,每一步都心跳不已。
她低頭繞到他的面前,強迫自己鎮定地解開他頷下的領扣,替他慢慢脫下。
她離他是那樣的近,連呼吸都可相聞。胸口涌動著複雜的情緒,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幾次啟唇,最後想說的話卻都消失在喉口。
她只能低下頭,面紅耳赤地解著他的腰帶。她一遍一遍命令自己,鼓起勇氣,慢慢抬起了頭。
她想,他會說什麼呢?
會不會驚訝,然後問:「你怎麼在這裡?」
會不會驚慌,解釋他不是有意騙自己。
會不會驚喜,像從前一樣笑容里有灼人的光芒?
她忍住嘴角的笑意,帶著歡喜而責怪的目光,看向他黑亮的眼。
然而路小山,不,應該是蕭遠舟冷冷地說:「麗姑姑沒教過你規矩嗎?」
他的眼神,如此冰冷而陌生,就好像從來就不認識她。
明明是溫暖如春的浴室,她卻像站在冰天雪地里,從頭冰到腳,不,是冰到了心。。
她直直地看著他,眸子里寫滿了難以置信。
「你叫什麼名字?」他狐疑地問。
她的心碎成無數個碎片,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的回答,失意而悲傷,「奴婢名叫小玉。」
「你一直用這樣古怪的眼神看著我,難道你認識我?」他莫名激動起來,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竟然已經不是她!
不過短短數月,他怎麼可以忘記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神魂漸漸歸位,她看著他閃爍著星光的眼睛,輕輕地說,「公子恕罪!奴婢新來乍到,方才見到公子,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位故人,因此失態,請公子責罰。」
「這麼說,你並不認識我。」他有些失望地鬆開了手,懶洋洋說:「我不用你們伺候了,你們退下吧。」
他走進簾后,緩緩走入溫水池中。
她看見他的身影一寸一寸地矮下去,溫熱的眼淚漫過眼眶。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
靈越走得搖搖晃晃。
身後的夢菊小聲問:「小玉,你沒事吧?先前在浴室里,我看你好像馬上要暈過去一樣,臉色白得可怕!」
她勉強笑著回應,「沒事,第一次見到公子,有些緊張。」
夢菊輕輕笑了一聲,「剛剛見到公子我害怕極了,但是現在不緊張,原來公子長得這樣好看,也不是很兇。」
「嗯!」她低聲應道,心不在焉。
兩個人沿著游廊慢慢走著,夢菊第一次進王府別院,甚是新奇,不停東張西望,問東問西。靈越心事重重,偶爾敷衍她一兩句。
忽然夢菊低聲「啊」了一聲,閃避在走廊一側。她茫然抬起頭,卻見走廊一頭幾個侍女簇擁著一個麗人緩緩走來。
那麗人正是下午所見的劉側妃。
她心如擂鼓,忙跟夢菊一樣,低頭避讓在側,靜候對方走過。
劉側妃慢慢經過了她的身旁,忽然頓足。
「這兩個丫頭倒是眼生。」一個清麗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旁邊的侍女看了一眼,忙回答:「想是麗姑姑下午挑選的新人。兩個丫頭還不報上名來?」
兩個人慌忙行禮,「奴婢夢菊拜見夫人。」
「奴婢小玉拜見夫人。」
「名字倒還雅緻。」王妃輕笑了一聲,「必定是麗娘改的。她倒是越發愛讀書了。」
兩人答道:「正是。」
王妃繼續往前,深藍色的裙裾拖在地上,月白色的花朵也跟著若隱若現,如同步步盛開。
她的步法十分輕盈,翩然如蝶。
靈越看著她的背影,深深吐了一口氣。
夢菊撫著胸口,「嚇死我了,夫人果然氣派,我連大氣都不敢出。
靈越笑笑,挽著她的手,兩個人回到了房間。
她們的房間在畫秋齋後院西廂,是個寬闊的大房間,裡面陳設了兩張床,配了簡單的桌椅和梳妝台,床帳雖是普通被卧,夢菊已經滿意至極。
「這簡直跟做夢一樣,你快掐掐我。」她說。靈越在她臉上輕輕一捏,「是做夢嗎?」
「啊,不是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啊!」夢菊躺倒在床上,發出一聲感嘆。
靈越也躺倒在床上,卻有一種莫名的悲傷慢慢湧上心頭。
腳步聲響,麗姑姑的聲身影又在門口出現,「今天晚上,也是你們為公子值夜。你們萬事要警醒,不要偷懶睡覺。」
兩個人忙爬起來,恭聲道:「是!」
夜色已濃,靈越跟著夢菊來到知秋齋,心頭不覺慢了半拍。
蕭遠舟的房間十分寬敞,陳設華美,錦繡的簾幕垂立,在夜風之中微微晃動。昏黃的燭光搖曳著,映照著滿室,在這冬日的寒夜裡,竟有一種春日的暖意。
靈越不自覺地用眼角去搜尋他的所在。
他就靜靜地立在後窗前,一襲月白寬敞的睡袍流瀉在他身上,將他與窗前的融融月輝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靈越感到一種熱流涌過自己的胸膛,不覺眼中已然潮濕。
她有些詫異,竟然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如此愛哭了呢。
她閉上眼睛,無奈地搖搖頭。
再睜開眼,卻發現他不知何時轉身,一雙黑亮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她。
她不能承受他眼底的探詢,慌忙行禮:「公子,今日奴婢和夢菊值夜。
問菊也過來行禮,忐忑問道:「公子現在安歇嗎?」
他揮揮手,「你先下去。」
夢菊應了聲退下去。
靈越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垂首而立。
她感覺他慢慢地走近,而她卻已經落地生根般,動彈不得。
他忽然伸手,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逼迫著她注視著自己。
她看到他眼睛裡面,有兩個小小的她,一閃一閃。
「你真的不認識我?」他的眼中有一絲困惑,「可是為什麼,你每次看到我的樣子,讓我覺得我們似曾相識呢?」
漫漫的悲哀再次淹沒了她,她幾乎是哽咽著回答,「公子,我說過了,您長得像我的一個故人。」
他的眼睛里果然出現了她熟悉的嘲諷,「那就說說你那位故人吧。」
他慢慢鬆開了手,坐在圓桌邊,等著她講故事。
她咬了咬嘴唇,瞪著他,「我那位故人名叫路小山。大路的路,小山的小山。」
他挑了挑眉,「真是個普通的名字……咦,為什麼你的樣子好像要咬我一樣?」
她的怒火騰地燃起,「是啊, 他本來就是一個極普通的男人。會個三腳貓的功夫,卻很會哄女孩子。」
「哦?」他一下子來了興趣,「莫非……他是你的情郎?」
她的臉如同著了火一般,燒得厲害。她想起臨別前的那個親吻,又是酸楚,又是甜蜜,一時咬著嘴唇不答話。
他悠閑地喝了一口茶,「莫非他還對你始亂終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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