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章 密道開銅蓮
她徒勞地坐在地上,筋疲力盡,所有所思地看著四壁。密室的牆面上似乎畫著什麼,模模糊糊的,似是畫像。
靈越爬起來,舉起火把探看。那石壁之上原來畫著幾個人,或是打坐,或是相鬥,或是煉丹。看那服飾裝扮,倒像是修道之人。一邊還有文字,靈越端詳了半天,方才辨認出,乃是道門築基歌訣曰:「若問築基下手,須明橐籥玄關。追他氣血過丹田,正是填離取坎。血辨爻銖老嫩,氣明子午抽添,功完百日體成乾,到此人仙不遠。」
這又是「須明橐籥玄關」,又是「正是填離取坎」,靈越看得稀里糊塗,心道,為何慕容山莊的密室里藏著道家武功的歌訣?真是稀奇。
她看了幾眼,不明其意,也不感興趣,心下焦急,四顧茫然,忽而一眼瞥見托著那長明油燈的燈盞,跟外面牆壁上一樣,也是青銅蓮花造型。她略一思忖,將兩指一旋,只聽轟的一聲,那畫壁猛然裂開,又露出一個入口。
靈越舉著火把,信步躍入,環顧四周,又是一呆。
這間密室跟方才的密室一樣,別無二致,四壁之上依舊刻畫著諸多小人,不過這些小人卻是手中執劍,形態各異。靈越凝視良久,只覺得這些小人開始晃動起來,手中長劍舞起片片劍影,一招一式俱是精妙無比。不知為何,她漸漸感到氣息紊亂,氣血上涌,忙閉上眼睛,過了一會,腦海之中的寒光才慢慢消散,神智清明。
她睜開眼睛,舉起火把去尋上面的文字,果然在角落裡尋到了一段文字,乃是天山劍法的精要。
靈越心下一動,找到油燈如法炮製,一連開啟了數間密室,果然印證她的猜想,這些密室上刻畫的乃是當今各大武林門派的絕妙武功。
看來慕容山莊果然網羅了天下武功精華。
令她有些失望的是,她不曾找到花間派的武功記載。
她忽然好奇起來,慕容白當初說過,慕容龍城所獨創的「斗轉星移」已經失傳了,如今只有父親慕容霆改進過的慕容劍法。這密室之中是否有慕容家的武功秘籍呢?
她立在密室當中,望著搖曳的燭火陷入沉思。
一聲幽幽的**,如同荷葉上滴落的輕響,若有如無地傳來。
是從哪兒傳來的?
是裴之翠么?
靈越不假思索,輕輕跺了跺腳,腳下仍然是實打實的土地。
又一聲嘆息隱隱約約傳來,伴隨著叮叮的聲響,像是鎖鏈拖動的聲響。
靈越緩緩將頭抬起了起來,那聲音是來自頭頂!
她一躍而起,以手握拳,瞬間重重地敲擊了密室之頂,咚咚咚!隨即退到角落。
密室頂上的岩土紛紛墜落下倆,差點將長明燈熄滅。
頂上噹啷噹啷之聲忽而分明起來,連綿數聲,接著又傳來咚咚咚的幾聲回應。
頂上有人!
靈越激動起來,難道裴之翠已經被人捉住了,就關在頭頂,可是她怎麼去呢?
她奔向長明燈盞,靈光乍現,方才她一直是朝一個方向擰動燈盞,如果朝相反的方向呢?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捻動燈盞。
轟!畫壁又開啟,她奔過去探頭一望,不覺失望,原來那是先前去過的一間密室。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長明燈前,按住燈燭的手,無意識地往上託了托,誰知這一托,整個密室晃動起來,頂上灰飛煙起,落了她一頭一臉。
過了好半天,機關啟動的既厚且沉的嗡嗡悶響方才停止。
靈越心想,糟糕了,若是地道藏著人,這麼大的聲響,恐怕早已驚動了。她再次扭動燈盞,全身戒備起來。
密室再次開啟了,她躍了出去,面前是一條暗道,數盞蓮花燈,光華閃爍,妍麗至極,將暗道照得清晰無比。
暗道里空無一人,空氣並不渾濁。她順著蓮花燈貼著牆壁緩緩前行,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座牢房。
精鋼鑄就的欄杆在燈下泛著冷冷的光澤,牢中有一人,伏在地上,頭髮蓬亂,看不清面龐,雙手被黑色的鐵鏈鎖住,時不時發出噹啷的聲響。
他用手敲擊地面,嘴裡似在喃喃自語,「咦,去哪兒了,怎麼沒有回應了?」
那聲音帶著幾分嘶啞,卻有幾分耳熟。雖小如蚊吶,落入靈越耳中,卻似驚雷炸響。
天哪!居然是他!
她正要衝過去叫他的名字,只聽身後風聲細細,她心知不妙,身形頓閃,卻仍被罩在一片光幕之中,眼前處處寒光閃爍,哪裡看得清人影?
「多管閑事!」一個嘶啞生澀的聲音冷冷哼道,光影之中,枯枝一般黑瘦的手指瞬間點中靈越腰間的大穴。
靈越頓時癱軟在地,人事不知。
來人將她拖進了牢房,不知從哪裡又取出一條鎖鏈,咔嚓一聲將她的雙手鎖住,再也不看一眼,轉身而去。
等到穴道自行解開,靈越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腦袋痛得猶如已裂了開來,耳中仍如雷霆大作,轟轟聲不絕。睜眼微光閃爍一片,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支撐著想要站起,渾身更無半點力氣。
「少夫人……少夫人……」一個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不停地呼喚,帶著幾分焦慮,又帶著幾分關懷。
這熟悉的聲音,忽地將她帶進某個連綿不斷的雨天,高瘦挺立的少年,在門邊肅立,身形如同一紙剪影,對著她的雙眸之時,不經意流露出一絲慌亂。
龍飛!
靈越猛然坐起,眼前漢子蓬頭垢面,鬍鬚如草的,望著她的雙眸透亮,又是關切,又是歡喜,還有一絲羞怯,清瘦的面容輪廓,依稀看出從前的模樣,不是龍飛,還會是誰?
「龍飛!你是龍飛!你怎會在這裡!」靈越驚喜不已,雙手抓住龍飛的衣袖,手上的鐵鏈相撞,發出啷噹之聲。
龍飛似僵住了一般無法動彈,任憑靈越抓住自己的衣袖,心中時而喜悅,時而憂慮。
「少夫人,你怎麼到了這裡?」龍飛望著她滿面塵土狼狽不堪的樣子,忍不住問。
不料少夫人也同時急切開口,「龍飛,你怎麼到了這裡?」
龍飛在光禿禿的床板上坐了下來,「說來話長。」
「那就慢慢說。」靈越微微一笑,也坐了下來,龍飛到了今時今日這個地步,依舊惜字如金。
「那夜狂風暴雨,雷電交加,我本來是一直守在明月樓外的。」
「但是我後半夜出來敲過門,沒有看到你啊……」
「那時風大雨大,我正要打開門,在廳堂躲避,無意間回頭,忽然看到一個人影,遠遠在假山旁一閃而過……」
「又是假山?」
「不錯,當時一個閃電劈下來,周圍光亮無比,我看得十分清楚,一個詭異的人臉在假山上似乎咧嘴一笑,我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等再睜眼一看,電光消失,人臉不見了。」
「你就追了出去嗎?」
「嗯,如此深夜大雨,誰會在園中遊走,豈非古怪?我當時就飛身追了出去,到了假山石旁一看,哪裡有什麼人臉?莫非躲到了假山洞裡?我在洞中點亮了火摺子,誰知一陣勁風吹來,火摺子熄滅了,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龍飛的語氣平平,將那時恐怖的場景生生減淡了幾分,但靈越依舊打了一個寒戰,想起方才點住自己腰間穴道的手,那手可不是同樣骨瘦如柴?
可惜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
「那隻手力道極其之大,猶如精鐵鑄就,我縱然對自己的武功十分自負,卻不能掙脫分毫。不多久,就昏了過去……」
靈越心下駭然,望向龍飛的脖子。距離那個雨夜,早已過去多日,他的脖子上自然看不到任何的掐痕了。但是能在龍飛毫無覺察的情況下一招制住他,令他毫無招架能力,這樣的武功豈非驚人?
「等我醒來時,就已經被關在這座牢房了。」龍飛抖了抖手上的鎖鏈,噹噹作響,「雙手被鎖住,還好行動無礙。」
「那你在這裡已經呆了這麼多天,可曾看到那日襲擊你的人長的是什麼樣子?」
「沒有,他一直戴著面具,每日只送來一頓飯……」龍飛面色微紅,縮回了後半句話,他本來還想說,「收走便溺」,但是當著少夫人,怎說得出口?
「他只是關住你嗎?」靈越覺得有些奇怪。
「是!我本來以為他會百般折磨我,誰知道關進來那日,他看了我半天,不發一言,後來只是將我囚禁在這裡。我見他似不是要害我性命,便問他是這是哪? 為什麼要襲擊我?能不能放我出去?無論我說什麼,他絕不開口說一句話。」龍飛無奈地說。
「看來他跟你以前很像。」靈越忍不住撲哧一笑,開玩笑道,「會不會他竟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龍飛竟然想了想,認真回答,「絕無可能,我爹娘只有我一個孩子。」
「你……」靈越一怔,隨即哈哈一笑,「真是個實心眼,開個玩笑你都聽不出來……」
龍飛十分窘迫,很少有女孩願意逗他,還是少夫人這樣美麗的女孩子。他慶幸自己的鬍子頭髮擋住了發燙的面龐。他看著少夫人的笑容,不知為何,片刻之前還覺得度日如年的牢籠忽而變得令人流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