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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脈脈此情誰訴

  靈越和裴之翠一踏進漱玉樓,便一眼看見兩個人影倒在地上,一個是高君玉的侍女若蘭,胸口一個劍洞赫然,血如泉涌,靈越一探她的口鼻,已經全無聲息。另一個是高君玉,肩膀上似刺了一劍,傷口倒不是很深,鮮血已經染紅了素白的孝衣。裴之翠將手指從她的鼻息處移開,舒了一口氣,「她沒死,好像暈過去了!」


  「我看看!」靈越抱起高君玉仔細端詳她的臉,她的臉色蒼白,髮絲如墨,散落鬢間。靈越用手指輕輕摩挲她的臉,微微一怔。


  「怎麼了?」裴之翠莫名其妙地問,也看著高君玉的臉,那是一張極其美麗的臉,如同美玉雕琢的一般,不過是略微蒼白,並無異常。


  靈越蹙起眉尖沒有說話,忽然耳邊聽到一聲驚叫,龍泉大步跑了進來,倒吸一口冷氣,「天哪,真的殺人了!殺人了!」


  裴之翠不耐呵斥,「夠了,龍泉!剛才那個若菊呢?」


  「我讓她去通知少主了……」龍泉說著,蹲了下來,「高姨娘死了嗎?」


  「沒有,只是暈過去了!你幫我見她的衣帶解下來,緊緊包裹住她的傷口。」


  素白的麻衣帶子被龍泉橫七豎八地纏繞在高君玉的肩膀上,她的動作有點大大咧咧,高君玉縱然在昏迷之中,依舊發出痛苦的**。


  「輕一點啊,龍泉!她縱然沒死,也被你弄死了……」裴之翠忍不住替高君玉喊痛。


  「知道了……」龍泉不好意思,忙放輕手上的動作,兩隻眼睛卻好奇地望著少夫人。


  只見少夫人將若蘭的屍體左看右看,翻來覆去,一會擰著眉頭,一會若有所思,一會又看著高君玉的肩膀,神情變幻不定。


  她情不自禁問,「少夫人,你在看什麼呢?你不害怕嗎?」


  「我在聽屍體說話。」靈越輕聲說。


  「屍體還能說話?」龍泉張大了嘴巴,側耳凝聽,只有風聲細細,哪有什麼語聲?「你說得怪瘮人的,少夫人我聽了害怕……


  「會啊,你看她的身體尚未僵硬,還很柔軟,顯然剛剛死去不久。傷口鮮血色澤鮮艷,說明所用刀具沒有淬毒。再看傷口位置,正中心臟,乃是一刀斃命,位置十分準確,可見殺人者十分老練……」靈越凝視著若蘭的屍體娓娓道來,若蘭臨死的表情有些奇怪,為什麼不是驚懼,而更像是一種不可思議,難道兇手是一個她意料不到的人?還是她認識兇手?」


  「少夫人,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覺得屍體也沒什麼可怕了……」龍泉瞪大了雙眼,露出崇拜的神情。


  「屍體也是活生生的人吶,這個小丫頭若蘭今夜還跟你一起守過靈,有什麼害怕的呢?」


  靈越說著,又湊過來看看高君玉,忽然外面腳步聲聲,慕容白的身影迅疾出現在滿前,他一眼看到裴之翠懷中的高君玉,連聲叫道,「君玉,君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他從裴之翠的懷中抱過高君玉,「她沒事吧? 傷口誰包紮的?行事如此魯莽?」


  龍泉垂著頭,低不可聞地說,「是我……」


  慕容白略帶責備地看了她一眼,抱起高君玉大步進了房間。靈越想了想,跟著龍吟進了房間。


  房中數盞琉璃燈華美而亮麗,照得房中一片光華燦然。


  慕容白將高君玉放倒在床,重新將衣帶解開,血肉模糊的傷口再次露了出來,他皺起眉頭,「只有這一處傷口嗎?」


  他頭也沒回,靈越卻知道他問的是自己。


  「是,所幸並未傷到筋骨……」靈越飛快地說。


  「龍吟!」他將手一伸,龍吟將一個絞濕的面巾遞過來,慕容白輕輕地替高君玉擦拭傷口,又將一個硃紅色的瓶子打開,上好了葯,方才用白棉布緊緊包紮了。他做這一切極其輕巧溫柔,昔日面上的冷峻之色俱消,只有關懷之情。


  原來他真的很喜歡高君玉呢!靈越和裴之翠不禁對視了一眼,眼裡俱是相同的想法。


  「大夫還沒來嗎?」慕容白低沉的聲音里,壓抑不住焦急。


  龍吟不敢看他暗紅似噴火的眼睛,低聲答道:「方才派人去請了,恐怕要等一會。」


  靈越見他焦慮,不由出言安撫,「她只是昏迷過去了,性命無礙。」


  「你怎麼知道她無礙?」慕容白忽而將目光凝向靈越,忽不知不覺抬高了聲音,「你又不是大夫,怎能保證她無礙?」


  靈越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張口欲駁,「我……」旁邊的裴之翠又是殺雞抹眼睛地使眼色,又是悄悄扯她的袖子,她只好生生吞下後半句話,「我馬上弄醒她給你看……」


  裴之翠訥訥地說,「我去催催大夫……」她拉著靈越轉身出去了閨房。


  龍吟見狀,暗暗替靈越叫屈,大著膽子說,「少主,少夫人也是好心……」


  話沒說完,身上倏然一寒,少主冰冷的目光已然朝了她掃了過來,似笑非笑,她跟隨慕容白多年,怎不知道那表情似在說,「龍吟啊龍吟,你跟著少夫人幾天,就開始向著少夫人說話了……別忘了你的身份。」


  她只得緊緊閉上嘴,重新絞了一方溫熱的帕子來,輕輕擦去高君玉臉上濺起的幾個小小的血點。


  慕容白看著她的動作不言不語,半晌,語聲澀然,「龍吟,我剛才對她發火,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靈越。


  龍吟停下了手,想了想,輕輕回答,「少主也是一時情急,少夫人大度,想來不會生氣的。」


  她小心翼翼的回答,卻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望向寧靜躺在床上宛如熟睡的高君玉,她美麗的臉如白玉一般精美,漆黑的頭髮散落在胸前,明明是最簡單的兩種色彩,交織在一起,卻有一種勾魂攝魄的美。


  三年來,他不曾對哪個女子動心,可是新婚之夜,當他離開裴大小姐的婚房,氣沖沖地走進高君玉的院落,紅燭高照,他帶著怒火揭開高君玉的蓋頭, 映入眼帘之中的是羞澀嫵媚的容顏,如同二月枝頭的春花,在融融燭光之中緩緩盛開。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間,他滿腔的怒火頓時消弭於無形,一種異樣的情愫悄然而生。


  第一次有女子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吟哦成調,第一次有女子一顰一笑,融化了他冰封的心,第一次他讀懂了何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一切都是高氏君玉……


  他從一個少年真正變成一個男人……


  他方才得到出事的消息,一路狂奔而來,踏進院子見到她和侍女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刻,三年前的一幕又似走馬燈般在眼前閃現,一個聲音在他腦海里不停地叫囂:「看吧,這就是你的命運,你所愛的人必定就被上天一個一個地奪走……」


  他將她抱在懷裡,她身體傳來的溫熱,幾乎令他喜極而泣。


  她沒死。


  他當然知道這個事實,只是這句話出自靈越之口,他突然之間無法忍受。


  靈越的話,在那一刻,令他無比清晰地想起三年前血案的嫌疑對象——裴應元。


  「少主……」急切的腳步響起,正是山莊里的下人帶著神醫杜子信匆匆而至。


  靈越正要跟進去,裴之翠拉住她,「哎,你還沒被他訓夠啊?我若是你,才不要去討他的氣受。」


  靈越輕輕放下裴之翠的手,往裡張望,「你不好奇剛才是怎麼回事嗎? 高姨娘若醒了,我想聽聽她怎麼說呢。」


  「難道是剛才你們遇到的黑衣人?」裴之翠轉動眼睛,「可是黑衣人一會盯著你們,一會跑來殺慕容白的小妾,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想不通……」


  靈越微微一笑,「想不通,或許本來就是不通呢?先去聽聽高姨娘怎麼說。」


  「好吧……我們最好離慕容白遠點,這個人對你喜怒無常,一會好一會歹……我若是你,一天也受不了。」裴之翠小聲地嘟囔。


  靈越心想,我本來就是替你受過的好嗎? 我做夢都想著能逃出慕容山莊呢!

  她們倆在簾外站定,杜子信蒼老沉靜的聲音從簾內傳出,「不礙事,她脈息沉穩綿長,呼吸均勻,不過是受了驚嚇,暈過去了,待我試針,稍後就會醒來。」


  裴之翠聽了撇撇嘴 ,小聲說,「看,跟你說的一樣吧。慕容白那麼厲害,怎麼不發火?」


  靈越無奈笑笑,心想,還不是因為你爹裴應元……那是慕容白的心結。這個心結不解開,在慕容山莊的日子就別想舒舒服服地過下去……


  忽然一聲長長的**幽幽而起,似是高君玉悠悠醒來,慕容白欣喜的聲音也跟著響起,「君玉,君玉,你醒了!」


  「少主……」高君玉柔弱地喚了一聲,說不出的婉轉柔媚。


  「你快躺著,不要說話……」慕容白溫和地阻止她,又問杜神醫,「杜先生,她如今醒來,算是無礙吧?」


  「姨娘性命自是無憂。少主繼續每日為她覆上金瘡葯,我再開幾幅湯藥,助她早日癒合傷口……」


  「有勞杜先生……」慕容白說著

  過了片刻,龍吟引著杜先生走了出來,去開方抓藥。


  靈越沉吟片刻,輕輕捲起帘子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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