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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珠花現端倪

  怔然間,靈越已跪在慕容老夫人的身邊,將黑袍解開,先查看了胸前,又將屍體扶起,看了看後背。又重新將黑袍為老夫人掩好。


  「老夫人是從背後被利器貫穿……」


  「誰是第一個看到屍體的人?」靈越問。


  「是奴婢……」遠處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回答著,靈越這才發現假山灌木下還跪著一個中年的婦人,滿臉倉皇之色。


  「她是服侍我娘的下人,我娘怕人,只有銀嫂能近身伺候。」慕容白原先噴火般的眼中,暴戾之色似已隱退。


  她躊躇著看了一眼慕容白,見慕容白沒有反對之色,便繼續招呼銀嫂,「銀嫂,你過來,跟我說說當時這裡是什麼樣的情形。」


  銀嫂戰戰兢兢地膝行到老夫人跟前,先是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慕容白,方才顫聲回答,「老夫人作息不同於常人,平日里總是白日安眠,晚上出來活動。她雖則神智不清,卻一到天明必回卧房。少主說只要在後園之內,不必太拘著老夫人,所以奴婢見到老夫人夜間不見,也不太在意。「


  「昨夜狂風暴雨,奴婢哄著老夫人不要外出。她也很聽話地,在卧房安歇了。雨夜睡得香甜,我一覺醒來,已見天光。我起身往夫人床上一看,她竟不見了!我慌忙走出去尋找,卻見一個人面朝院門,俯身倒在荷花池裡,我湊過去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夫人她她……」她用袖子擦著眼淚,哀哀痛哭起來,「都是奴婢的錯,如果奴婢不貪睡,不睡得這麼死,一定會發現那惡賊……老夫人,奴婢對不住你啊!「


  靈越的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打斷她的哭泣,「你發現老夫人屍體的時候,背上可有兇器?」


  「這……我當時嚇壞了,沒有留意,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見老夫人倒在池子里,還以為她是滑倒了,忙將她拉起來,結果發現池子里都是血,她也沒了氣息……我就匆匆忙忙跑去報告給少主……」銀嫂的嘴唇哆嗦著,顯然心有餘悸。


  靈越看她面色如紙,身體抖動得如同篩糠一般,顯然受到的驚嚇不輕。


  「銀嫂,之前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人或者什麼聲響?」


  銀嫂皺著眉頭回憶片刻,輕輕搖頭,「昨夜大風大雨,我什麼都沒聽到……」


  靈越若有所思。她又走到假山前,仔細查看是否有蛛絲馬跡留下。然而昨夜傾盆大雨,似將一切痕迹沖刷得乾乾淨淨。青石板磚上,唯有枯枝殘葉,零落一地。


  「先找到兇器再說。」她沉吟片刻,告訴慕容白,「派人搜查荷花池,附近的花叢,周圍的屋頂,花壇器皿也不容錯過。等找到兇器,看看有什麼線索。」


  慕容白未料到她竟如此沉靜,有條不紊。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沒有否定她的建議,而是微微頷首。他開始相信了面前這個他一度懷疑是兇手的少女。


  陽光開始炙熱起來,照在兩個人的身上,竟有些灼人。靈越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珠花。


  她如從前一般摩挲著,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向著九月的驕陽,舉起了珠花,眯起雙眼,細細看向珠花的每一條縫隙,有了驚人的發現:

  「慕容白,這朵珠花不是那朵珠花!」


  燦爛的陽光照射在珠花之中,金玉花瓣閃耀著別樣的光輝。


  細小的縫隙之中,有一處不顯眼的黑色的污跡。她用小手指輕輕地擦了擦,卻擦不幹凈,透過陽光,才發現,那似乎是火烤的痕迹。


  「慕容白,這朵珠花不是那朵珠花!」


  她震驚於這樣的發現,話都說不明白了。但是慕容白還是聽明白了。


  「你是說,這朵珠花,並非是我娘送你的那一朵?」


  「嗯,你娘送給我的那一朵,我曾經細細地看過,完美無瑕,並沒有這樣的污痕。」靈越將珠花舉起來,向著陽光,指著縫隙處的那點痕迹。


  慕容白接過珠花,也眯起眼睛看了看,「的確有個不顯眼的痕迹……像是……」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駭異,似想起了極其恐怖的事情。


  「想是曾經被火燒燎過的痕迹……」靈越看著慕容白的神色,未免驚訝。難道這世間還有令慕容白懼怕的事情不成?


  「那又能說明什麼?」他將珠花依舊塞到她的手裡,語氣驟然變得冰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靈越一呆。


  她咬了咬下唇,「老夫人已經送了一朵珠花給我,我想這朵珠花應該不是送給我的……我猜想,她拿著這朵花,或許是想到了什麼,又或者是要給別的什麼人看……」


  慕容白聞言,身體重重一震,他用一種夢囈般的語氣,不確信地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走近靈越,低下頭看著她,眼眸之中奇異的亮光如同火苗一般熊熊燃燒。


  「我說的……不過是我自己的猜測……」靈越被他的目光震懾,感到驚恐起來,雙臂不知不覺起了一層細小的麻栗。


  「你剛才說的,再說一遍!」他幾乎是低吼,一把按住了靈越的肩膀。


  「我說,老婦人深夜拿著珠花,或許是想到了什麼,又或者是要給別的什麼人看……而有人正是要阻止她……」靈越的聲音越說越小,慕容白的手抓得她太痛了,痛得她的眼淚立時迸出來,在眼窩裡團團打轉。


  慕容白慢慢鬆開了她的肩膀,扭著頭痴痴看著地上的母親。明明是九月濃烈炙熱的陽光,籠罩著他高大的身體,他卻微微顫抖著,好像整個人正在陷入一場最深最可怕的噩夢。


  「慕容白……」靈越覺得不對勁,輕輕喚他,「你沒事吧?」


  天地一片安靜,不知名的蟲鳴凄厲的叫聲緊一陣又停一陣,頭頂上的葉子呼啦啦被風吹過,日光在他們身上聚了又散,散了又亂。


  靈越望著慕容白,零落散亂的樹影在他的身上飄忽跳躍。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慕容白,這一刻他不是怒意勃發的火山,也不是冰冷刺骨的冰山。而是令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個孩子。


  是的,就像一個困在噩夢之中的孩子。


  她甚至覺得他的呼吸都比往日輕了不少,那側面的曲線輪廓,少了往日的堅毅剛烈,多了幾分難得一見的柔和。


  她猶豫著,決定叫醒他。


  「慕容白,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兇手或許就在我們的身邊!」


  慕容白的身體微微一僵,良久他嘶啞的聲音傳來,「何以見得?又是你的猜測?」


  「這朵珠花與老夫人曾經贈給我的那朵分明是一對,且有火燎的微痕。而後園之中,嚴禁燈燭,也是與火有關。老夫人的臉,與大管家的臉,都曾經受火吻。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場火災……」靈越目光流轉,凝視著他的側顏。


  「那場火災必定有什麼隱情……」她說到這裡,微微避開目光,不敢去看慕容白的反應。


  她如此沉靜地條分縷析,落入慕容白耳中,是驚異,是震驚,更是傷痛。她猜想的一切都對,那一場殘酷的大火,是慕容山莊諱莫如深的舊事,是他少年親眼目睹的一場噩夢。


  「這珠花,是妹妹的……」他提起這世間最甜最嬌的稱呼,語氣也變得萬分輕柔,還有不曾流露的悲傷。


  「你的妹妹叫青兒……」靈越想起慕容白曾沉默不語注視的那個名字,那帶著稚氣歪歪斜斜的兩個字。


  「你怎麼知道……」他略有驚訝,忍不住問。


  「你曾經立在飛鶴亭的廊柱前看了很久,那柱上不是畫著兩個小人?小吉祥摸了摸,還被你斥責了一頓。」


  慕容白頓時想了起來,「那是妹妹小時候淘氣畫的,後來被娘發現了,還罵了她一頓。」


  他小小的妹妹,不過六七歲的年紀,梳著一對圓圓的丫髻,穿著杏子紅的襦裙,天天跟在他後面跑。他總是嫌她煩,罵她是「跟屁蟲」。如今她畫的小人還留在柱間,而她在大火之中永遠停留在十四歲。


  他的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般,不自覺地要手握拳按住,才能令痛稍減半分。


  「妹妹十四歲那年,我跟隨父親去了一趟杭州,在杭州最負盛名的玲瓏玉器行,精挑細選了一塊美玉,做了這一對珠花,作為她十四歲生日的賀禮。」


  他的妹妹慕容青,是慕容山莊最得寵愛的孩子。爹娘愛之如寶,視之掌上明珠,連他這個兒子都要靠後。


  他從來都不嫉妒妹妹,相反,他跟爹娘一樣,將妹妹疼到了心坎子里。


  他和爹行走江湖,但凡看到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必定惦記著妹妹,給她捎上一份。


  跟所有的姑蘇女兒一樣,妹妹是個愛嬌的女孩兒,有著挑剔的眼光。


  他送的衣料,妹妹看了一眼,會跟娘抱怨,「哥哥定是存心選了人家鋪子里最難看的布料來送我……娘,你看這顏色要紅不紅的,這麼古怪,可用來做什麼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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