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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情郎心頭血

  方迪臉色衰敗,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你這個毛頭小夥子如何能練成……」


  他看著庄夫人,臉上露出痛苦之色,輕聲道:「我令你失望了。」


  庄夫人微微一笑,如同夏日盛開的芍藥,美艷奪目,不可逼視。她出乎意料道:「你好好歇著,這個臭小子傷了我的女兒,傷了你,我定要將他挫骨揚灰。」


  她的聲音是那麼悅耳,就像暴風雨即將到來之前,那可怕的寂靜之中,流露出森森的寒意,令人顫慄。


  她緊緊盯著路小山,眼睛的顏色逐漸轉深,化為碧綠。


  靈越心想不好,忙高聲叫道,「路小山,她要變身了!」


  話音未落,庄月明的臉已然長出厚重的毛髮,苗條的身形迎風一展,紫色的衣衫爆裂成碎片,如同狂飛的亂蝶。她咆哮著,立起兩個鋒利的狼爪,身量足足比庄妙而壯大一倍有餘,令人不寒而慄。她的口中噴出令人窒息的惡臭,飛身撲向路小山,頃刻間攻出數爪,動作十分敏捷。饒是路小山騰挪跌宕,胸口仍是中了一爪,頓時血流如注。


  兩人正自纏鬥間,忽然一條白影快如閃電,劍走輕靈,瞬間向狼人攻出十幾招。


  靈越定睛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庄妙融!


  那狼人不及防備,肩上中了一劍,回頭看見庄妙融,不由更加氣惱,怒瞪著的雙眼條條血絲可見,似乎隨時會爆裂。她丟開路小山,轉向庄妙融襲來。庄妙融身如蛟龍,與路小山前後夾擊。狼人疲於奔命,漸漸方寸大亂。庄妙融尋了一個破綻,一把長劍刺入狼人後背,幾乎沒入,狼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轟然倒地。


  「不!不要!」方迪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一躍而起,抱住狼人。狼人吐出一口血來,身形頓縮,恢復成常人大小,一頭繁密的黑髮如同披風一般,纏住雪白的玉體,令人觸目驚心。。


  「這……是怎麼回事?」庄妙融的臉上顯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剛剛明明是一頭殘暴狂怒的怪獸,此刻化為柔弱的美人,赤身躺在一個男人的懷抱里,目光凄清地看著他。


  那臉……竟是他敬如神祗的母親。


  「母……母親!」他喃喃道,「怎麼會是你! 我……我不知道是你!」


  庄妙融一步一步走向庄夫人,如同夢遊一般。忽然他發出凄厲痛苦的叫喊,長劍砰的一聲丟在地上抱著頭滿地打滾起來。


  「我的頭!我的頭快要炸開了!」


  路小山和靈越相視一眼,不知他緣何如此,正要上前,忽然庄妙融發出一聲長嘯,聲音穿越雲霄。過了半晌,他的眼睛漸漸清明,如夢初醒。


  他用一種奇怪的聲音反覆叫道:


  「我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步子踉蹌,慢慢走近庄月明,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她,表情恐怖, 「我想起了!八歲那年,那個夜晚!是你殺了父親,是你!」


  記憶彷彿被解除了封印一般,將他帶回到多年前那個恐怖的夜晚。


  那一夜,高懸在天空的明月圓如玉盤,明亮亮的月輝令他心煩意亂。


  他從床上爬起來,發現值夜的大丫頭阿笙已經熟睡了,他沒驚動她,悄悄出了小樓。


  父親院落里的燈火還未滅,他迷迷瞪瞪地走了進去,叫了一聲「爹!」


  院子里卻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人應聲。


  就連往日最警醒的丫鬟芙蓉,也沒有跟往常一樣笑盈盈地走出來。


  他覺得有些奇怪,從虛掩著的房門走了進去,剛一邁腿,就被絆倒在地,他隨手一扯,不料卻扯起一條斷裂的人腿,還在滴淌著鮮血。


  他嚇傻了,心想,這一定是噩夢,一定是噩夢!


  噩夢裡,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都是被撕成碎片,喉嚨處一個個血紅的洞口。他搜尋著父親的身影,終於在腳踏之上看到了那雙他平日里最愛穿的靴子,再往上看,一頭似狗非狗的龐然大物,正咬住他的喉嚨,聽到他的聲響,倏然抬起了血紅的眼睛……


  他頓時驚駭得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夢中發生的一切都不分明了。


  母親坐在他的床頭,摸著他的額頭,說他燒了三天三夜,一直說著胡話。


  「爹呢?」他想起那可怕的噩夢,忐忑不安地問。


  「你爹他出遠門去了……」母親神態如常,慢慢回答。


  他鬆了一口氣,果然一切都是噩夢啊。


  他一直等著爹回來,想告訴他那個奇怪的噩夢,然而卻等來他的噩耗。母親告訴他,爹在回家的路上感染重疾,不治而亡。


  他後來再也沒有見過爹。


  而那一夜的記憶,不知道為何,從此如同凍結一般,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原來那一夜並不是我做的噩夢,是你,是你殺了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殺了爹?」


  庄月明發出一聲痛苦的**,眼淚慢慢流淌下來。她垂首到道,「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等我清醒過來,飛揚……飛揚……已經躺在地上了。」


  她情不自禁凝視著自己的手,這雙美麗無比的手此刻又似不停地滴著血,那是飛揚的血,芳香四溢,難以抗拒的鮮美。


  多年前的圓月之夜,不是少年庄妙融的噩夢,而是她的噩夢……


  那個時候,她和飛揚在一起不知不覺已經八年了,八年的時光,剛開始是甜蜜而酸楚的,她扮演著夫君眼中溫柔婉約的玉煙,而她的心,卻一天天地叫囂著,讓她掙脫玉煙的影子,成為從前的月明。


  是什麼時候甜蜜和酸楚變成了猜疑和恐懼呢?應該是鳳凰花開的季節吧。


  她一身紅衣立在當年那棵樹下,聽到飛揚的腳步聲來,回眸一笑,頭頂上的鳳凰花如火如霞,,卻蓋不住她艷艷的容光。


  飛揚住一剎那間怔然,再也無法喚出玉煙的名字,他的臉色蒼白,猶疑不定地望著她,「月明,你……是你嗎?」


  她露出明艷無匹的微笑,「飛揚,是我……」


  她期待著他熱淚盈眶,期待著將自己緊緊地擁抱,訴說自己是多麼地思念她,然而他只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眼中充滿了驚懼。


  是的,這個她愛之入骨的男人,竟然怕她!


  她向他走近了一步,張開雙臂,想要保住自己的夫君,他卻後退了一步,說出的話令她如墜冰窟:


  「你把玉煙怎麼了?」


  啊,玉煙,玉煙,玉煙!難道她八年的時光,竟不如玉煙的短短兩三載嗎?


  她看著他面如死灰般的神情,忽然覺得自己費盡心機,真是可笑之極。於是她微微一笑,眉目之間凈是溫婉,「飛揚,我就是玉煙啊,你怎麼把我認成了姐姐?」


  他的臉上一片迷惘,愣愣地說,「你到底是玉煙還是月明?」


  她心底冷笑連連,眼中卻是淡淡的譏諷,「你想我是誰,我便是誰。」


  他默然半晌,望著幽藍的天邊,夕陽快要下山了。「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她已有所預感,知道他即將要問的問題。


  「八年來,一到十五,你就不在山莊,年年如此,你能告訴我,你到底去哪兒了嗎?」他凝視著她的雙眼,似要從她的明眸之中找尋到答案。


  「我……」她咬住了嘴唇,自然不肯告訴他秘密,「不過是碰巧有事,不在山莊罷了。」


  「今夜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你今天總不會有事吧?融兒也想你陪著,我們一家三口過一個團圓之夜。」他說。


  融兒……她對那孩子既愛又恨。他那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時候,就讓她想起當初令自己動心的少年。可是只要轉念一想,他是玉煙和飛揚所生的孩子,她就抑制不住地酸楚,湧上漫漫的恨意。


  「好的,我今夜留在山莊。」她望著他期盼的眼睛,慢慢地應下。


  她去葯廬,旁敲側擊詢問當初周爺爺和父親可發現了剋制狼性的藥方。老周說,有一個方子,但是沒有試驗過,不知能否管用。


  她當即要了來,熬藥服下。


  藥方似乎起了作用,一家三口在飛雲亭賞月夜話,那充滿魔力的圓月似乎對她失去了誘惑。她忐忑的心終於放心,宛如重生一般,欣喜異常。


  然而她沒有料到的是,一場無可挽回的變故終於在午夜發生……等到她清醒過來,一切都晚了,太晚了。


  她的口腔之中殘留著此生最愛之人的鮮血,濃郁而芳香。她的手上還握著飛揚的一隻殘手,不停地滴著血……


  「飛揚躺在血泊里,我怎麼喊他,叫他,他都不應我。」庄月明卻繼續喃喃,猶如自語,「玉煙,你知道我的心裡有多痛嗎? 飛揚,他不會醒了,不會了,他永遠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了……哈哈哈……他離開我了,徹底離開我了!」她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凄厲,漸漸癲狂。


  「對不起,飛揚!」她神情恍惚地望著庄妙融,顯然將他當成了年輕時的愛人。她向他伸出手,眼中俱是乞求,「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飛揚,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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