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肉琵琶
伴隨著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一個少女甜甜的聲音響起:「哎呀,人家要捕魚來烤著吃,誰知道一網下去,竟然網住了兩個大活人。」
靈越抬眼望去,那少女一身鮮艷紅裳,雪膚花貌,正居高臨下看著她和路小山,眸光之中透著洋洋的得意,不是庄妙而卻是誰?
路小山看了她頭痛,不由嘆了口氣,低聲在靈越耳邊道:「這下糟了,落在這小妖精的手裡,可真是不妙。」
靈越沒好氣道:「誰叫你去勾搭人家,現在現世報了吧?」
庄妙而耳力極佳,兩人雖是低聲耳語,她似乎聽得真真切切,笑得更加甜美。她笑盈盈地看著路小山,軟語嬌聲:「你若是早點叫我小妖精,我何必多次一舉?」
她妙目一轉,語氣卻一寒,指揮岸上數個勁裝漢子道:「把他們帶回逍遙閣!」
幾個漢子用力將他們拖上岸,就著漁網,將二人捆成嚴嚴實實的大粽子,用一根粗大的木棍抬著,一路穿過重重花柳,帶進了一個幽深的庭院。這個庭院倒也奇特,一半在洞中,設了床几案桌,一半卻在外,就勢伸展開,以竹為架,搭了一個四面透風的竹舍。
漢子們將靈越和路小山往洞里一扔,便不理會二人。他們如同魚一般在網裡掙扎了半天,發現越掙扎越緊。
路小山看著漁網異常黑亮,細密又如夏日雨絲,頓時醒悟,「阿越,不要掙扎了,這是是天蠶絲做的網,越是掙扎動彈,越是綁得更緊更牢。」
兩人一時安靜下來,卻見彼此肢體交纏,裹在一起,彼此呼吸,一聲聲清晰可聞。
兩個人一動也不動,周遭的氣氛忽而變得有詭異而尷尬,伴隨著一種隱隱而起的異動。
路小山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笑聲,他看著靈越的窘態,悠然道:「我現在倒喜歡這張網了……」
靈越聽出他沒說完的話:這樣你就無法躲開我了。
她的臉又燒起來,幸好濕噠噠的頭髮掩住了面容,不然真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她別開臉,嫌棄道:「你閉嘴,身上臭死了!」
路小山吸吸鼻子:「莫非你身上是香的?」
庄妙而清甜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早就該看出來,你們是一對假兄妹!」不知何時,她泡了一壺茶水,悠然自在地坐在梧桐樹下,手拿一把小巧的檀香扇,姿態優雅,看著路小山和靈越,語笑嫣然,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路小山微笑,「你就是你抓住我們的理由?」
庄妙而幽幽一嘆,「路小山!我原以為你跟其他的臭男人沒什麼不同,只要我略略假以辭色,個個就拜倒在我的裙下。誰知道你竟然不上鉤……」她眉目流轉,盯著他的眼睛,「不過我很就喜歡這種難以征服和駕馭的……」
「你錯了,庄大小姐。」路小山迎著她熱情似火的目光,輕輕嘆息,「你那麼聰敏可愛,豐滿妖嬈,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又如何不動心呢?從那日我一直悔到現在,悔到腸子都清了!」
這個路小山,真是鬼話張口就來,也不怕閃了舌頭。
「有沒有動心,我等會就知道了。」庄妙而笑得曖昧:「來人,去把他洗乾淨。」
幾個漢子抬了幾桶水來,將路小山從網裡放出來,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封住要害,便劈頭蓋臉地將水潑在他的身上,不到片刻將他從頭到腳沖洗得乾乾淨淨。又一個漢子取了乾淨的衣服來丟過來,粗聲道:「換上衣服!」
「就在這裡換?」靈越難以置信,面上騰起一片緋紅。
「怎麼了? 冰清玉潔的路小姐難為情了?別說你從來見過男人的身體吧?」 庄妙而掩面而笑。
靈越怒氣漸起,眼前忽然湧起那日路小沈光著上身,擰濕衣服的場景,不由得緊閉了嘴唇,雙耳猶如大火燃燒,滾得燙手。
路小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對庄妙而悠然微笑,「庄大小姐既然敢看,我路小山又有什麼不敢脫的?只是我被點住,如何換衣服?」
庄妙而略一頷首,一個漢子走過來,手法奇快,替他解開幾處穴道。
路小山朝靈越眨眨眼,她轉過身去,聽得啪啦一聲,料是濕衣服丟在地上的聲音,庄妙而不禁發出一聲**。
靈越頓時面紅耳赤起來。又聽得路小山笑道:「你不會現在就覬覦我的美色吧?」庄妙而柔道:「你的身體的確算得上是美色。」
靈越忍無可忍,大怒:「路小山,你有完沒完?」
路小山哈哈大笑,突然一躍而起,電光火石之間,已然站在庄妙而身邊,將庄妙而制住。庄妙而被點住要害,一點也不能動,驚訝萬分。「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他明明……」
「他明明還封住我幾處大穴,對不對?」路小山笑道:「豈不聞世上有一門功夫可以將周身穴位逆轉?」
靈越心中一驚,花間寶典中的確記載了這種奇異的武功,沒想道這世上真有人練成。
「你是……宋春山的什麼人?」庄妙而失聲叫道,她的眼裡劃過一絲光亮, 「你特意混進玄機山莊,是為宋春山而來?」
難道這就是路小山跟隨她進入玄機山莊的動機?靈越看著路小山,不知為何感到心裡有點點失望。
「宋春山是我的師兄。」路小山聲音一沉。「可在一個月前他卻失蹤了。」
庄妙而勾起唇邊,露出一絲醉人的微笑,「宋春山丰神俊朗,真是個美男子呢。」
路小山凝視著她的眼睛,「我的師兄,現在何處?」
庄妙而笑意甚濃,「哎呀,你的師兄走丟了,該大街小巷去尋,又或者報官張貼告示,怎麼問起我來?」
「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玄機山莊……不問你,卻是問誰?」
庄妙而露出驚訝神色,「這山莊如此之大,也許他是去尋花了,又或許是去問柳了,你該去問花問柳,不該來問我呀!」
路小山表情凝重,「師兄曾對我說,他愛上了玄機山莊的一個女子。」
庄妙而甜笑,「那又如何,那山莊之中那麼多女子,你該去她們的香閨之中一一打聽。」
路小山逼視她的雙眼,「可是師兄愛上的那個女子不是別人,而是玄機山莊的大小姐!你,庄妙而!」
庄妙而笑得如同春花,眼中蕩漾著天真。
路小山不為所動,「師兄一個月前來到玄機山莊,本是為了向庄夫人提親,迎娶他心愛的女子。」
庄妙而臉上的神色未變,笑道:「那真是可惜呢,我並未見到你的師兄。莫非他弄錯了,愛的是其他的女子?」
路小山逼近她一步,「你明明知道,那就是你。」
庄妙而咬唇道:「我確實沒有見到他……」她見路小山靠近,毫不羞怯,反而大有讚歎之意。
路小山嘆氣道:「那日在小姐閨中,我碰巧發現了小姐的一個奇特的癖好。」
庄妙而神色一動,「哦? 什麼癖好?」
路小山的臉上掠過奇怪的笑意:「我發現柜子里,藏著許多男子的腰帶,真是嘆為觀止。」
庄妙而面色忽紅,道:「可惜沒能收藏到你的腰帶……不如……」她忽然媚笑起來,呼吸頓促。
路小山恍若未見,「那其中就有我師兄宋春山的銀絲腰帶,那上面鑲嵌的黑曜石,本是我送給他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還想抵賴?」
庄妙而吃吃笑道:「被你發現了呢……那又如何? 我們兩情相悅,共度春宵,互換貼身之物,締結鴛盟。」
她孩童般天真的臉上帶著美麗的微笑,是那麼甜美清純,好似一個陷入愛河中的少女,明明這是世間最虛偽的謊話,經由她說來,分外自然真誠。
路小山的臉色一會黑,一會白,最終轉成冷冷的笑意。
「庄大小姐,既然這麼愛玩,我們就一起玩吧。」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閃著寒光,「我可不知道這手什麼時候一抖,在這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留下幾道疤痕……」
這在玄機山莊呼風喚雨為所欲為的大小姐,嫩白如玉的臉上這才顯出恐懼之色,不情願地在記憶中搜索到宋春山的身影。
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正如春山一般,清新俊朗,英氣不凡。
然而他第一眼吸引她的,並非他的臉,而是他的手,那隻手彼時正握著一把長劍,指節圓潤而分明,指著調戲她的一個江湖浪子。
說是調戲,其實不如說是調情。只是那浪子在她的三言兩語撩撥之下,言語越來越露骨,神態越來越急切,碰巧被宋春山撞見。
遇見這麼有正義感的年輕俠客,真是有趣,她頓時跌坐在地,裝作瑟瑟發抖的模樣,如同一隻羞怯的小鹿,含著脈脈的波光,帶著仰慕的神色,時不時偷眼地望著宋春山。
宋春山武功了得,三兩下便趕跑了那個浪子,面色微紅,慢慢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著那修長的手指,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化為一具肉琵琶,而那手,在上下左右彈奏,奏出這世間最為動聽迷人的樂曲。
她不過略略施展女孩子的小伎倆,宋春山便痴痴地墜入了愛海,為她神魂顛倒,竟想娶她為妻。
她可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妻子。
她敷衍著他,然而他卻認真起來,回家稟明了父母,竟然帶著聘禮,前來向母親娶親。
那麼多的情人,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只有他最黏人,黏得她透不過氣來,終於生了厭棄之心。
她又尋了一個貌美的少年,背著宋春山,在閨房之中廝混,紅綃帳底卧鴛鴦。
誰料他竟然闖了進來,昔日對著江湖浪子的劍,竟然對準了她。
他以為自己是誰呢?竟敢管教起她呢……她娘是這山莊的女主人,從來對她百依百順,對她的任性妄為,從不說個不字,宋春山算什麼呢?
「於是你就殺了他?」路小山盯著庄妙而有些激動的臉,冷冷地問。
「我沒有殺他……」她矢口否認,眼中卻閃過一絲亮色,靈越暗叫不好,果然她高聲叫道:「娘親,上官叔叔,快來救我!」